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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羽心    


  小梓瞪大雙眼,一臉驚奇地瞧著他,「公子,不過是平安符,留在身邊也不妨事,說不定能驅妖除魔、百病不侵呢!」

  「迷信!一張符紙就能治病,那天下哪需要大夫?」周以謙脫去上衣,逕自走向澡盆,「去幫我準備乾淨的衣裳,我要清洗。」

  「公子,柴火都被您昨晚清洗時用完了,現在沒法燒水啊!」小梓尷尬地搔搔臉頰,順手將符咒塞進自己的褲腰帶,「不然,您先把衣服穿上,我到外頭張羅些柴火回來。」

  「不必了,沒熱水,添冷水也一樣。」周以謙固執地坐在澡盆中,非得現在把身子弄乾淨不可。

  「可是洗冷水會著涼的。」

  「我的身子還沒有不濟到這種程度。」周以謙依舊擺著清冷的面容,不容勸說,「快,去提水進來。」

  「喔。」小梓拗不過主子,只好遵照指示,挑來先前存在大缸中的冷水,一桶一桶往澡盆裡倒,「公子,您洗完就趕緊起身吧,害了風寒可就麻煩了。」

  「知道。」周以謙將洗淨的濕發拉近鼻尖嗅聞,好臭!昨日的血腥混合今日的尿騷味,再加上陳年的香灰,教他聞了想懸樑自盡!要不是捨不得這一頭發絲,他會寧可選擇剃光算了。他努力調順氣息,壓抑嘔意,緩緩開口,「小梓,再多添些水來,順道向附近人家討些香粉,我想泡澡。」

  「啊?」小梓驚訝地看著他蒼白的面容,「公子,您這樣泡冷水,真的沒問題嗎?」

  「就算有什麼問題,憑我的醫術也能治好。所以……」周以謙深吸口氣,齒間發出格格的聲響,「你、快、點、提、水、過、來。」

  細白的素手捏起一根銀針,準確地朝指尖刺下,鮮血自傷口緩緩滲出,凝成一顆顆丹紅的血珠。血珠自白皙的指尖滾落,滑至橘紅色的硃砂水中。

  「好痛……」展桃花低呼,小臉不禁皺成一團。老一輩的人常說,指尖的疼痛會痛進心坎底,果然沒錯。即便這個動作是她經常做的,她還是無法習慣那股椎心的疼痛。

  「姊,跟誰有這麼深的仇恨要用上血咒?」展元佑捧著糕餅大口嚼著。

  「你在說什麼鬼話……把手上的糕餅拿遠點,別讓餅屑掉進硃砂裡。」展桃花白了他一眼,指尖滑過他的嘴角,「都幾歲了,吃了滿嘴餅屑也不擦。」

  「哈,別氣別氣,姊是全天下最善良的人,怎麼可能與人結仇。」展元佑趕緊用袖子抹抹嘴角,「我是在問你跟哪只『鬼』有這麼深的仇,需要用到這麼強的咒術。」

  「不知道,」展桃花搖首,微歎口氣,「可能是……旱鬼。」

  「旱鬼?」展元佑差點讓嘴裡的糕餅噎著,「不會吧!那妖怪不是早在百年前就被祖師婆婆封印了?」

  展桃花用毛筆沾了點硃砂水,在鵝黃色的紙上寫下符咒,「我問了一些長者,請他們幫我看看婆婆生前的書卷。除了幾句對旱鬼為虐的描述外,沒有任何封印的記載。再這樣下去,他的身子會撐不住的……」

  「他?」展元佑一臉狐疑,「誰啊?」

  「周以謙。」

  「周?」展元佑皺起眉頭,努力思索,「啊!是對面那個大夫吧?」

  「是。」她沒抬首,只是認真地畫著一道又一道的符。

  「原來周大夫就是那個讓惡靈纏身的倒霉鬼!」展元佑將手裡的糕餅全塞進嘴裡,用舌頭舔去手上殘留的餅屑,「嘖嘖,真可惜,原先我還以為這位恩公會醫死許多人來造福我們的生意,沒想到……唉,照這情況看來,他自己會比病人早一步來我們店裡報到。」

  「展、元、佑!」展桃花氣得全身發抖,「你這張缺德嘴要到幾時才肯改?是不是想讓我死後無顏見爹娘啊?」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開個玩笑,沒那麼嚴重!」展元佑嚇得跪在地上,扯著姊姊的衣裙解釋。

  「要跪去祖師婆婆面前跪,別在這折我的壽!」展桃花扯開衣裙,怒瞪著他。

  展元佑難過地扁扁嘴,順從地走到祖師婆婆的畫像前跪下,「祖師婆婆在上,元佑知錯了,下回絕不會再這樣亂咒人了,請婆婆恕罪。也……也請姊原諒我這沒爹娘教養的弟弟……」他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看著他顫抖的背影,展桃花有些於心不忍。從小她就深知弟弟有張肆無忌憚的嘴,也深知他闖禍後往往無力承擔,只會大哭,但如果不給他一些教訓,他永遠也不會學乖。

  然而,聽著展元佑長達一刻鐘以上的哭聲後,展桃花自己倒先心軟了。唉……

  才說要給他教訓呢,結果還是跟平日一般,見不得他難過。他會有今日這張壞嘴,說不定全是她寵出來的。

  「知道錯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展元佑抹去臉上的淚水,笑盈盈地飛奔到她面前。

  「知道就好。」展桃花也不追究他的淚水究竟有幾分悔意,她拉了張凳子,讓他坐在身邊,「我這裡還有好多張符沒畫,你來幫我。」

  「遵命!」展元佑拿起毛筆,熟練地在紙上畫符,「姊,周大夫可是京城來的讀書人,對於這些驅邪的玩意兒,他肯接受嗎?」

  「他不肯。」展桃花想起連番被關在門外的窘境,「但我還是要做,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讓惡鬼索命。況且他有恩於我,我不能見死不救。」

  「有恩?周大夫才剛來,何時有恩於你?」

  「就是昨……」她趕緊收口,低頭繼續畫符紙。

  「昨?喔,原來昨晚幫姊治腿的就是周大夫啊!」展元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除了治腿之外,他有沒有對你怎樣?」

  「別瞎說!」展桃花輕敲他的額頭,「昨晚我被一名醉漢弄傷,是碰巧路過的周大夫救我的。」

  「碰巧啊,哈哈,六嬸說的招桃花還真靈呢!」展元佑不禁露出賊樣,「那你有沒有碰巧喜歡上這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大夫?」

  「沒有。」展桃花搖首否認。

  「沒有嗎?」展元佑壞心地用手時戳戳她,「姊,你也老大不小了,喜歡男子是很正常的事,用不著害羞!」

  「沒……」她沉默咬著下唇,再也無法辯駁。她不否認,周以謙替她敷藥時的神情澄澈無邪,確實教她深深動容,但這只是欣賞,不是喜歡。喜歡上一個人,哪有這麼容易?

  「真的沒有?」展元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一臉狐疑,「既然沒有,那你為什麼……」

  「說夠了沒?」展桃花用力拍向桌面,震得碗裡的硃砂都灑了出來,「與其有時間囉哩囉唆,倒不如多花點精力幫我畫符紙。」

  「好,好,我馬上畫、馬上畫。」展元佑被她突來的怒氣嚇得目瞪口呆,手中的筆費了好大的勁才能抓穩。

  展桃花自覺失態,只好趕緊斂起面容,低首不語。

  其實,展元佑天性喜歡胡鬧,她非常清楚,平日對他的口無遮攔,她也毫不在意。只是剛才為何會焦躁不安、大發雷霆?為什麼……

  第3章(2)

  展桃花抬首看著弟弟難得認真,自己倒有些心不在焉,任由筆尖的水珠暈染在黃澄的符紙上。

  「脈象?」

  「正常。」

  「氣息?」

  「微虛。」

  「臉色?」

  「蒼白。」

  「什麼病?」

  「我……這個……公子,我診不出啊!」小梓焦急地抓著亂髮,「說實話,您的臉色和氣息不大對勁,可偏偏脈象正常,實在診不出是什麼病症。」

  「咳!我想也是。」周以謙掀開被褥,努力撐起身子,「連我自己也診不出是什麼病。」

  「公子,連您都診不出,那可怎麼辦?才幾天而已,怎麼就成了這樣?」小梓方寸大亂,在室內來回踱步,「我就說別泡冷水,會害風寒的。果然,現在可慘了。唉,公子,您可不能有事啊!要是出了事,您教我怎麼跟孫夫人交代?」

  「對不起,我想……我是藥石罔效了……」周以謙平日清冷精銳的眼神此時顯得黯淡無光。

  「公子,您別嚇我啊!」小梓趕緊將長衫披在周以謙身上,「不然咱們回京城讓孫大夫瞧瞧?」

  「咳……不必。」周以謙輕拍胸口,微順氣息,「我隨便說笑你也當真?」

  「公子,這種攸關性命的事豈能兒戲?」小梓輕扶他的肩膀,讓他靠坐在床上,「您真的沒事?真的不回京城?」

  「咳……沒事!」周以謙勉強振作精神,穿上衣裳,「你見過誰是因為洗冷水而生病致死的?況且我脈象正常,何來病痛?最多……只能說是水土不服的不適症。」

  他真的什麼病也沒有,就只是有些精神不濟罷了。就算他真的病了,他也不肯回京城讓師父治!

  可恨!才來此地不到七日就落荒而逃,他幾乎可以預見孫老頭會如何譏笑他的無能。哼,他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成為孫老頭嘲笑他的把柄。他會好好在這裡撐過三年,然後風風光光的回京嘲笑那個狡詐的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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