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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衛小游    


  小春傻傻地看著忍不住小小聲哭了起來的小公子,忘了將手上的帕子遞給他,只是問說:「現在小春可以唱歌了嗎?」

  呂祝晶沒有回答,因為小春已經在唱了,那首春天的歌。

  在三月的暖春時節,日本國的遣唐使總算得到帝王的許可,核准了連同部分留學生及僧侶在內的使節團,合計二十三人,在官府的護送下,進入長安。沿途中,連接南北的漕渠已使人大開眼界;見識過漕河沿岸城市的繁榮,原以為長安大抵如同頗有規模的揚州城一般,待真正來到這上國都城,才發覺這矗立盛世的城市,遠比想像中要更具有生命力。

  日本的平城京(奈良城)雖然以四分之一的比例仿照長安修築,但是無論是佔地規模,或者是建築物的精緻度,都遠比不上長安。

  親眼見到這國際性的大城市,使得遣唐使的成員們紛紛驚歎不已。

  在春明門下了船後,一進城,這群頭戴朝冠、身著日本使節服飾的使臣們立即引來許多長安城居民的注目。

  儘管長安城不乏外國使臣往來,東北的渤海、新羅等國更有質子,甚至是王位繼承人在長安宿衛。然而,當人們聽說這是遠從瀛洲不遠千里渡海而來的日本國使節,光為那海路上的艱難啊,就忍不住要多瞧上幾眼。

  為這注目,一路上,日本使臣們保持著適當的禮儀,謹慎而莊重地跟隨著長安的官員,在衛士的護送下,依照帝王的命令,騎上帝王敕使帶來的馬匹,先前往鴻臚寺典客署的鴻臚客館洗塵,待等帝王傳旨下來,再入宮面聖。一路上都有好奇的居民跟著他們、看著他們,對他們指指點點,品頭論足。但每個使臣都挺直了腰桿,展現出合宜的容止與儀態。

  高壯的馬兒並不奔馳,只是緩緩地步行著,好讓使節團能供大街上城民瞻仰。

  井上恭彥跟在正、副使後頭,盡量做到目不斜視,以維持作為一個國家使臣的體面。然而他的心卻熱燙燙地,分不清此刻澎湃的心情,是因為終於來到夢想中的長安,抑或是因為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呂祝晶。

  他沒想到會在剛入城時,在城門口就看見呂祝晶。若非他天天前來等候,又哪裡會這麼湊巧!想必是已等候了他很長一段時間了吧。

  為這份信守承諾的心意,他深深地感到榮幸又欣喜。

  去年七月到了揚州,原以為年底前能入長安,卻不料幾乎過了大半年,他們才被允許進入都城。

  隨著長安一日日近在眼前,他總忍不住想,再見到呂祝晶時,他是否還會那樣一片赤誠地盼望著再見到他?會的。他是這麼地相信著。

  千里迢迢來到這憧憬中的國家,他想念家人,卻不可能在短期內回國。這一趟留學之路是他自己的選擇,他早已做好必須忍受孤獨、寂寞的準備。只是沒料到,會率先認識一名也叫作「晶」的朋友。

  懷中揣有呂祝晶留下的玉笛,每當他思念起遠在平城京的家人時,新朋友的面孔便會浮現在腦海中,令他對未來增添一份盼望。

  去年,當重陽過去時,冬日降臨,皚皚白雪中,大夥兒盼不來唐朝天子的敕書,他聽說這是因為儘管日本國已多次遣唐,但對於外來使臣,上級的官員與帝王仍存有戒心,有意令他們多加等候的緣故。因此一路上,他們雖然備受禮遇,但也受到官員們重重的監視與關注。

  好不容易,漫長的冬天結束,他們終於獲准入京。時至三月,順著漕運北上,總算來到長安了。而祝晶…還是印象中的祝晶啊。

  他們沒有在春明門逗留太久,行過簡單儀式後,便帶著準備送給帝王的國信,成列進城。

  他不敢正眼多瞧祝晶一眼,怕失了使臣風度。但知道那孩子混在圍觀人群中,一路跟在附近。

  他想叫祝晶先回家去,人這麼多,怕他被人推擠受了傷;但偏偏又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暗自祈禱這一路上平安。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個子小,很容易受傷的。

  才這麼想著之際,突然,人群中有人低叫一聲:「恭彥。」井上恭彥有些慌忙地轉過頭去,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是祝晶。只見呂祝晶小臉紅紅地笑喊道:「花,看花!」原來一陣春風不知打哪吹來,吹落了附近枝頭瓣瓣雪色的杏花。

  井上恭彥甫抬起頭,便沐浴在一片白色花雨中,芳潤的花瓣拂過他微啟的嘴唇,溫涼的感覺像是小姑娘淘氣的柔吻。

  從都城官員,到附近所有圍觀著日本使節團的百姓,都不由得仰起臉孔,迎接那帶著春雨氣息的雪色花瓣。

  熱鬧喧騰的大街,朱樓畫楝,彷彿全靜止了一般,籠罩在雪色風華中。

  不知何處飛聲的琵琶曲,為這開元盛世,揭開序幕。

  位於皇城南端朱雀門西側的鴻臚寺典客署,是朝廷用來接待外賓的場所。由於位於皇城之內,因此一般平民百姓是不能隨意進入的。

  日本遣唐使一行人被安頓在典客署的客館當中,接受皇帝所派來的監使招待,時日已過六天了。

  日本使者所帶來的國信——也就是朝貢品,包括日本國各地出產的上好刀器、玉石、絹帛、花錦……等,已經委由監使派人運送到內廷中,送給了大唐的明皇天子。

  內廷有消息傳來,聽說唐明皇非常喜歡這一批禮物,除了交代鴻臚寺官員要留意使臣們生活上的基本所需外,還贈送了大量的絲綢與金玉等回禮,已經由大使們負責收下,準備在回國時帶回日本,獻給天皇。

  至於其它並未擔任正式官職的留學生與僧人,則在鴻臚客館中,等待進一步的指示,興奮地交換彼此對長安這城市的第一印象。

  此時,阿倍仲麻呂倚在客館的圍欄上,看著來來去去的僕役和官員。

  「沒想到長安城居然這麼大,足足比平城京大上四倍呢。」

  玄防也讚歎道:「長安也真的四面都有城牆呢。」

  平城京只有南面有城牆,其它三面都只有城門而已,並不設牆。雖然早已聽聞長安的林林總總,但總不如眼見為真。

  客館柳色青青,來自其它國家的使臣,偶爾現身在柳色之後出入往來,不禁令人期待著能趕緊晉見帝王,以便獲得允許,在長安自由活動。

  眾人閒談中,終於有人留意到井上恭彥的沉默。

  阿倍仲麻呂悄聲喚他:「恭彥,你還好嗎?」

  正望著柳色的恭彥回過神來,握緊手中那管色澤青潤的玉笛,笑道:「沒事。只是在想,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才能得到允許,晉見天子。」

  「才不過等了六天而已。」阿倍笑道:「聽籐原大人說,可能還要再等一陣子呢。到目前為止,內廷那裡還沒有傳來準備要召見我們的消息。」

  「不知道為什麼要那麼久?」這幾天,他們雖然得到大唐妥善的照顧,但是並未被允許在城內自由活動。早先入城時已見識過長安一隅,知道此時正是長安一年當中最嫵媚的時節,內心早已躍躍欲動,卻還得困坐客館裡,壓抑下萬分期待的心情。明明、明明都已經來到了呀。

  阿倍挑起眉說:「久?其實倒也還好。相較於先前漫長的等候,六天並不算久哪。」頓了頓,他突然笑了起來。「也許是因為你急著想離開客館?想見誰?」意有所指地瞅了瞅他手上的笛子。

  恭彥瞠目瞪著手上短笛,半晌,釋然笑道:「確實如此。我怕祝晶那孩子會在外頭傻傻地等著呢。」

  典客署的客館在皇城之內,與外街隔著一道高高的牆,誰也看不見外頭發生了什麼事。

  恭彥惦著祝晶說過的話,明白他重然諾。從去年夏季執傻地等到了今年暖春,知道自己確實被人這樣深切地盼望著,會令人忍不住也想要回報這一份心情。

  剛進城那天,阿倍仲麻呂也看見呂祝晶了。那孩子就跟半年前在船上時一樣熱誠可愛。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很確實地在實踐著自己的諾言。恭彥憂慮的不無道理,但這份憂慮,卻使人頗為欣羨。

  儘管對長安有著無比憧憬,但畢竟是初入寶地,人生地不熟,能有個熟悉的人在這裡等候著自己,感覺其實挺好。

  阿倍低頭看著那管短笛,笑歎道:「很難相信那孩子只有十歲。」抬起頭,迎向恭彥的目光。「我覺得他跟你有點像呢。」

  「咦?」恭彥沒有立刻聽懂阿倍的話意。

  「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阿倍說:「他明明只有十歲,可是看起來卻像是已經活過了大半輩子了。是個有點老成的孩子。」

  恭彥還是不懂他跟祝晶是哪裡相像了。

  他想聽阿倍的解釋,但阿倍仲麻呂只是微笑道:「吾友,我們才剛要展開一段漫長的旅程,未來的每一天都令人無比期待。雖然也思念家鄉,但此刻,何妨藏起那份思念,多看看眼前的事物呢!說不定到頭來,總有一天,你我也會思念起眼前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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