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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千尋    


  他說:「如果你想逛街的話,我現在就陪你去。」

  淋得那麼濕還要去?她搖搖頭,問:「你怎麼跑出來淋雨?」

  「田蜜說,你在樓下的咖啡廳,她沒告訴我,『關心』是一間咖啡廳。」

  「所以你在雨中到處找咖啡廳?」

  「嗯。」他羞澀一笑,轉開話題,「這個店名取得很好,來這裡的客人都會備受關心。」

  「是嗎?我不做這樣的解釋。」

  「那你怎樣解釋?」

  「關心──把心關在外面,進到裡面的客人,必須將所有的不愉快、討厭的、氣憤的心情,通通關在外面。」

  「所以你真的在生我的氣?」

  她歪過頭,輕輕一笑,「已經不氣了,想不想喝咖啡,我煮給你喝?」

  「我沒有生氣,幹麼喝咖啡?」他鄭重得很欲蓋彌彰。

  如果摔東西不叫做生氣,那什麼才算?不過溫柔沒有糾結於那個點,笑開嘴,她想,應該是田蜜告訴他,她生氣時習慣喝一杯咖啡,難怪他那麼擔心她生氣,田蜜不知道在話裡加了多少料。

  「放心,不是只有生氣才可以喝咖啡,心情好、想聊天、或者三五好友聚在一起,都會想用一杯咖啡來香醉自己的心。」

  「咖啡好喝嗎?」

  「試試。」

  他的大手在她軟軟的小手中間漸漸回暖,他緊握她,這一刻他希望可以永遠不放。

  「好,走吧,愛新先生。」聽看她的稱呼,他笑彎雙眉,因為生氣的時候,她喊他九獸、開心的時候才會叫他愛新先生。

  手輕輕壓在自己的胸口,胤禟對自己提醒:他要當她一輩子的愛新先生,再不給她不愉快、討厭的、氣憤的心情,讓她跑到「關心」,把機會送給那個唱歌的好看男人。

  看見迎面而來的情侶,男人替女人拿包包,柔聲對女人說話,惹得女子輕笑不停,他是個學習力很強的男性,他學了,拿走溫柔的包包、搶走她手中的電腦,雖然動作不甚流利,但同樣看見那對情侶的溫柔明白,他想試著當個有風度的現代男人。

  「其實,我只是嫉妒,嫉妒你和那個文旦先生之間的親密。」他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和那個男人一樣輕柔。

  望他一眼,溫柔善意的解釋,「他不叫做文旦先生,他叫孝文,是我和田蜜的鄰居,小時候,我爸爸不要我、我媽媽又去世,我只能回鄉下外婆家,讓舅舅扶養長大,寄人籬下的生活很苦,幸好孝文總是明裡暗裡幫我……」

  她用很長的時間講述孝文和田蜜在自己的童年佔有多大的位置,試圖讓他理解對孝文的嫉妒是不必要的。

  胤禟聽進去了,嫉妒放下了,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提及她的父親她會有那樣大的反應,他很高興,這是第一次溫柔對他敞開心,第一次告訴他關於她的事情。

  第6章(1)

  他不喜歡喝咖啡,但喜歡看溫柔在品嚐咖啡時的優雅與放鬆,他不喜歡逛街,但喜歡逛街時溫柔握住他的手。

  愛新覺羅的子孫都練過騎射,他雖懂一點拳腳功夫,但沒有賀彝羲那種飛天遁地的高深武藝,因此在賀彝羲過度緊張的叮嚀下,溫柔把他當成文弱書生,只要一走出家裡那扇安全大門,就緊握住他的手不放。

  尤其在他第一次看見電扶梯時露出說不出是驚異還是恐懼的眼光,讓溫柔突然想起,他只是個沒見識過現代文明的老古董,於是興起保護欲。

  她也知道自己緊張過度,光是拉著他坐捷運,也不知道是天氣太熱還是緊張所致,貼合著他的手掌心會微微滲汗。

  他們尋了間咖啡廳坐下,各點一杯卡布奇諾。

  她說:「對不起,我對什麼事都有點緊張和強勢。」

  那是解釋,帶著道歉意味的解釋。

  他問:「為什麼?」

  「我沒有父親,是旁人口裡的私生子,我母親過世得很早,從小,我就很清楚自己是別人不願意承擔的負累。」

  除了知道根底的田蜜和家人外,她從未對任何人提過身世,包括正牌老闆顧鎧焄,可她卻對冒牌老闆一說再說,為什麼?因為認定他遲早要回去,這個秘密會是個永遠的秘密?唉……她不知道,也許只是興之所至。

  「他們虐待你嗎?」他不喜歡她故作無事的驕傲表情,好看的眉攏起,牙齒不由自主咬合。

  「談不上虐待,只是冷漠吧,或者該說是忽略。」但很多時候,忽略是種比苛待更傷人的懲罰,尤其對孩子來說。

  「那些人是誰?你舅舅、舅媽?」他皺眉,明知道在這個世界,自己沒本事替她出頭,但卻忍不住想知道是誰對她不好。

  她笑笑,輕言帶過。「已經過去了,我經常告訴自己,不是他們的錯,他們只是力不從心,因為生活很辛苦,而且孩子一大堆,再加上我這個負累他們沒把我趕出去已經夠良善。

  「等我出社會之後,每個月會寄一點錢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現在舅舅舅媽對我很好,每次回鄉下,他們都很熱情。」

  懂得回饋感恩的外甥女,比起只想掏父母老本的兒女,舅舅舅媽常為此歡呼不已。

  「不喜歡何必勉強自己。」換了他,不寄錢、不回去、不連絡,對自己不好的人,他連一眼都不會施捨。

  「我沒有不喜歡,不管怎樣,要不是他們給的幾口飯,我活不到現在。」

  「寬宏大量不是好事,有時候無謂的好心反而會令自己身陷險境。」尤其在宮圍裡,沒見過權力鬥爭的溫柔不懂,一路走來的他心知肚明。

  溫柔微笑,把他帶著警告意味的評論丟到腦後。她明白他所講的,因為最近才看完一部宮斗小說呢,不過,那終究不是她所處的世紀,當娛樂看看就算了,入戲太多,並不聰明。

  「不管我想要什麼東西,都必須靠自己的力氣爭取,當我費盡千辛萬苦,握在手裡的東西不管是大是小,都格外小心翼翼,因為我經常會恐俱到口的肥肉轉眼就被人搶走。」

  經驗造就她的強勢,讓她下意識想把身邊每件事都掌控在手心。

  他一笑,終於明白為什麼溫柔對錢斤斤計較,在她眼裡,那些是她拚死拚活爭來的肥肉吶。

  見他笑,她才想笑呢。

  人要滿足生理,才會發展到心靈層次,如果連基礎溫飽都不可得,誰還會去追求至高權利?他啊,是飽漢不知饑漢苦。

  「信不信,我曾過過你這樣的日子?」

  她抬眼,接觸到他的精銳眼神,搖頭。「我以為皇子衣食無缺、養尊處優,只有你從別人口中搶肥肉,哪有人能從你口中搶肉的。」

  見她滿臉的不苟同,胤禟微慍。「你不信我?」

  她聳肩,不發表觀點。

  「你以為我和八哥、十弟、十四弟愛結黨、愛爭?你以為皇家是什麼?皇家就是成王敗寇的凶險地,你不踐踏別人,別人便要來踐踏你。

  「蘭陵王不爭,最後被昏君一杯毒酒葬送人生,李煜不爭,他的皇后淪為宋太宗的縱慾工具,你讀過那麼多歷史,不會不知道,武則天為權位殺女拭子,李世民為龍椅屠兄滅弟,楊廣陷兄長、滅親父,他們為什麼要爭,難道那個至高無上的權力,真的比親情更可貴?是因為他們明白,不爭,慘遭橫禍、身首異處的人將是自己。

  「如果不是害怕自己被人拿捏在掌心,如果不是因為害怕下半輩子將在戒慎恐俱中度過,我大可放下一切,去做自己喜歡的事。」胤禟說得振振有詞。

  溫柔想起才看過的小說,有幾句話寫得真好:皇子們的人生,重重城府、步步玄機,生命中充斥權謀算計、勾心鬥角,婚姻淪為籌碼,親情愛情之於他們而言,不過是殉葬品。

  緩慢搖頭,她不知該說什麼。

  「你不認同我?」

  不認同他的人多了,可溫柔的不認同卻讓他如梗在喉,嚥不下、吐不出,胸口像塞進幾斤沉鐵似的。

  「不管有再多的理由,現在你已經知道不管再爭、再奪,歷史走向已定,你依舊認為要一路爭到底,才不會被人拿捏在掌心嗎?」

  她的話噎了他。

  可不是嗎?一路挖心掏肺、拚了命爭到底,結果只是替他人作嫁,太子沒了,八哥也不如預期,到最後,他還落了個塞思黑辱名,晚景淒涼。

  「三皇子不爭,十七皇子不爭,那些不恨不求、不參和在這團亂裡的皇子,才是真正被保全下來的人,不是嗎?你別以為自己和十四皇子有相同的好運,可以活得比雍正久,他之所以命長,是因為他和雍正是打一個娘胎裡出來的。」

  娘胎?溫柔自覺得噁心,才看完幾部宮斗小說,就滿嘴古話。

  看胤禟沉默,她相信這些日子的電視劇和歷史資料多少改變了他的看法,只是……呵,斗魚哪有可能一下子就變成大肚(度)魚。

  「我不能指揮你回到過去後該怎麼做,但相交一場,我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壽終正寢,老闆常說,商人會忖度時勢、會隱忍、會找到最好的時機點為自己創造最大的利益,而他只會考慮眼前的快樂,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所以他不適合營商,如果你真像自己說的,是個成功的商人,那你定會明白怎麼做才是對自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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