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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陳毓華    


  她脖子邊的頸動脈很用力的跳了下,彷彿他銳利的牙會馬上咬斷她的血管,那種驚悸使得她腦袋瞬間空白。

  「對不起,放……什麼?你再說一遍。」

  「你的爪子。」她不會真的被他嚇呆了吧?

  看起來像是。

  伍莎莎張大的眼投向一直擱在人家脖子上的雙手,這才遲鈍的發現自己不只緊環住他的脖子不放,還手腳並用的把大男人當成了尤加利樹。

  轟!火燒油田的烈焰燃燒了她整張臉。

  「我放、我放……」

  啪地鬆手、松腳,下場就是她整個背貼上地面,結實的變成鍋貼一枚。

  「伍莎莎,霧煞煞,你名字取得甚是貼切啊。」搞不清楚狀況。

  絲毫沒有同情心,他手插進褲袋,由上往下,冷眼看她。

  從滿是污泥的地上爬起來,她感覺難堪又尷尬,正要反擊,卻聽見她老媽令人想念的聲音——

  「怎麼回事,我很遠就聽到吵吵鬧鬧的,啊呀,莎莎,大家都在等你吃飯,唷,你躺在地上做什麼?」

  「媽。」她能說她躺在地上做什麼?洗泥巴浴嗎?

  「姜先生你出來散步喔。」

  她老媽不繼續問女兒發生什麼事,竟然還有心情笑靨如花的問候別人,可見她這女兒地位之低。

  揉著摔疼的屁股還有頭,伍莎莎自動去把全部的家當拎起來。

  臉丟光了,自尊心也受了傷,簡直是烏龍到家。

  ###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老媽會叫人去車站接她。

  因為老房子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自動垮了不說,遭到壓迫的水管也決定脫離老舊的管路破裂,然後屋內開始淹水,電線走火也跟著報銷了,沒水沒電,連住的地方也成問題,不搬家就要去當遊民。

  租來的房屋就在馬路的另一邊,隔著安全島跟行道樹,都怪她心慌啦,要不然怎麼會看不到阿金民宿的招牌就掛在馬路邊。

  阿金民宿就算暫時搬了地方仍然繼續營業。只是原本包羅萬象的服務內容縮小到只供吃住這麼簡單。

  好糗,好糗。

  「真見笑,連自己的家在哪裡都搞不清楚,我是怎麼生出你這樣的小孩的?」阿金娘的碎碎念一直沒停過,像是要把以前沒念夠的份一次念回本。

  「電話裡你根本沒有說我們搬家了。」怪她沒道理。

  「我不是請姜先生去接你了?」阿金娘活力十足,長年跳土風舞的身材可不是蓋的。

  「他又是哪來的人,你隨隨便便叫人來接我我就要跟他走喔,媽,求求你可不可以有點常識?」有很多東西不是世界通用的,人跟人之間對待的法則台北跟花蓮就完全不同。

  「他才不是什麼隨便的人,他是民宿的房客,大金主欸,一次就給我三個月的住宿費用,你說他是不是大方的客人?」雖然有點冷淡啦,不過這樣又有型又酷啊。

  「媽,你不是說家裡錢都不夠用,四合院重建要花很多錢的。」那可不是扮家家酒幾百塊錢可以打發的工程。

  「姜先生是我們民宿的客人,你對人家要客氣點。」

  那位姜先生早就吃飽擦嘴滾上樓了,她老媽還不肯放過他。

  「媽,我說的是錢!」顧左右而言他喔,她還是有辦法把話題兜回來。

  「錢,姜先生跟蒂娜小姐都是錢主啊,你要好好對待我們的客人,別得罪人了。」還拗。

  冤大頭居然不只一個,還成雙咧。

  「拜託,我哪敢啊,民宿守則第一條,顧客至上,顧客第一,千錯萬錯都不是客人的錯,我又不是不知道。」從小到大除了在學校要背青年守則,背不下來要罰寫,回家也有客人守則,背下來理所當然,背不下來罰做白工,一個月零用金歸零。

  都怪她當時年幼無知,不懂得要主張人權反抗這樣的滿清酷刑,含淚默默承受不說,到現在她老媽還三不五時拿這些老掉牙的東西來考驗她的記憶力。

  就算青年守則,也有一定的年限,他們家的客人守則卻好像岳飛身體上的刺青,一生都要相隨。

  本來以為可以一輩子龜縮在台北,奈何天不從人願,老天爺就是愛跟她作對。

  「算你識相。」

  好吧,她閉嘴安靜的吃飯總可以吧。

  從進家門就唸唸念,念到都臭頭了,還要怎樣?練嗓子也不是這種練法,吃飯時間這樣很不道德的欸。

  「到家了還不肯回來,去找工作,你還沒死心啊?」

  「吼,那個姓姜的還告狀!」狗腿!居然跟蹤她。

  不要跟火藥庫正面衝突的知識她還有,可是那個男人實在叫人生氣。

  「人家姜先生才不是那種嘴碎的人,你以為我們第一天當母女啊,莎莎小姐,我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你。」在她眼皮下的小猴子有幾種花樣,她當媽的怎麼會不清楚。

  伍莎莎眼觀鼻鼻觀心,不接話,這節骨眼她說什麼都錯,還不如專心吃完飯,到澡堂去好好的洗個溫泉浴。

  「女兒,你啞啦?」阿金娘其實不想又把好久不見,才剛踏進家門的女兒念跑,吃了秤坨鐵了心是因為知道女兒目前失業,不怕她發脾氣走人。

  「你說,我在聽。」說實在的,很久沒吃到道地的家鄉菜,這頓飯雖然有點美中不足,摻雜著老媽轟隆隆的炮聲,但食慾還是好得很。

  「房子是一定要蓋的,公共食堂不能不營業。」就算財源緊縮,硬著頭皮也要幹下去。

  「於是……」伍莎莎大抵知道為什麼了。

  她是救火隊。

  「於是我去向銀行借了一筆錢。」

  「多少?」這是她老媽會做的事,她沒話說。

  「也沒多少……」

  伍莎莎把飯碗放下來。

  「媽——」老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她心中突然浮升很不好的預兆。

  「也沒很多,七百萬。」阿金娘被逼急了。

  「很好。」這叫沒——很——多?要多少才叫多?所謂債多不愁嗎?伍莎莎能說的就這兩個字。

  「莎莎——」

  「啟稟皇后娘娘,民女告退去洗澡,我坐了一天車累死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長落落的「連續劇」明天敬請同一時間收看。

  「你這死小孩,我什麼都還沒說,你居然敢嫌我囉唆。」翻臉像翻書一樣的人,阿金娘是最佳楷模。

  都已經說了一大串了還不夠喔,她好煩。

  段金囁嚅了下,鼓足勇氣說:「你知道的,我已經好幾個月發不出員工薪水,外面的經費從去年就斷了,就連以前答應要認養老人餐費的人也很久沒寄錢來,民宿要做下去,食堂也要做,還有夏天到了我想買兩台消毒櫃,我打聽過一台要價七萬塊……」

  食堂裡用的鋼盤,夏天高溫更需要消毒,櫃子是非要不可的。

  員工的薪水也要給。

  至於買哩哩摳摳的經費更不能短缺。

  民宿暫時沒了收入,即便以前也是很勉強用賺來的利潤支持老人食堂走下去。

  現在不只兩頭空,而是坐吃山空了。

  不用段金全部說完,伍莎莎就可以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了。

  「你為什麼不早點說?」

  「說了你不見得肯回來,或許還會逃得更遠、更久。」阿金娘實話實說。

  伍莎莎撓了撓她那頭自然鬈的頭髮。「誰想要一天到晚過那種殺蟲劑的生活?人見人怕。」

  「你可是花蓮名勝,怎麼去一趟台北回來就對自己失去信心了?」阿金娘可不認同。

  花蓮名勝?伍莎莎乾笑。「媽,那個叫厚臉皮好不好!」

  $$$……無數的金山銀山一古腦砸上伍莎莎的腦門,砸得她想一頭昏死算了,偏偏她那樂觀過頭的天性又讓她昏死不了。

  她深深的覺得自己回到家的這一晚,從無憂無慮的小姐變成了煩惱很多的歐巴桑。

  阿金娘看著女兒變幻莫測的可愛臉蛋,心中萌生出一線生機。

  她就知道把女兒魯回來絕對是明智的決定。

  還有她利用現金卡去借錢的事情要不要一併告訴她?

  嗯——

  還是不要好了,刺激太大容易得到反效果。

  改天再說比較安全。

  第2章(1)

  當長女有很多責任。

  尤其是姊弟年紀差很多的那種。

  說出去誰都不會相信,她還有一個正在讀小二的弟弟。

  單親家庭長大的她面對阿金娘老蚌生珠的事情本來也希望得到解釋的,可是直到瓜熟蒂落小孩生下來,段金仍然沒有表示,她老媽是個心裡頭藏不住話的人,這件事卻大大違背了她的作風,至今成為母女倆唯一的秘密。

  她知道每個人都有秘密,蚌殼都有縫隙了,遑論親如母女也有不能用語言表達的秘密。

  於是,她不再問。

  弟弟小,也不冀望他一下子吃了成長激素還是用第四台廣告的增高器轉大人,替她分擔肩膀上的擔子。

  疲勞轟炸加上長途搭車的疲倦讓伍莎莎一覺睡到太陽曬屁股,快到中午才意興闌珊的起床。

  刷牙、洗臉、梳她那頭老是不聽話的鬈發,然後換衣服。

  摸摸她上班穿的套裝,以後大概沒機會穿這種衣服了吧。於是她發狠地把以前當作寶貝的名牌套裝一套套塞進皮箱底,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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