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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樓雨晴 「想衣,聽我的,回絕葛家,嫁阿風。你是我妹妹,我不會害你。」 「他要真有那麼好,你怎麼不嫁?」陸想衣被她說得煩了,口不擇言便道:「你分明是想推我入火坑,好逃過一劫。」 這話說得重了。 陸想雲也不是沒脾氣,面色一沈。「陸想衣,我這是為你好,你別不知好歹!」 若不是為了妹妹一生的幸福,她需要這樣苦苦勸著嗎? 「反正,我會叫爹收下葛家的聘禮,你若真要我嫁那傻子,我就死給你看!」 連狠話都撂出來了,陸想雲也知,再如何勸說也是無益了。 「記住今天的話,陸想衣,你不要後悔。」 想衣那頭沒勸成,回到家來,又見父親面有難色,細問之下才知,阿風來過,抱著他的瓦罐子來給爹,裡頭是他攢了數年的積蓄,說是要當聘金。 「可我問了,想衣不嫁——」 「不是想衣,是你。他指名道姓,說要娶你。」 陸想雲傻了。 陸慶祥才傻呢!那男人一直以來總是沉默,頭一回見他那麼堅定的神情,清清楚楚表明自己的意見,罐子擱了就走人,以為這樣就算下聘完成,也不懂得托媒、請個什麼長輩來見證的,傻傻交出所有積蓄,就不怕別人賴了不認帳啊? 唉,愈想愈擔心,這麼個愣小子,怎麼能讓女兒托付終身? 「我去找他!」 陸想雲二話不說,抱了瓦罐便衝出家門。 一路奔至祝家,門虛掩著,她站在院子裡,朝內喊了喊:「阿風,你在不在?」 靠窗那一處被推開,男人探了探頭充當回答,又縮回去。 過了一會兒,他才想到應該要回答她。阿娘說,不說話,會生氣。 「……在。」輕輕又補上這一句。 陸想雲推門入內,見他坐在廳裡,低著頭在縫那只破了個大洞的鞋。 「春水嬸呢?」這種女人家的事,阿嬸怎會讓他做? 「在午憩。」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他再補一句:「阿娘眼睛不好了。」 所以他自己補。 原來如此。 瞧他補得歪歪斜斜,東一針西一針,亂無章法又慘不忍睹,她看不過去,接了過來。「我來補。」 心疼乳母年紀大了,眼力不好,便將破衣破鞋藏起來,不讓人操心,寧讓自己被針頭紮得坑坑疤疤。 閒暇時,常看他給乳娘捏肩捶背、鬆緩筋骨,乖巧地常侍身側。 這麼一個懂得反哺親恩、事母至孝的孝子,誰有幸嫁了他,都會被善待,一生擔起責任的,想衣怎如此膚淺,看不見他的好? 男人看了看被隨手擱在桌上的瓦罐,又瞧瞧她。 陸想雲拆了歪斜線頭,三兩下嫻熟利落地重新縫妥鞋,收了針,順手便將鞋往他光著的右腳丫子套上,抬眸正好對上他在瓦罐與她之間游移的目光。 真怪,她似乎總能讀懂他的想法,一如此刻他眼底的疑問。 「你剛剛去過我家?」 「下聘用的。」他還在瞄瓦罐。 「是,我爹都跟我說了,那是你辛苦存了好久的積蓄,怎捨得全拿出來?」隨意瞄上一眼,那裡頭數目可不少呢,有些出乎她意料了,沒想到他還小有家底。 「阿娘說,要討媳婦用。」他賺的銀兩交給阿娘,阿娘不收,叫他好好存起來,將來要討媳婦。 他都有聽話,一分一毫存起來了,沒敢亂花。 這男人,不懂得太花稍的言語,只是以行動、掏出所有的積蓄來表達誠意。 第1章(2) 「為什麼是我?想衣年輕,是我們三姊妹裡頭最漂亮的,男人怎麼挑,都會挑她的。」而她,都過了適婚年齡了,還虛長他三個月,在這之前,完全看不出他有這方面的念頭,怎會來得如此突然? 「不娶陸想衣,娶你。」他接著又保證。「我養你,不愁吃穿。」 阿娘說,向女孩兒求親,這些話是一定要說的。 她笑了笑。「我可以養自己。」 對,想雲手好巧,打十五歲就到城裡去工作,在最大、最貴的那間珍繡坊做事,會裁好漂亮的衣裳,大家都喜歡她的手藝。 賺了錢,就拿回家裡來給陸老爹,偶爾回來村子一趟,路上遇到他,都會順道將城裡帶回來的好吃糕點分一些給他嘗嘗鮮,也會買些漂亮的小玩意寵妹妹,大家都說她懂事,又聰慧。 這樣好像……不用他養,她自己就可以做得很好了。 他搔搔頭,詞窮了。 「阿風,我哪裡好?」值得他掏出一生的積蓄來娶她? 「阿娘說,我可以自己挑。」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重複堅持。「我不要陸想衣,要娶你。」 阿娘說,想衣適合,可是他不要,想雲才可以。 這是第一次,他不聽阿娘的話。 她輕輕歎息。 想衣啊想衣,你嫌棄人家、不願嫁,人家可還看不上你、不肯娶呢! 這下可好,男無心、女無意,她倒是枉作紅娘了。 「阿風,我已經不是清清白白的黃花閨女了,娶了我,太委屈你,你值得更好的。」 他不應聲,靜靜看著她。 「你聽得懂我的話嗎?」 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她不確定他是不是真懂了。 「我原是打算這一生都不嫁了,好好幫著我爹撐持陸家,替妹妹們找到好歸宿,爹老了,也有人在一旁伺候著,所以,你再看看別人吧,好嗎?」 這下,他連看都不看她了,逕自起身往房裡走。 話都說得清清楚楚,東西也還了他,她是該走了,可不知怎地,步伐就是邁不開。 不受控制地,她又跟進房裡。 他蹲坐在角角,雙手抱膝將自己縮成一團。 聽春水嬸說,他心情不好時就會把自己藏起來,像這樣縮成小小一個,不讓誰看見。 他爹娘剛離世時,他整整月餘都維持著這樣的姿態,一句話也沒有開口說。 陸想雲心房一抽,驚覺自己傷到他了。 「阿風。」 他不理她了,這回,她再怎麼喊,他都不像從前,會回頭看她了。 她輕巧地上前,蹲在他跟前。 「對不起,你很好,可是——」 「我不好。」他悶悶地打斷她。 她一愣。 「我不好,所以你不嫁。」 是啊,怎會沒想到,阿風的心思很單純,沒有那些曲來拐去的念頭,他只看得到結果。 無論她有再多的原因,結果就是——想衣不嫁他,她也不嫁。 就是這麼簡單,其餘的,他不懂,也無法理解。 「他們都笑我傻,你沒有。」 她從來不曾笑他傻,他以為,她是唯一不會嫌棄他的人。 結果,到頭來,還是一樣。 她鼻頭一酸。「因為你本來就不傻啊。」 「可是你還是不嫁!」 「那是因為——」她一頓,改問:「為什麼突然急著要成親?」 「要成親,阿娘才肯走。」 「走?去哪兒?」春水嬸怎麼了嗎? 他又閉緊嘴巴,別開臉不說話了。 孩子氣似的,彷彿在跟她賭氣——你又不嫁我,幹麼告訴你! 也罷。他今天說的話,都超過他一個月的份量了。 難為他肯一句句有問必答,看來是真的有誠意、很認真地想娶她。 「就算,我不是清白的好姑娘,你還是要娶嗎?」 他張了張口,似在考慮要繼續賭氣還是回答她。 「你……很好。」他悶悶道,加強語氣強調。「對我好。」 向來不擅言詞,最極致的表達也只能到這裡了,但他還是挖空了腦子,努力說出心裡的念頭。「媳婦兒……要過一輩子,陸想衣瞧不起我……我不要跟她過一輩子……你、你的話才可以……」 說他傻,他心裡卻是雪亮的,對自己的終身大事有所堅持,半點兒也不馬虎。 他知道誰待他好,誰又打心底瞧輕他。 他不是誰都好,只有她,陸想雲,他才要娶。 女人要的,不就是這樣獨一無二的認定嗎? 他哪兒傻?她倒覺得,在這方面,想衣若有他一半精明就好了。 一顆心,瞬間軟了。 她起身,回到前廳抱來那只瓦罐,放回他懷裡,柔聲道:「拿好,去找我爹,就說我允了,他要肯收下,我就嫁。」 他仰頭望她,似在判斷她說的是真話,還是隨口敷衍他。 「爹養了我這麼多年,這聘金,是你代我回報親恩,我才好嫁進祝家,安心跟著你過日子,懂嗎?」 所以是……答應了嗎? 「你要不嫌棄我,就來娶吧!別再傻乎乎抱著瓦罐子就來,跟春水嬸說一聲,讓她帶著媒人和庚帖,陪著你一同來說親,記住了嗎?」 他憨憨然點頭,也不曉得是不是真懂了。 她笑了笑,悠然起身,心裡頭一旦有了決定,懸宕多時的心事一了,步履也輕快許多。 踱出屋外,赫然見春水嬸靜立在院中,顯然是在等她。 「阿嬸。」 「謝謝你,想雲。」春水嬸一個彎身,竟鄭重向她行了大禮。 她嚇了一跳,哪禁得起長輩向她行此大禮,連忙伸出手制止。「阿嬸,您別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