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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樓雨晴    


  那樣的依戀,極深。

  可或許,一生也不知何謂愛情——那種獨一無二,無論好與壞都執著認定,一生不移的感情。

  她也沒真等他回答一掌伸向他,在被子底下,五指密密纏握住,無聲傾訴纏綿心思。

  無妨,她愛著,就好了。

  *****

  在陸家夜宿一晚回來後,祝春風整個人就變得怪裡怪氣的。

  說怪,也不是真的怪,夫妻倆生活仍是照著往常在過,只不過他有時神神秘秘的,行跡詭異,也不曉得在忙些什麼。

  問他,也支支吾吾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剛成親時,他挖心掏肺什麼都對她說,沒想到,當愈久的夫妻,他心眼也愈來愈多,開始學會對她隱瞞了。

  對於他不再什麼都與她分享,不得不說,她心裡有一些些小失落,不過諒他也做不出什麼壞事,她也就沒去追問到底,讓他保有一些屬於自己的小隱私。

  他們回來後,沒兩天聽說想衣也回夫家去了,她想,想衣終究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

  妹妹們的事情,算是解決了,她已經盡了力,至於結果如何,婚姻終究得靠各人去經營,就看想衣如何面對、解決了。

  日子回復平靜,冬天也即將過去,有時比較空閒,她也會陪箸丈夫將食材送去天香館,然後夫妻倆牽著手逛逛,看看家裡頭缺些什麼,順道添足了。

  「再給你做件春衫可好?」她挑著布料,偏頭凝思,在布疋與他之間來回打量,評估哪個適合他。

  「不用,我衣服好多了,給尋兒做好了,你也做一件。」

  「這個、這個!」懷裡的女兒興奮地爭取選擇權。

  「好。」對女兒寵上天、簡直是有求必應的祝春風,沒例外地指了女兒選上的那款藕色布疋要店家包起來。

  「還要吃蓮蓉包子!」

  「好。」他嗽了女兒一口,好大方地說:「我的桂圓紅豆糕也分你一口。」

  陸想雲斜睨那對商量得好快樂的父女,涼涼潑上一盆冷水。「銀子似乎在我身上呢。」

  「娘……」

  「想雲……」

  兩雙狗兒似的討好眼神望過來,默默兩手合十,擺出懇求姿態。

  簡直一個樣!說是對大小孩與小小孩還真沒冤了他們。

  她笑出聲,挑完她要的布疋,才說:「不是要買蓮蓉包子和桂圓紅豆糕?」

  這回挑的布疋數量有些多,她付了前訂,留下住家地址,讓店家明日送來。

  前頭父女倆歡欣鼓舞,她隨後步出店門,忽聞一聲淺淺地、微顫的溫柔呼喚。

  「雲兒——」

  她步伐頓住,渾身僵凝,動彈不得。

  三年了。

  足足三年沒再見面,她沒有想到,自己還是能瞬間便認出那道喊她時,格外低柔醇醉的獨特音律。

  明明——已經特地避開譚家名下的布莊繡坊,怎麼還是教她給遇上了?

  莫非是命定的,逃也逃不掉?

  她要丈夫先到前頭等著,認命地轉過身,面對這睽違了三年的舊愛。

  譚青華一個跨步上前,目光仍未從那步向不遠處的身影收回。「你真嫁了?」

  「這你三年前就知道。」何必再多此一問。

  「是,我知道。」只是沒想到她會嫁得如此乾脆、如此決絕,真無一絲遲疑,一絲……留戀嗎?

  這些年,沒去探問她的情況,不過是自欺,不想面對她屬於另一人的事實,幻想著,她只是氣氣他,仍在癡心等著他……

  多可笑,多可悲的自我安慰。

  「孩子都這麼大了……還真是一刻也沒多等啊……」他悲涼輕諷。

  可悲的是,他至今仍想著她、仍抱著一絲希望……她會回來。

  陸想雲莫名一怒。「你說話憑良心,我沒等嗎?」她等了三年,拒了多少求親對象,父親那頭推托著,拖得女人最美好的花樣年華都蹉跎了,二十歲,要成老姑娘了。

  她沒等?他好意思一臉怨懟、反過頭來指控她沒等,彷彿一刻也待不得,就急著跳上花轎嫁人似的!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譚青華連忙安撫她。「是我失言了,我只是、只是……因為對你——」

  「青華!」她適時阻斷,沒讓他往下說。「我已嫁為人婦,多說無益。」

  他點頭,扯出一抹不明意味的澀笑。「你說得是,我只問最後一句——你恨我嗎?雲兒,你恨我當初娶不了你嗎?」

  她搖頭,回得平靜。「不曾。」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嫁了阿風,就是讓心情歸於平靜,從頭開始,若無法讓自己平靜,心裡頭仍釋懷不了那些個愛怨糾結,她便不會允親。

  如此對阿風不公平,他們的婚姻,更無法經營全新的將來。

  「那就好、那就好……」他點頭,懂了她未竟之語。

  如今,是無怨,也無恨了。

  平平淡淡,一如陌路人,他默默側身讓步,讓她回到丈夫孩子身邊,看著她遠離。

  她已放掉,放不開的是他,是那一腔糾結深沉、一世難忘的情……

  第10章(1)

  尋兒沒吃到包子,一臉不開心,小臉皺得像顆小包子。

  祝春風也沒吃到糕,不知是否因為這樣,臉色也很糟糕。

  但是他們都很識相,很懂得看老大的臉色,她默不作聲,他們也不敢造反。

  一家三口默默進了家門,她才如夢初醒地「啊」上一聲。「我忘記買包子和糕點了!」

  回頭,看到兩張好哀怨的表情瞅著她。

  你現在才想到……

  尋兒倒還好處理,做個小甜點就能打發掉她了,小包子臉立刻笑如春花開,大的那個可就沒那麼好擺平,很計較沒吃到那塊糕。

  想雲每次進城裡,都會記得給他買糕,一見到那個男人,就忘記他了。

  忘記他,也忘記他的糕。

  那個當妻子的沒弄懂他在走哪門子的悲情路線,一下午悶悶地蹲在院子角落數花瓣。

  本以為他是在不開心她和過去的情人說話,可看起來又不像,她懷疑他根本連她和譚青華是什麼關係都沒弄清楚過,也壓根兒連問都沒想要問她。

  更何況——他哪可能會有這般複雜的心思,曉得要喝醋?

  過去問他,他不無指控地瞄她一眼,只會回她。「我的糕……」

  「……」是有沒有那麼愛吃糕!

  而她,居然還在他控訴的眼神下感到一絲心虛,覺得自己當真罪該萬死,怎麼可以忘了他的糕!

  「好啦,下次補給你啦!」

  來不及了,忘記就是忘記,下次補也已經不一樣了,哼,他低頭,繼續數花瓣,原諒她、不原諒、原諒她、不原諒……

  「……」

  她承認,即便當了三年夫妻,他的怪脾氣以及腦袋裡奇異的念頭,她有些時候還是不大摸得透。

  不過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不管多不開心,自己悶一晚,隔天睡一覺醒來,腦袋就跟新的一樣,什麼事都沒了。

  見他已釋懷,又開開心心抱著尋兒滿村子玩,她也放下心來。

  昨日挑選的布料在過午後送來,她清點無誤後,付清了尾款,擬思著該先從哪兒下手。

  是要先給阿風裁件春裝呢?還是給尋兒縫只小背袋?這塊翠竹綠的色澤倒是不錯,適合縫個寶貝袋,裝阿風買給她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

  「雲兒——」

  意外的訪客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回眸,愕見院前佇立的那人。

  「你怎麼——」話才一出口,便有了答案——他跟蹤布莊的夥計而來。

  當初與他往來時,也是帶著幾分賭氣意味,不肯告知居處,只說了。「哪日你要提親了,再問也不遲。」

  而她,一直沒有等到那一日。

  他若真有心要打探,也不是探不著,只是——

  他們皆知,那沒有意義。

  三年前,都不曾探問了,怎會——

  「你這又是何必?」她以為,昨日已與他說得夠清楚了。

  「因為有些事情,我想弄清楚。」一路走來,花了大半天時日,打探清楚所有他想知道的。

  「我不知你——你嫁的竟是這樣的人。」他困難地頓了頓。「為了與我賭這一口氣,付的代價會不會太大?」

  什麼叫「這樣的人」?阿風是怎地?

  她蹙眉,不喜歡他提及丈夫時的語氣。

  「他很好,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婿。」

  「你至今還要瞞我,那人腦子、腦子……」不正常。

  初見那一回,男人沉默著,不發一語地靜佇一旁,以至於沒讓他瞧出異樣。

  若是早知——早知她要嫁的是一個這樣的男人,他說什麼也會阻止她,不讓她拿終身來開玩笑。

  「阿風腦子很正常,他只是憨直了些,沒有你們這麼多的心眼,單純些有什麼不好?」

  「你這是自欺欺人!」譚青華直言駁斥。「你愛的是什麼樣的人,我會不清楚嗎?你欣賞才情縱橫、能與你談天說地、心靈契合的男子,你看上的不是我的身家,是因為我們契合,你忘了嗎?那些日子,我們總有說不完的話,由夜盡聊到天明……如今、如今……那男人,駑鈍口拙,連陪你好好說說話都做不到,如何知你意、解你情?你怎麼可能會愛他、怎麼有辦法跟他過上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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