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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簡薰    


  但牡丹已經說了,要否認只會顯得更好笑,這種情況下,直接承認還好一點,「第一次見到水由高處落下,覺得稀奇,便畫下來了。」

  「水姑娘還擅丹青?」

  「我家小姐畫畫可好了,相國夫人生日時,嫡姑娘獻上那張技驚四座的百子圖就是我們小姐畫的,嫡姑娘可是給了一兩銀子呢。」

  牡丹,給你家小姐留點顏面……

  水雲路已經不敢看端木琛跟吳嬤嬤的臉了,這吃裡扒外的臭丫頭,居然嘩啦啦就把這事倒出來,這話要真的傳出去,嫡姊丟臉不說,她娘恐怕還要受到牽連。

  「嫡姊那銀子其實是染墨的錢,我也只幫那畫定色而已,百子祝壽圖乃嫡姊親手所繪,小女子不敢貿然居功。」

  半晌,聽得端木琛開口,「丫頭們雜事多,記錯也是有的。」

  吳嬤嬤聞言知意,撫掌笑說:「我還以為就老太婆記性不好,沒想到牡丹這小丫頭記性也不好,顛顛倒倒怎麼行,廚房這兩日剛好燉有豬腦,你自己去拿一碗補補吧。」

  牡丹也知道自己口快,這下事情過去,也放下心,「謝吳嬤嬤,晚點去廚房拿。」

  水雲路只覺得鬆了一口氣——沒有追根究底,也沒有戳穿,端木琛跟吳嬤嬤是大好人。

  「水姑娘的畫作,不知道能不能借我一看?」

  大好人要看當然沒問題,「牡丹,去我房中取畫。」

  牡丹很快把那幾幅鑰山瀑布取來——端木家沒人知道她會畫畫,當時給她案頭擺上的紙張也不過就是一尺長寬,方便寫寫信而已。

  「紙張不大,也沒有染墨,三少爺將就著看吧。」

  端木琛看得很仔細,一張一張翻閱,似乎連細微之處也不放過。

  看完,抬起頭來,嘴角微微帶笑,「姑娘才氣驚人。」

  眼中竟是顯得十分欣賞。

  水雲路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又覺得十分高興,為了嫡姊顏面,除了母親,沒人知道她懂得琴棋書畫,還有一手好刺繡,誰不喜歡被稱讚,沉魚落雁是母親給的,但這手功夫,卻是自己紮實學來的。

  隔日,綠茴送來東西,說是三少爺交代。

  案頭大的畫紙一刀,混毛筆數支,染墨一盒,打開竟是各色齊全,要多好的黃丹才能染出這塊顏色?習畫多年,她當然知道黃丹並不容易取得,還有這塊赭墨,顏色之正,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隱隱有檀香味,是貢墨也未可知,紫色,藍色,無一不好看。

  「三少爺知道姑娘喜愛丹青,命婢子送來桃花苑,姑娘若有回話,交代婢子便是。」

  「幫我謝過你們少爺。」

  「是。」

  「綠茴姊姊,請問這些是府上有的,還是特意去尋?」

  「是三少爺命學安去尋的。」綠茴笑盈盈的說:「府上可沒有人會畫畫,但學安也是不懂畫的,這些是畫閣老闆推薦,也不知道合不合姑娘心意?三少爺吩咐了,若不合意再尋過,姑娘千萬不用客氣。」

  「不用再尋了,這已經很好,只怕我自己去看,也找不出更好的。」

  見綠茴似乎有話未說,水雲路道:「姊姊有什麼話儘管說。」

  「沒有,姑娘多心。」綠茴一揖,「婢子回司香院回話了,姑娘留步。」

  明明有事,只是人家不說,自己總不能揪著對方領子道「你給我說」,唯一慶幸的是,綠茴的樣子頗開心,眉眼之間笑意十分明顯,有點……啊,是吳嬤嬤那種「恭喜小姐,賀喜小姐」的表情。

  對,沒錯,就是那表情。

  看著桌子上的宣紙染墨,昨天才知道她會畫畫,今天就送來了,唉,真要恭喜自己,賀喜自己了嗎?

  因此,端木琛每三四日帶她出門一趟,天氣漸熱,去山上湖邊,既有美景,又消暑氣,有時也會去江邊別院——說是別院,其實是臨江而建的一座兩層建樓,各河港的賬本登記,每十天送來一次,端木琛每日出門,便是來到這裡看本子,偶爾朋友來訪會叫上琴娘茶娘,賞臨江景色,侃侃而談。

  端木琛是商人,沒那樣多規矩,同他出去,他也不會要求自己覆面,一次兩次,管事丫頭便認得她,端木琛甚至早命人把她喜歡的茶品跟點心都備著。

  對水雲路來說,這是很奇怪的體驗,在京裡,嫡母恨不得沒她這人,在馨州,端木琛似乎有點刻意要讓大家知道她是誰的意思。

  相敬如賓已經是她所想像最好的夫妻關係了,至於兩情相悅什麼的,太奢侈,不敢想。

  慢著,兩情相悅?不是,自己可沒因為他的諸多關心就心動了,才沒有……

  轉眼夏天過去,初秋到。

  婚禮在即,即使是「只結親不迎娶」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水雲路知道這大抵是婚前最後一次出門,婚後一個月也不好出門,接下來天氣轉冷,更不可能出門,所以下次有機會出來,應該是來年春天,於是打定主意,絕對要去一個可以待上一整天的地方,直到天黑才回程。

  端木琛一聽到她這偉大志願,忍笑推薦了朝然寺,寺前有街,寺後有湖,寺中還收藏一些老陶。

  這個夏天跟端木琛出門時,沒有一個地方不好玩,所以饒是對寺廟沒興趣,水雲路也沒反對。

  第5章(2)

  一路行來,風景壯闊,竟是比之前去過的地方都好,有些紅葉已經轉了顏色,從樹叢中偶爾探出一叢紅,分外可愛。

  大抵是知道短時間內不可能再出門,水雲路更努力的想記下沿途景色,山,路,街邊小亭,各有異趣。

  車行一個多時辰,總算停下。

  端木琛先下了車,接著扶她出來。

  朝然寺真不愧是名寺,水雲路抬頭望著那寺門,感想只有兩個字:好大。

  既然是名寺,善男信女自是不少,有女子結伴,也有舉家出遊,人人虔誠拿香祭拜,或者擲茭求問,十分熱鬧。

  端木琛說道:「朝然寺以簽靈有名,不過你想必不信這些,我們直接去後山遊湖吧。」

  水雲路抿嘴一笑,「我不信,不過嬤嬤跟丫頭們信呢,知道要來朝然寺,準備了一下午,讓她們去吧,耽誤不了多少時候。」

  他很乾脆的說:「既然你開口了,那好吧。」

  那些嬤嬤丫頭聽到要直接去後山時,原有些失望,但聽得那句「好吧」立刻又喜出望外,趕緊謝了,各自進去。

  朝然寺建在半山,前庭極大,鋪著石子磚,眺望遠山風景,其實也不無聊。

  端木琛笑說:「你是國師孫女,這陣子家中可有人與你相詢事情?」

  「許姨娘來過一次,說想給珊瑚姑娘招贅,有兩個童生各有各的好,問我該給女兒選誰好。」水雲路半好笑半無奈的說:「我說,我只是神官,又不是神仙,哪能給你選婿,讓珊瑚姑娘與兩人通通信,過陣子珊瑚姑娘自然會告訴她。」

  「是真不能選,還是不想選?」

  「不能。」

  「不都說水家能卜吉凶?」

  「不能。」

  「那金凰之日,鴉青之日……」

  水雲路沒想到他還記得,倒有點意外,「那是天的凶吉,不是人的凶吉,神官並非能上達天聽,只是讓人心有所安罷了,你見過我祖父母,見過我父親嫡母,應該不難理解,那些都只是虛言罷了。」

  這些話,若是早些月,她還真不敢說,但經過這些日子,自己過得什麼樣的日子,自己最清楚,命捏在他手上,他都沒怎麼樣了,還有什麼好擔心?就連那個什麼日課,天罰傷嗓都是刀疤嬤嬤編出來的。

  正想跟他再說清楚些,卻聞到一陣玫瑰香氣。

  伴隨著玫瑰香氣的,是一個嬌聲軟語,「端木少爺。」

  聲音的主人是個年輕女人,膚如凝脂,艷色絕倫,耳墜琥珀,頭戴寶珠,穿著一件蜜柑色的交領襦裙,更襯得臉上隱隱生光。

  語音軟糯,身段優雅,從臉孔到舉手投足都是美人,後面兩個丫頭也是規規矩矩的站著,但水雲路總覺得……微妙。

  香粉熏得她鼻子好癢。

  再看端木琛,相識以來,他總是笑容多,偶爾會露出考慮的樣子,可像現在這樣耀尬,卻是第一次見到。

  居然讓八風吹不動的端木琛尷尬了,這女子是誰?

  水雲路腦袋中突然迸出兩個字,外室。

  不太像啊,外室會稱呼「少爺」,而不是「端木少爺」,但端木琛那抹尷尬到底打哪來的?

  不過才一瞬,他的臉色已經恢復正常,要不是她自小夾縫求生,對眼色特別明瞭,說不定還會懷疑自己看錯了。

  端木琛微一點頭,轉眼間神態已經是落落大方,「柔華姑娘。」

  柔華姑娘——青樓姐兒。

  也對,他都二十了,沒妻沒妾沒通房,有相熟的姐兒也不奇怪……但她就是覺得好奇怪。

  而且一想通是姐兒之後,隨之想起的就是更多問題,跟這姐兒很熟?是幾次來往,幾年來往,還是那種直達靈魂深處的來往?

  又,江南富庶,馨州又是商業重地,聲色場所之密集,只怕位居大康王朝之冠,他總不可能只有一個相熟姐兒吧,會不會是那種會帶姐兒回家小住一陣的?唉這,喔,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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