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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單飛雪    


  程少華辯才無礙,可是,這會兒,竟啞口無言。

  她啪地幾句話,將他揭發;她一個凜凜注目,將他看穿。

  他暗暗顫慄,默默收緊拳頭。

  他在瞬間變回無能孩子,他尷尬,困窘,難堪地站在這兒,忍受她的嘲諷。他轉身離開……他大步走遠。

  他感覺自己,太赤裸,連背影,都虛冷。

  他想即刻消失她視線裡。

  又想瞬間將她撲倒,封住她可惡的嘴。

  他想,他再也不要跟她見面了。

  又想抓緊她,積極證明自己,教她明白他不是她說的那種人。

  他感覺笨拙,他感覺鈍重。他一身冷汗,走出停車場,感覺很失敗。

  哼。

  挫敗啦!

  他白癡,他來幹嘛?他好嘔,想去死一死啦。

  等等,程少華止步,又踅返停車場。

  徐靜遠正要進收費亭,看他又走來。

  她不耐煩地問:「又怎麼了?」

  他更不耐煩地說:「我要把貓帶走,它跟著你會有不良影響,反正你捨得。」走進收費亭,他抱起小華就走。

  哼,老子再不要看見這個臭女人,拽什麼拽,貓要帶走,他跟小華有感情的。可怕的女人不配養他的貓。程少華緊摟貓兒。爹錯了,不該讓你跟這個女魔頭相處,咱爺倆快回家吧。

  徐靜遠看他把貓抱走。

  隨便,不希罕,我才不會難過。

  她進收費亭坐好,怎麼坐,都不對勁,一直調整坐姿,老覺得腿上冷冷的。是啊,這幾天小華總窩在她腿上,陪她上班。

  傍晚,老闆汪大吉過來交接。「耶?你養的貓咧?嘖嘖嘖?嘖嘖嘖?喵咪喵咪?」他很搞笑地朝收費亭嘖了半天,喚小貓。

  「不用嘖了,還回去了,不養了。」

  「唉呦,幹嘛不養咧?那麼可愛。」汪大吉像是比她更捨不得。

  徐靜遠交接完畢,走回房間。

  她把貓沙倒進塑膠袋,將貓盆立在角落。

  她拿出手機,坐床上,打電話給小毛。

  「……所以貓又被他拿走了,他以為我會難過嗎?我才不會。養貓也很麻煩的……你晚上吃了沒?吃了什麼?……我還沒吃,不知道要吃什麼。」

  閒聊幾句,徐靜遠放下手機。坐床上,望著窗外。天空逐漸暗下,路燈整排亮起。巷弄汽機車多了起來,都是下班趕著回家的人潮。

  車聲吵雜,鄰人的電視機聲大開著播報晚間新聞,那些社會事件,彷彿離她很遠,她也不關心。路人經過,或嘩笑,或議論公司八卦,或埋怨老闆同事。這些,也離她很遠。

  房間漸陷入黑暗,她應該開燈,卻懶瀨地不想動。

  此刻,房裡,沒人惱她,應該是清靜的,她卻有種待不下去的慌恐。她索性躺下,又覺得時間走得慢,不知道要做什麼。她又坐起來,心跳很快,手心出汗,想大吼大叫,胸口堵得慌。

  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一切都令她厭倦透了!

  不如今天就去宰了鄭博銳那個畜生,做個了結,這樣的日子,她不想再過了——

  忽然手機響,她嚇一跳,抓過來看,程少華?她按下接聽鍵。

  「喂?」

  「徐靜遠,你馬上給我過來。」

  好。差點這麼說。見鬼了,她驚訝自己竟興奮接到他電話?

  她冷靜下來:「為什麼?」

  「你家廚房毀了。」

  程少華戴著口罩,站在廚房,打量天花板。

  他雙手盤胸,氣質高雅,如鶴立雞群,處在發瘋的室友間。

  廚房,變成水鄉澤國。天花板滲水,伴隨詭異臭味。

  程少華站在那兒分析:「這水勢一陣一陣的,可能上面的人廚房流理台排水管破裂或堵塞了,不過這到底是什麼臭味?真可怕——」

  「可怕可怕是很可怕,程少華,你就站在那裡寫一篇文好了,你就儘管晾在那裡不要動手——」郭馥麗酸他。

  她跟潘若帝忙得團團轉,他老兄倒是勇敢,非常真小人地袖手旁觀。天下竟有此等無恥之徒!國之將滅,必有妖孽。

  「程少華你不幫忙就滾開。」小郭罵。

  「我不是立刻通知房東了?」

  「你還真是幫了大忙喔。」

  「房東就快到了,這裡太臭,我去洗澡。」程少華閃也。

  「哇哩咧——X&%……」和這種人生活,郭馥麗怎麼戒得掉髒話?

  「嘿休嘿休——」潘若帝穿運動短褲,鼻孔塞著衛生紙,咬牙,移動冰箱。郭馥麗不停找水桶盛髒水,倒髒水,嘴巴也沒停:「SHIT!SHIT!好臭。」

  潘若帝移好冰箱,又拿薰香來點上,煙霧裊裊啊——

  郭馥麗命令他。「你去樓上,看他們家廚房是不是有漏水?」

  「喔。」遵旨。潘若帝奔上樓,很快下來回報。「樓上住著重聽的阿北(台語阿伯之意),他說他沒在用流理台。」

  「潘若帝,為什麼你手上多了兩個垃圾袋?」

  「喔,那個阿北獨居,又有帕金森症,不方便倒垃圾,所以我順便帶下來等一下幫他扔。」

  郭馥麗按住太陽穴,深吸口氣後,爆叫:「你是嫌我們家不夠臭嗎?!」爛好人。「快點去流理台把弄髒的置物箱洗乾淨!」

  「你很喜歡命令我喔,」潘若帝放下垃圾,走到流理台前。「為什麼要我來洗?」

  「不然你有本事,叫在浴室洗澡的那位過來洗啊?」

  「你也可以洗啊!」

  「我一直罵人,我很累耶。」

  「你知道就好,遇到事情就只會發飆,你欠修行啦,有空的話看看佛經,不要只會玩臉書的糖果遊戲。」

  「啊X!」郭馥麗踹櫃子,手中的勺子往牆壁砸。

  阿姐又暴走了!

  「都不要洗好了,都丟掉丟掉,大家臭死好了!馬的囉嗦什麼?」

  「唉。」潘若帝歎氣。「又發作了,冷靜好嗎?我洗OK?不就是東西弄髒,廚房淹水,人生除死無大事啦,小事情嘛。你EQ怎那麼弱啊?」

  「你EQ好,通通你做啦!」

  郭馥麗奔出廚房,坐沙發,點煙抽,她需要冷靜,拿出手機,打給親姐。

  「姐——我快瘋啦。」嗚——她好傷心喔,都不瞭解她有多心酸。想她從早上趕劇本到晚上,跑出去買了冷凍水餃回家煮,還買了麻辣鍋底,想大吃一頓慰勞自己,萬事俱備,材料也清洗妥當,沒想到天花板嘩啦啦地,所有食材盡毀——她跟姐哭訴:「我們廚房壞了啦,我好餓喔,我快被這間房子氣死了,還有被程少華氣瘋那傢伙他——」

  等一下,門鈴響了。房東來了嗎?

  「姐,我現在要去罵人,晚點打給你。」

  郭馥麗按熄香煙,奔去開門。一個身影比她更快,伴隨一陣皂香,咻地掠過她身前,沖抵門口,刷地開門,教後頭的郭馥麗震驚不已。

  程——少——華——?咱家的大少爺幾時這般熱衷開門?

  靠夭!更誇張是,這傢伙身上只圍浴巾在腰部,如此暴露古銅色肌膚,壯碩胸肌,強健臂肌,以及最流行的人魚線——

  這位少爺是在幹嘛?

  郭馥麗敏銳地嗅到不尋常氣氛,她眉頭一皺,案情不單純。

  門外,房東徐靜遠退後一步。

  這是幹嘛?她就是再淡定,也禁不起這般挑釁。

  濃郁的男性賀爾蒙攻擊她,他竟裸著上身開門?驀地,雄壯身軀乍臨面前,她眼睛差點驚瞎,臉面瞬間脹紅。她低頭看地上,驟然退回十七歲年紀,剎那失去防禦能力。

  冷漠是什麼?堅強是什麼?成熟是什麼?都忘了啦,最原始的生物本能果真天下無敵,教徐靜遠一下失去主張,慌亂地講話結巴。

  「那個……廚房……我看一下廚房。」

  喔齁齁齁齁喔齁齁齁齁呴。再囂張一點啊。徐小姐?!

  程少華往前大站一步,傲人胸肌差點撞上徐小姐。

  她嚇退一步,全身烘熱,皮膚酥麻麻。

  看吧,身材鍛煉好,還是很有用的。人魚線,是很強的!知道怕就好。程少華有報復的快感,之前她牙尖嘴利把他攻得節節敗退羞慚而去。這會兒他可是扳回頹勢了吧?哼哼哼。

  他高大強悍的身形迫著她,他的影子將她纖瘦的身子整個籠罩住了。他的氣息,更是密密地包圍住她。

  徐靜遠聞到他身上清爽的皂香,她的視線放哪兒都尷尬。

  他站太近,若她往下看,會好像在觀察他的重點部位。

  平視,又對上他胸肌。抬頭,就是那洋洋得意傲慢的俊臉。他身上散發熱氣,且繫在腰間的白浴巾好像很容易就會掉下來。

  啊,徐靜遠緊張兮兮看一下腳底或附近有無石頭或水漬,她也許該假裝跌倒,像電視劇常演的,把浴巾扯下……對了,電視劇常這樣,男女主角還會就這麼剛好嘴巴跌在對方嘴上或重點部位——

  等一下,徐靜遠!鎮定鎮定,深呼吸深呼吸,她瘋了,她在想什麼?她怎麼思緒這樣亂?

  程少華故意以一種非常帥的姿勢,斜倚著門,好整以暇地凝視她。

  「嘖嘖嘖,你的房子,問題大了。」

  「所以我來了啊——」徐靜遠推開他,趕快走進房裡,直接去廚房,色情念頭,退散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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