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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香彌    


  這樣的動作讓尤笙笙彷彿受驚的小鹿,看他一眼後便垂下羽睫,瑟瑟發抖。

  旁人看來會以為她是因害怕膽怯才會這般,只有她自己明白,那是因為費盡全身力氣緊咬著牙,抑制心裡洶湧撲來的濃烈情緒才會顫抖。

  那些交雜著愛與怨的諸多情緒在她心頭慘烈的交戰、翻騰著,當她眼前浮現前一世被活生生絞死的那一幕時,那些過往的情愫全都被那抹怨氣給吞噬,消散無蹤。

  衛旭塵捕捉到她眸底飛快閃現的那抹濃烈情緒,想再細看時,卻發現她羽睫輕垂,掩住了眸底的一切思緒,神色仍舊畏縮,彷彿方才全是他的錯覺。

  「求大、大少爺別這樣,饒了奴婢,奴婢不敢了。」她結結巴巴的求饒。

  「看著本少爺。」他冷著嗓命令。

  她抬起羽睫,怯怯的望著他。

  他仔細搜尋,卻無法再發現先前見過的那些異樣情緒,難道是他看錯了?

  他放開她,同時警告道:「以後對本少爺說話,要看著本少爺,否則本少爺挖了你的雙眼!」

  「是。」她繼續裝出畏懼的模樣,唯唯諾諾的應了聲。

  深夜時分,衛旭塵準備就寢,尤笙笙已備好洗漱的水和牙刷子與牙粉。

  前一世曾服侍過衛旭塵數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當他的貼身侍婢其實很簡單,他不愛別人碰他的身子,所以更衣他素來是自個兒來,不讓人服侍,所以要做的事並沒有幾件,只要在早晚為他準備好洗漱的水和用具,以及在晨起時為他梳頭綰髮。

  他若要沐浴時,也會自行打理,不用人在旁服侍。

  府裡有人傳言他會虐打下人,實際上他只是嘴巴上罵得狠,並不會真的動手。

  因此在衛府當差,當衛旭塵的貼身侍婢可以說是最輕鬆的事,可為何這麼輕鬆的事卻沒人做得來,常常被趕跑?

  真正的原因在於他晨起時脾氣會格外暴躁,而導致他如此易怒,在於他的左腳。

  他的左腳在五、六年前曾受過傷,雖已治癒,卻留下嚴重的後遺症,導致受傷的部位時不時會劇烈抽痛,雖然看了不少大夫,卻始終緩解不了這種痛。

  白日裡還好,夜裡常痛得格外厲害,使得他無法入眠,自然使他翌日的情緒惡劣,一點小事便會讓他勃然大怒。

  但他性子好強,這種事他不說,那些服侍他的侍婢也不明白其中的緣由,因此才會一個一個惹他生氣而被趕走。

  衛旭塵洗好臉,從她手中接過乾淨的巾子將臉擦淨後,走向床榻前,脫下外袍丟給她。

  尤笙笙看見他坐在床榻邊捏著左腳,心知他的腳又犯疼了,她唇瓣微啟,想說什麼,下一瞬便又緊緊閉上,沉默的收拾好他的衣袍,朝他福了福身。

  「奴婢告退。」說完便轉身往外走去。

  走出寢室,她走進隔壁的一間耳房,裡頭有兩張床,一張是秀虹的,一張則是她的,此刻秀虹已躺在床上。

  這院落除了她們兩人,還有另外四名婢女負責打掃整理,但她們夜裡是住在僕役房,並不住在這裡。

  見她進來,秀虹朝她招了招手,「少爺睡下了嗎?」

  「嗯。」她點點頭。

  秀虹歎氣道:「希望這次你能在這裡待久一點。」

  她被派來這裡一年多,少爺的貼身侍婢便已換了三、四個。這尤笙笙看起來似乎十分畏懼少爺,就怕她在這裡也待不久。

  尤笙笙淡淡一笑沒答腔。早上過來時有些匆促,沒來得及整理自個兒的隨身物品,她拿出包袱,取出幾件衣物放好,再悄悄的掂量了下她這些年存下來的銀兩,盤算著只要等存夠了錢,她就會離開衛府。

  收拾好物品,吹熄燭火躺上床後,她思緒紛亂,一會想著等存夠錢後要上哪去,一會想起她三、四歲時被一個人販子拐走的事。

  那時她還年幼,過程已不太清楚,只記得當時她被賣給了一個人牙子,知道自己的小名叫笙笙,其它連爹娘叫什麼都不知道,家在哪裡更不記得了。

  她到七歲時,被轉賣給一個老大夫當藥童,老大夫待她一直很好,教了她許多事,這尤姓便是老大夫的姓氏。

  沒想到今年初,老大夫去採藥,在山裡不慎摔了一跤,竟就這麼去了。

  老大夫妻子早逝,膝下並無子女,因此他的身後事是他的一個外甥過來幫忙料理,原本那外甥見了她後,有意將她帶回去,但他夫人不答應,並將她再轉賣給了一個人牙子,最後進了衛府。

  她前一世只活到十八歲,便帶著腹中孩子悲慘的死去。

  她輕闔著眼,伸手撫摸著腹部,那裡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卻來不及出生就跟隨母親夭折了。

  思及當初臨死前的痛楚,她心口痛得無法喘息,一手緊緊抓著胸口,咬緊牙,不讓此刻在心頭肆虐翻騰的怨與恨從齒縫間流漏出來。

  第2章(1)

  清晨,尤笙笙端著一盆水走進寢室,見少爺已起身,她福身問了個安,暗暗瞧了眼,見他臉色憔悴,眼泛血絲,便知他昨晚必是沒睡好。

  她將面盆擺在架子上,準備好所有用具,再取出一套衣袍擺在床上,便安靜的侍立一旁,等著他洗漱更衣。

  衛旭塵沉著一張臉走到盆架前洗漱,接著坐到銅鏡前。

  尤笙笙拿起一柄玉梳為他梳發,他的頭髮十分毛躁,容易糾纏在一塊,並不好梳理,她梳著梳著,盯著他的後腦杓,陡然心一狠,扯著他的頭髮用力一梳——

  「你在做什麼?」衛旭塵頭皮猛地被扯痛,暴怒之下隨手抄起擱在桌上的一隻錦盒砸過去。

  尤笙笙額頭頓時一痛,感覺有股暖熱的液體流了下來。她抬手一摸,看到指間沾著殷紅的血,眼神微斂,很快換上一副惶恐的表情,驚慌的跪下求饒。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少爺息怒。」

  左腳抽痛了一宿,讓衛旭塵幾乎一夜未眠,心情正惡劣,她還敢弄痛他?

  他轉過身,大怒的想攆走她,目光卻瞥見她額頭上鮮血直流,不由得皺起眉,原本已到唇邊的話嚥了回去,改成了另一句,「笨手笨腳的,還不滾下去把血擦乾淨!」

  尤笙笙低垂著頭退了出去,離開房間後,她臉色微沉的抬起頭,方纔她刻意弄疼衛旭塵,原是希望藉此惹怒他,好讓自己被攆走,如此一來,她便不須再留在這裡服侍他,沒料到他竟沒趕走她,讓她的盤算落了空。

  秀虹正將早膳擺上桌,瞅見她從寢房裡出來,適才房裡傳來的怒喝聲,她也聽見了。

  「方纔怎麼了,少爺怎麼會發那麼大的脾氣?」話剛說完,瞧見她額頭鮮血直流,她驚訝叫道:「啊,你額頭怎麼流血了?」

  「是我不小心,服侍少爺梳頭的時候弄疼了他。」尤笙笙掩去臉上的思緒,從衣袖裡掏出手絹擦著額上的血。

  「看你流了那麼多血,快去上藥吧。」秀虹心裡有些意外,按理說以往若有人惹少爺這般發怒,定會將人趕走,這次他竟沒趕人,還讓尤笙笙留著?

  「嗯。」她走回房裡。

  剛擦好藥膏,秀虹便進來叫她,「笙笙,少爺讓你擦好藥後快去幫他梳頭。」

  「好,我這就去。」尤笙笙眸裡閃過一絲陰,起身走回衛旭塵的寢房。

  一見她進來,衛旭塵便怒道:「你還磨蹭什麼?不快滾過來為本少爺梳頭,還要讓本少爺等多久?」他不會自個兒綰髮,只能等她來。

  她低眉斂目的走過去,剛來到他身後,便又聽到他的警告。

  「你要是再敢弄疼本少爺,本少爺就砍了你那雙沒用的手!」

  她低垂著臉,一副怯懦樣的拿起玉梳,慢慢梳理他那頭毛躁糾結的長髮。

  以前她在老大夫那裡當藥童時,曾聽他說過,血盛則發潤、血衰則發衰。他因腳傷的緣故,夜不成眠,導致氣血不暢,氣虛血虧,頭髮得不到潤澤,便容易毛躁乾枯而糾纏在一塊。

  這也是為何先前那些侍婢常會惹怒他的原因,因為他那頭毛躁的頭髮委實難以梳理。其實只要調理好氣血,他的頭髮得到滋潤,自然便會烏澤柔順,不會再糾纏在一塊。

  而想要疏通他的氣血……尤笙笙冷冷的瞥了眼他的左腳。

  這一次她不會再為他花費任何心思,前一世她為了他的腳和頭髮花了不少工夫,卻得到那樣的下場,這一次縱使他痛死,她也不會多管閒事。

  「你這樣慢吞吞的要梳到何時,快點。」衛旭塵沒好氣的催促。

  「可奴婢怕快一點,會再弄疼少爺。」她回過神,畏縮的道。

  「該死,把梳子給我。」他搶過她手裡的梳子,隨便梳了幾下便命令道:「把頭髮綰起來。」

  「是。」尤笙笙應了聲,瞥見他的髮絲有些仍糾纏在一塊,她視若無睹,直接將他的頭髮綰起,簪上一根簪子,再綁上一條銀色的髮帶。

  衛旭塵站起身,自個兒穿好衣袍後便走出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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