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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衛小游    


  「他有告訴你那是誰留給他的嗎?」呂校書好奇地問。

  恭彥搖頭,想等呂校書告訴他。

  但呂校書只是拍了自己額頭一下,笑道:「噯,時候不早了,我得出門了。」

  同僚的馬車可能在坊門前等得不耐煩了呢,得趕緊去搭車才行,晚了就得走路了。

  「爹,你怎麼還沒出門?在跟誰說話呀……」睡眼惺忪的呂祝晶小手揉著眼,受困地從內室走了出來,納悶爹怎麼還在家裡。

  打了個大大呵欠的同時所擠出的兩滴淚水,讓他眼神恢復了清明。睜眼往家門口一看,嘴巴頓時合不攏了。「啊……」

  呂校書回頭和呂祝晶打了個招呼。「祝兒,爹出門嘍,鄰家大嬸煮了粥在爐子上,餓了自己添來吃呀…」呂祝晶已經聽不見父親出門前說了什麼,他披散著一頭及肩的烏髮站在自家門口,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將目光鎖在家門前的他身上。

  他來了。先前覺得一直盼不到的……突然間,他人就站在眼前,活生生的;而他卻腦袋空白,瞬間便將之前預先擬好的想講的話,全忘了。

  井上恭彥看著呂祝晶臉上閃現過的種種表情變化,私下解讀那些表情的意義,而後他忍不住微笑起來。

  如果他沒有會錯意的話,祝晶應該是在說:我是在作夢吧?如果這是夢的話,那大概是因為我想這個人想到瘋了。所以,我要不要回頭再睡它一覺?

  在呂祝晶決定回頭再去睡一覺,好確定自己不是作夢之前,井上恭彥咧嘴笑說:「祝晶,帶我去看花吧。」

  不是夢!呂祝晶撲上前環抱住少年的腰,笑意濃濃的眼角擠出了快樂的眼淚。「是有點晚了,可總算、總算還不太遲。」

  這一年,他十歲,他十五,還不太明白,何以才相識不久的一段友情,怎會滋長得如此迅速?

  爾後祝晶回想起這段的日子,懷疑是因為在他們第一次分別之後,他便等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必定是等待,讓他的感情沉澱到心底深處,這段友情才會變得如此深刻。不然,沒有更好的解釋了。

  「就是你嗎?」一個稚嫩的嗓音在呂祝晶身後響起。

  恭彥個頭高,越過祝晶的肩膀望去,見到一名蓄著一片短短劉海的小姑娘好奇地躲在大門後頭,偷瞧著他們。

  「小春?」祝晶回過頭去,環抱住恭彥的雙手自然地鬆開,臉上的表情一瞬間有點像是……羞澀?

  井上恭彥沒注意到呂祝晶表情的變化,他笑問:「這是誰?」好個可愛的小姑娘,有雙天真無邪的眼睛呢。

  小春依然站在門後,像是在等祝晶向恭彥介紹她,她才能大方走出來,全然沒想到自己該為自己偷窺的行為感到抱歉。

  祝晶看了小春好半晌,突然間不知道該怎麼向恭彥介紹小春的身份。

  爹決定要收留小春的時候,他不在家;等他回到長安,發現家中多了一個人吃飯時,小春已經開始喊他「小公子」,把他當成主子了。

  這些稱謂上的瑣事,他們沒仔細理會過。鄰居見到小春時,也不曾將這丫頭當成僕人。那麼,在這個家中,小春該是什麼人才好?「先去後頭洗把臉,小春。」祝晶領著恭彥走進屋裡,拍了拍小女孩的臉道。可小春全副心思都放在祝晶身邊的「那個人」身上,帶著好奇與欣羨的眼神膠著地無法移開。

  她好想知道,為什麼「這個人」可以被小公子這麼深刻地惦記著?

  是因為他很好看嗎?或許吧。他很聰明嗎?或許吧。還是因為有其它緣故?真想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被小公子那樣地放在心底啊。

  見小春還不動作,只是一味傻氣地瞪著恭彥瞧,祝晶感到有些好笑地說:「妳究竟在看什麼啊?丫頭。」

  這問題的答案,恭彥也想知道。因為小姑娘看他的眼神,非常直接,像是想挖掘出什麼大秘密似的。

  可小春只是瞪著恭彥,頭也沒回地說:「小……公子,你不也還沒洗臉?」

  祝晶這才想起自己確實還沒盥洗。臉一紅,連忙拎著小春往後院走去,準備打水洗臉。走了兩步,又回頭說:「恭彥,你別走,跟我們一道用早膳吧。」他猜想井上恭彥一大早就出現在他家門口,必定還沒吃過早飯。

  見恭彥點頭了,祝晶才放心地將小丫頭帶往後院;待要跟上,突然想起還沒回答剛剛恭彥的話,腳步連忙停住。「啊,對了,小春她是……嗯,我妹妹。」妹妹?恭彥不認為是。去年在海舶上時,祝晶曾說過他是家中獨子,還羨慕他有兄弟呢。

  恭彥是井上家的次子,有四個兄弟。家族中的其它堂、表兄弟約略數來,也有十來個。因此,他的成長歲月並不孤單。

  小春不是祝晶的親妹妹。可是當他看見小春因祝晶的話而眼神發亮時,他露出微笑,走到小春面前,矮下身,和善地說:「很高興認識妳,小春。我是上恭彥,祝晶的朋友。」

  躲在祝晶身後的小春只探出一張小臉,她訥訥地看著井上恭彥那張誠懇的笑臉。好半晌,她垂下肩膀,低下頭。

  又過了半晌,當她重新抬起頭時,已經強迫自己接受眼前這個人比她更早遇見她的小公子的事實。

  「好吧…」小丫頭不太情願地道。

  恭彥應該要不懂的,然而他發覺他竟然有一點明白小春的意思。

  反倒是祝晶露出納悶的表情。「呃,你們倆……」在交換什麼秘密啊?然而恭彥和小春似乎不打算回答這問題,在向彼此鄭重地點了點頭之後,他們一起轉過臉來,對祝晶綻開一抹無辜的微笑。

  當下,呂祝晶唯一的念頭是:這天地是不是要顛倒了?怎麼突然間,他不再是掌握局面的那個人?

  在那之後,井上恭彥不曾向呂祝晶解釋過當時那微笑的含意。

  他將貼身收著的短笛還給祝晶時,見祝晶極為珍愛地撫過笛身,而後貼身收起。想起呂校書的話,他問:「這笛子對你來說,很重要吧?」

  祝晶開朗的眼中一瞬間閃過一抹晦暗,隨即咧開嘴道:「嗯,很重要。對了,恭彥,你會吹笛嗎?」不待回答又喃喃說:「可惜我不會呢…聽說這笛子的音質很清透,如果我會吹的話,就能聽見很好聽的笛聲了吧……」

  恭彥不會吹笛,可是他看著祝晶有些憂愁的表情,突然希望他會。

  「你有聽過這笛子發出來的聲音嗎?」

  祝晶依舊低垂著眼。「我應該聽過的…可是…我忘記了…爹說娘以前都會吹笛安撫我入睡,可是我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呢……嘿……」嘴角扭曲地笑了笑,有點刻意地咧開嘴,拍了拍後腦勺道:「瞧,我記性真不好啊。」原來是祝晶娘親的遺物。恭彥猛然理解。那是他第一次看見祝晶露出這麼不快樂的表情。

  原本想安慰他的,但祝晶抹抹臉,硬是擠出一朵笑容,像是想把悲傷的事情忘記,那使他心裡那些粗糙的安慰哽在喉間,說不出口。

  看著祝晶是如此努力地想要快樂,他心裡隱隱浮現一種想法,好希望他真能夠一輩子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

  除了燦爛的笑容以外,祝晶臉上不適合掛上其它的表情呢。

  於是,恭彥配合著他,只說:「笛子很漂亮。」

  稍後,井上恭彥告訴呂祝晶,十天後他就要入國子監的四門學館就讀;在正式拜師入學以前,希望可以跟祝晶一起好好看一看長安。

  祝晶雖然樂意,但是……「十天?這麼快?」

  到慈恩寺賞花的路上,兩人一邊看著街上風景,一邊閒聊著。

  拒絕讓小春同行是對的。因為慈恩寺在晉昌坊,距離永樂坊有三個坊區的距離,並不算近。但因為不趕時間,所以兩人一會兒坐上好心路人的牛車,一會兒又下車步行,沿路看著長安的人與景,說說笑笑往晉昌坊的方向走去。

  長安坊市和街道是棋盤格局,即使是初來乍到的人,只要稍微有一點方向感,大多能輕易辨識出所在的位置和方向。

  恭彥一邊看著熱鬧的大街,一邊說明:「嗯,阿倍和吉備會進國子監的太學就讀;我身份較寒微,所以朝廷安排我入四門學;玄防已經得到皇上的同意,可以在國內的所有寺院學習,他打算先到傳習密宗法門的大興善寺參訪,之後再到慈恩寺……」

  祝晶聽父親說過,國子監是大唐最高學府,掌國子、太學、四門、律、書、算等六學。當朝官員,以科舉進身者,不出自長安、洛陽兩監

  的,甚至還會遭到鄙視;因此一般有意仕途的人,多會想盡辦法入監就學,取得學籍。

  前三學的入學門坎是依據學子家世背景的高低來決定的。一般國子學只收王公貴族及三品以上文武高官的子弟;太學生也多只接受五品以上的官家子弟;而四門學則接受品第稍低一層級的官家子弟。其中太學和四門學都接受外國留學生的就學申請。律、書、算學因為是專業技能,仕途出路不佳,少人學習。倘若是他呂祝晶,以他爹正九品的官職,也許連四門學都進不了哩。雖是讀書,好在國子監的管理不算非常嚴格,未來要見面並不難;國子監所在的務本坊距離永樂坊也不遠,因此他也就沒有很抗拒恭彥就要入學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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