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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頁     千尋    


  「得罪你,是蕭栤人生中最大的不幸。」

  對於慕容郬的評論,他一笑置之,續道:「之前,宮節斷案之事已傳進京城,更有好事者將其故事寫成腳本,在戲台上演出,這回水災預防之事,與鄰縣那些武官之子治下的地方,更是有如雲泥之別。

  「既然他的名聲已經傳開,一則為平息文官之怒,杜絕讀書人悠悠眾口,皇帝定會將他抬舉出來,昭示自己對文官的看重。二則宮節沒後台、沒背景,易於控制,因此我沒猜錯的話,皇帝不但會升他的官,還會特加恩榮,升得轟轟烈烈、舉國皆知。」

  「我明白了,明日華哥兒來上課,我會知會他一聲。」

  「郬,你覺得華哥兒的資質可還行?」

  「習武而言,他年紀已經太大,怕是不會有太大成就,但強身健體總是能成的,不過他意志堅定、性格強韌,又不怕吃苦,倒是一塊良材。」

  「這孩子年紀尚小,是該好好磨磨。」

  「你對華哥兒相當看重,為什麼?」

  「是你先看重人家的吧,可不是我決定收他為徒的。」

  「我教他武功,卻沒親授他課業,也沒聘來舊朝臣為他講學,我真懷疑,你怎麼能夠請得動那些告老還鄉的臣子。」

  慕容郬當初會收宮華為徒,是因為看重他的品格,見他刀架在頸上也要為自己的人出頭,不讓她們為自己犧牲性命,一個十歲小孩能有這種勇氣,怎不令人欽佩?

  聽著郬的話,蕭瑛笑而不語。

  「難不成華哥兒年紀輕輕,你就看出他未來大有可為?」慕容郬試探的問。

  「看著吧,很快你就會明白。」

  「希望如此。我先下去了,還有些事需要忙。」

  「去吧,進京的事,讓管家先預備下。」

  「知道了。」慕容郬轉身,走出門外。

  門關上,蕭瑛的視線再度落在畫紙上那女孩甜得像蘋果的笑容上。

  這樣……就算是把她拒於門外了吧,她再不會影響他的心、他的感情,她於他只是一個有趣的朋友……

  這樣想著之後,心定下,他又能縱容自己偶爾想起她。

  他想起那天,他一路拉著她到自己屋裡,菜一道道上來,看得她眼花撩亂。

  她舉箸,遲遲不落,他問:「為什麼不吃,不合胃口嗎?」

  她愁眉苦臉半天,才吞吞吐吐擠出三個字。「罪惡感。」

  他沒聽懂,問:「什麼罪惡感?」

  「粥棚那些百姓喝的是粥湯,我們卻在這裡大魚大肉,你不覺得罪惡嗎?」

  他瞪她一眼,罵,「偽善。」

  賀心秧可不是能夠由著人罵的女子,筷子一擺,兩手叉腰,挺直肩背,指著他的鼻子問:「你為什麼罵我偽善?」

  「不是嗎?每個人天生不平等,能力不一樣、智力不一樣,所能夠做的事情自然也不一樣,在種種的不一樣之下,結果自然大不相同。

  「有人窮、有人富,有的治人,有的治於人,我不明白,我明明有能力吃得起大魚大肉,為什麼要沽名釣譽,覺得自己吃得飽飯是很有罪惡感的事?

  「難不成要齊頭式平等,不管是誰,能力、財力都不可以超過某個界線,要富,得人人皆富,不管你勤勞或懶惰,要窮,得人人皆窮,不管你是否奮發向上、拚命想出頭?」

  他滔滔不絕一大篇,聽得她目瞪口呆,傻了好大一下。

  看著她發呆的神情,蕭瑛又覺得她好可愛,好像不管她是咬牙切齒、滿腹不平,或者愁雲慘霧、發傻發呆,看在他眼裡,都是純然的可愛。

  半晌,她終於恢復過來,端起一杯茶水仰頭喝掉,咬著下唇,滿臉彆扭。

  他看不下去,手指往她頭上一戳,發話問:「有話快講,再憋下去,就憋壞了你這顆笨蘋果。」

  她又擠眉弄眼老半天,才鼓起勇氣問:「王爺,那、那個齊頭式平等……你……也是穿越的嗎?」

  穿月?川樂?瑏悅?他不明白她在講什麼。

  她見他滿頭霧水,立刻轉移話題。

  她夾起一塊醋溜魚片,在他面前晃半天,巧笑問:「這裡面,不會下藥吧?」

  蕭瑛並沒追根究底,他很明白,不管是她或華哥兒都有事在瞞著自己,可他不急,那些事,他早晚會一一刨出來。

  「那得問你嘍,在魚片裡面下藥的人好像不是我。」

  她的話打了自己的嘴,歪歪鼻子,很沒形象地把魚片咻地吸進嘴裡,嚼了幾嚼、吞進肚子,才說:「那就請您安心吃唄,反正王爺大人百毒不侵。」

  那天,他們講了一堆話,她說,他也說。

  他發覺在一個愛講話的女人面前,自己也會不知不覺間變得多話。

  多話無所謂,有所謂的是會不會洩露真心,無形中成為別人手中的把柄,多年下來,他早已經學會封心、學會謹慎,然而,一顆蘋果卻讓他忘了多年的偽裝……

  不會了,蕭瑛再次告訴自己,一場即將到來的婚事,會將他的心緊緊封鎖。

  拿起圖紙,緩緩舉到燭火邊,看著火苗沿著紙緣燃起,一點一點吞噬她的笑顏,他試圖漠然,然而心卻隱隱地抽痛著……

  第十四章  欠債還錢(1)

  幾竿竹子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午後,書鋪裡很安靜。

  牆角邊還殘留著水災留下的污漬痕跡,老闆常驕傲地跟左鄰右舍說:「我那沙袋堆得可高呢,水滲進來不足三寸,虧我還把書用油紙一層層封了、拚命往上堆,今年水患,我連半本書也沒折損。」

  言談間,滿是得意。

  老闆捧著半本稿子坐在桌邊,細細讀著,賀心秧也在鋪子裡頭挑了幾冊書,細細品讀。

  與古代艷本相較,她的缺點是文筆不夠文言文,詞藻華麗不足,但貴在平實有趣。至於優點嘛,她贏在出生於未來,見識過的場面多,看過的小說、電視劇數量更是驚人,因此信手拈來,便是讓這群古人難以想像的劇情。

  老闆讀過半頁後,整個人就陷進去了,他越讀越見趣味,到最後,連客人上門也捨不得抬起頭打聲招呼,兩顆眼珠子追逐著文字跑,臉上的笑容未曾停歇過。

  終於,他闔上最後一頁,灼熱的目光緊緊落在賀心秧身上,蠟黃的臉孔浮起些許紅暈。「姑娘,下半部呢?」

  賀心秧拍拍放在桌上的包袱,看老闆的態度,她明白這是初試告捷了。

  「如果老闆覺得文稿還可以,不如咱們按照先前契約上所載,擬一張這本書的合約,合約簽定,我自然會把下半部交給您。」說著,她把包袱往前推了推。

  「自然是這樣。」

  老闆起身,加快腳步繞到後頭櫃檯,找來筆墨新紙,依之前所言條件,為這本書再立一紙新約。

  賀心秧讀著新合約的同時,他的眼光不停掃向包袱,恨不得立時打開,趕緊把後半部給讀完,他心癢癢的,滿腦子不停地想著,那個風流小娘子最後到底會情歸何處。

  賀心秧看完合約,點點頭,在上頭簽下自己的名字,待老闆將一百五十兩銀票交到她手上,笑容又上揚了七八分。

  錢呵……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死不足惜,只要把銀子揣在懷裡就好。接過銀票,無以言狀的幸福感以倍數激增,賀心秧心情大好。

  「姑娘,那麼下一本……」老闆得隴望蜀,搓揉著雙手,笑眼瞇瞇地望著她。

  「還不知道呢,少爺已經寫了不少,可是從前京城的老闆不知怎地得了消息,找到蜀州來,上門想求得少爺的新書。」

  「不行、不行,姑娘先允了我的。」她一透露出競爭者訊息,老闆頓時臉色一變,急急道:「如果貴公子對這份契約不滿,條件咱們可以重談,有什麼想法,姑娘儘管提出來說。」

  「您放心,少爺閉關寫書,讓我把人都給打發走,等少爺寫完,我會同少爺再討論討論,該把書給哪裡。」

  老闆從懷裡摸出十兩紋銀,悄悄地遞給她。「屆時,還望姑娘在貴公子面前美言幾句,倘若書賣得好,我一定不會虧待姑娘。」

  說話的同時,他的心思飛轉。

  這樣的書還怕賣不好?他得多印一些,先在邑縣試賣看看,一得出成績,立刻帶到京城大量翻印,今年買房造屋就看它了。

  「既然如此……」賀心秧再掃兩眼手上的銀錠子,眼睛水汪汪的,感動得咧。「老闆請放心,我定會在少爺面前替您多講幾句好話的。」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老闆不停彎腰道謝,一路把賀心秧送到鋪子外頭,笑咪咪地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走到轉角,看不見人影了,才笑逐顏開地轉身回來。

  剛招呼完客人的小夥計靠到老闆身邊,滿臉不解的問:「老闆,那姑娘是什麼來頭,怎地您巴結成這樣?」

  「什麼來頭?她是老天爺送來的財神爺!眼睛放亮點,往後她來鋪子,就把她當成活菩薩供著。」

  「這麼神?」小伙許不解,那姑娘模樣看來不過十四、五歲,衣著也不特出,不像官家千金、富家小姐,有什麼本事能讓老闆對她鞠躬哈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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