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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渺渺    


  兩人皆沉默之際,燕青神色匆促來報。

  「王爺,貴客到了!」語氣略顯激動。

  貴客?原來他今天提早回來是因為有客來訪。

  「嗯,知道了。」

  燕青下去時瞄到桌上的空碗,神色愕然。「王爺,您將藥喝了?」

  「嗯,不礙事的,走吧。」

  離開時,看到她露出失望的表情,藺初陽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似乎覺得還不夠,便俯身在她臉頰親了一下,說道:「今晚又得忙通宵了,你若困就先睡,別等了知道麼?」

  最近兩人聚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他從太和殿忙完後便會繞來綴錦閣看她,那時候她通常已經睡下了。有一次她作惡夢驚醒,發現他竟然就在旁邊,自那之後,她便時常熬夜等他。

  她點點頭,目送他離開時,隱約聽見燕青語氣焦急地問道:「王爺,真不礙事麼?那藥……」

  聲音漸漸遠了,後面說了什麼她聽不真切,只是隱約覺得他們好像有什麼事情瞞著她。

  臘月十六,距離鳳陽王承諾的百日之期倒數第三天。

  昨夜裡一場大雪,下到前一刻方歇,地上積著厚雪,入眼處,一片銀白皚皚。歐陽芸趁雪停走到戶外透透氣,一邊走,一邊聽阿碧說著邊關傳來惡耗,鳳陽王大軍被西戎、南夷前後包夾,現在被圍在渭水關動彈不得,清況危急……

  靜靜聽著一切,歐陽芸面色凝重,不發一語,心裡想著一別不過數月,事情竟有如此轉變,不禁感歎世事無常。

  然而,雪上加霜的事還不止這一樁。

  才踏進寢殿,就察覺到氣氛不同於以往的凝重。

  太醫正在收拾藥箱,燕青面色鐵青站在一旁,攝政王則淡然坐在榻上,一手靠在小方桌上拄著頭,眼眸斂著未張,除了臉色略顯蒼白外,看上去與平時無異。

  歐陽芸一臉狐疑,不明所以地走上前問:「太醫,怎麼了麼?」

  太醫只是歎氣,搖了搖頭,便一句話也沒說地退下去。

  「燕侍衛,太醫說了什麼?」太醫不答,歐陽芸只得轉而問燕青。

  燕青看著她的目光帶著怒意,咬牙反問道:「這便是姑娘要的結果麼?」

  她要的結果?她做了什麼嗎?不知燕青為何如此質問的歐陽芸心裡更加納悶了,正欲問個明白,卻聽聞藺初陽略帶倦意說道:

  「燕青,不得無禮。」

  接著,歐陽芸看見他眼睛睜開,可是視線卻局限在面前的小方桌,心裡覺得古怪,忙上前確認——

  「王爺?!」

  話語瞬間全鯁在喉嚨的歐陽芸,被映入眼簾的景象給震懾住了。

  「王爺,你的眼睛……」看不見了嗎?聲音已然顫慄不已的她不敢將話問出口,生怕得到的答案一如眼前的殘酷。

  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她顫巍巍地向他伸出了手,不斷發抖的手掌在他眼前劃了劃,一聲聲輕喚:「王爺?王爺?」

  沒反應,他的眼睛一點反應都沒有!

  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歐陽芸無力地垂下手,淚水不斷湧出。

  聽見她低聲啜泣,藺初陽循聲撫上她的臉頰,溫柔安撫她:「別怕,沒事的,便只是看不見而已。」

  他一句雲淡風輕的「便只是看不見而已」,更令她的心都揪了起來,心痛得快不能呼吸了,他怎還能反過來安慰她說沒事?明明都看不見了,怎麼會沒事?!

  眼淚簌簌狂墜,歐陽芸不知所措地問:「王爺,我、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姑娘沒錯,姑娘一點錯都沒有,姑娘便只是一心為王爺好,又豈會有錯?」

  燕青字字句句都充滿怨懟諷刺,歐陽芸覺得莫名所以,卻又隱約覺得自己好像真的陰錯陽差做錯了什麼。

  「燕青,退下!」

  藺初陽一聲厲斥,燕青便不再多說半句,面色鐵青地退下去。

  眼淚不斷奪眶而出,歐陽芸語氣滿是驚慌:「王爺,燕侍衛為什麼那樣說?我是不是闖禍了?王爺,你跟我說說到底怎麼一回事好嗎?」

  藺初陽只是沉默。

  歐陽芸心裡本就恐慌,加上他一直不正面回答問題,當下放聲大哭,「王爺真看不見我了麼?」一邊哭一邊問。

  「芸兒,別哭了,本王眼睛就算看不見,也能知道我的芸兒在哪裡。」話落,藺初陽伸出手精準地將她摟進懷裡安撫。

  後來,無論歐陽芸怎麼問,藺初陽始終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這個疑問,便一直壓在她心上,一直到兩日後她被送回歐陽母家,橫在心頭上的疑問依然無解。

  臘月十八,攝政王眼盲的事情終究瞞不住了。

  消息一傳出,震驚朝野,此時距離鳳陽王百日之期還有一天,但鳳冬青已然等不及對外昭告攬權的決心,趁著攝政王抱恙未上朝期間,以其心有餘而力不足為由,當眾宣佈削去其攝政大權且暫時圈禁於未央宮內,不日再追究其監國不周之罪;接著又再命人帶著議和書前往渭水關請求休戰,雷厲風行一連頒布數道御令。

  當奪權鬥爭如火如荼進行之際,原也身處風暴之中的歐陽芸卻早在前一天就被人護送回歐陽府,徹底被隔絕在宮闈鬥爭之外。

  回到歐陽府已經數日,歐陽芸至今搞不清楚那座皇宮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宮裡也不曾有消息捎來,問父親歐陽賢他也不肯說,所有的人似乎都在刻意對她封口。

  歐陽芸坐在亭中看著小院裡的一切,昔日院裡滿牆的瓊花早已彫零,入眼處,銀妝素裹,景物全非;以前總笑古人愛悲春傷秋,如今才知人心的滄桑便是這樣消磨出來的。

  「我至今想不明白,為何事情演變至此,王爺不與我說,你也不能跟我說麼?」她忽然開口問身邊站立之人。

  身邊之人,便是燕青。燕青奉攝政王之命保護她。

  沒有回應。歐陽芸再接著說:「燕侍衛,我自認不曾與你有過節,你討厭我,總得讓我明白是為什麼吧?」唇邊有抹苦笑。

  燕青垂下眸,終於緩緩說道:「太醫開的那些藥,以往王爺總會佯裝喝掉,然後再由我伺機倒掉,可後來,姑娘天天盯著王爺喝藥。」

  「那藥……不是治眼疾的麼?」已經聽出端倪的她語氣不自覺輕顫。

  「那是毒藥!」燕青語氣轉為激動,「姑娘天天讓王爺喝的藥裡被摻了微量的鴆毒。」

  歐陽芸臉色瞬間蒼白,「太醫被收買了?不對,難道是……」

  「是巧蓮。」燕青平淡地公佈答案,證實她心中猜測。

  燕青又道:「巧蓮是當初皇太后派來監視王爺的。」

  「王爺知道巧蓮是細作麼?」

  「王爺從一開始就知道了。王爺說,與其打草驚蛇,不如放在身邊還能知己知彼。皇太后死後,巧蓮倒也安分,雖然偶爾會捎出消息給右派,但那都是王爺故意默許的,直到近來為少帝所用後,才又開始變得不安分。」

  將一名細作擺在身邊十幾年,攝政王的沉穩當真無人能及了;而巧蓮在皇太后死後依然堅守初衷,貫徹其命令的意志也著實令人錯愕。

  「巧蓮的事一旦揭開,勢必得牽扯出上面指使的人;背後指使的人是誰,想必姑娘也猜到了。王爺本來可以直接廢掉少帝的,可王爺說,姑娘希望王爺手下留情,所以王爺一直按兵不動。」

  「姑娘可知道,王爺本可以不動聲色避開那些毒藥的,便是因為姑娘的自以為是,打亂王爺原先的計畫。王爺曾說,姑娘是他最大的變數,王爺事事洞悉先機,殺伐果決不曾猶豫,可姑娘的一句話卻讓王爺動搖了。」

  變數?歐陽芸如被當頭棒喝一般,腦海裡再次浮現當日白髮老者說的那番話。

  「姑娘既得此因緣來此,他日必也因緣盡而歸。老夫奉勸姑娘,閒事莫管、莫理、莫聽,還請姑娘諸事順其自然,凡事三思而後行,勿因一己之念而妄動妄為,冥冥中皆有定數,姑娘不在定數之中,於旁人就是變數,變數將打亂原有定數,吉凶難料。」

  至此,她總算明白自己幹了什麼蠢事,一陣惡寒自腳下竄升,沿著背脊直竄腦門,本就蒼白的臉此刻更是失了血色,此刻她心裡只餘滿腔寒冷以及悔不當初。

  「如若姑娘不曾說過要王爺手下留情,事情又豈會演變至此?」燕青話裡的怨慰,將她向深淵又更推近一些。

  第9章(2)

  歐陽芸總算明白燕青為什麼討厭自己了,只怕在燕青眼裡,她就是紅顏禍水。

  她是曾過說要他手下留情,當時她根本就認定了鳳冬青不可能會是這場鬥爭的贏家,未曾想過自己無心的一句話竟令事態演變至此。

  「是我做錯了,我不該多管閒事的。」她懊悔不已。

  「燕侍衛,我始終想不明白,陛下不過才十六歲,為何他之心性會如此偏激?進宮這些日子以來,未曾見過王爺有過迫害之舉,如果按照王爺的打算,最多再兩年就會完全交出攝政大權,當真連兩年都等不了麼?難道,生在帝王家便注定該這麼血淋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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