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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渺渺    


  鳳冬青憤然拍桌。「百日之期未到,現在論罪言之過早!」

  此話一出後,鳳冬青無疑是自打嘴巴。

  此會,是鳳冬青第一次在朝議上發表意見;而這個第一次,便是公開反對攝政王,此舉看在右派人士眼裡,實乃天大的好消息;會後不久,右派大臣私下覲見鳳冬青,兩方交談甚久,談了什麼,無人知曉。

  接下來的日子,歐陽芸生活規律,新來伺候的丫頭叫阿碧,年紀和喜兒差不多大,一張嘴也是嘰嘰喳喳的,像是經過刻意挑選。

  外頭冷風刺骨,阿碧一手捧午膳一手推門而入,冷風順勢灌了進來,教人冷得直打哆嗦;外頭還站著一個人影,那是燕青。喜兒事件後,燕青奉命保護她,幾乎成了她的貼身保鑣,雖然藺初陽承諾會給她一個交代,但兇手至今仍未落網,心裡不免耿耿於懷。

  「姑娘,用膳了。」

  「嗯,先擱著吧。」歐陽芸看了阿碧一眼,便繼續對著窗外發呆。

  「姑娘,阿碧剛剛在廚房遇見巧蓮姐姐了。」阿碧將午膳擺放整齊,轉身取來茶爐將茶壺放在上面煨著。

  「哦?」這時候巧蓮應該也是要給攝政王送午膳的。

  想到攝政王,歐陽芸心裡不免覺得自己委屈,好幾次去找他,他皆因事忙而將她冷落在一旁;較之於他,她簡直閒得發慌。人一閒就開始胡思亂想,胡思亂想便會鑽牛角尖,於是她便賭氣不主動去找他,實在真想得不得了,就翻出他當日寫給她的字條出來看,再不行,也會偷偷跑去太和殿外偷瞄幾眼。

  「阿碧聽巧蓮姐姐向廚娘問說有沒有魚腥草,攝政王好像染了風寒。」

  「讓太醫看過了麼?」她皺眉。

  「這個阿碧沒問,不過好像聽說太醫開的藥攝政王都沒按時服用,今早起來風又寒,攝政王鼻塞好像挺嚴重的,也不知巧蓮姐姐有沒……」

  聽到這裡,歐陽芸直接起身走去櫃子前,櫃子內擺放整齊,收著一隻木匣子和一件雪絨滾邊鳳紋披風,她取出披風攏在身上,就出門了。

  前往太和殿的路上卻碰著鳳冬青了。

  歐陽芸一見鳳冬青迎面而來,二話不說掉頭就往回走。

  鳳冬青看見她未過來施禮拜見,神色瞬間抹上忿然,瞪著她背影許久,吩咐身邊的太監把她叫過來問話。

  「歐陽芸,上次送你的紫檀盒你最後如何處置?」鳳冬青問。

  歐陽芸眸光一緊,臉上有抹薄怒,咬牙道:「陛下又何必明知故問?難道陛下不知為此我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嗎?」

  「歐陽芸,我幾次三番要你打開觀看盒中之物,是你疑心太重不肯打開。當日盒中裝的根本不是什麼先皇詔書,便只是我要送給你的鐲子,你不領情就算了,也不該隨意踐踏我的心意,我贈予你的東西,又豈由得你隨意轉贈他人?」

  轉贈?她真是無語了。若是轉贈便也罷,偏偏喜兒身後還為此背了條偷竊的污名,她雖極力澄清,但信的人寥寥無幾,她一人又如何堵得過悠悠眾口,那些莫須有的事一再地被以訛傳訛,最後竟也成了事實,教她如何不氣憤?

  「陛下這份大禮,還真教臣女永生難忘。」如今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她亦懶得再與他爭論,遂轉移話題:「聽聞陛下近日也開始親政了,想必政務繁忙,臣女便不打擾,先行告退。」

  「嘖嘖嘖,原來你也會關心我的動向,我還以為你眼裡除了皇叔以外什麼人都沒有了。」

  說話這麼尖酸刻薄,是想尋釁麼?歐陽芸抿唇不語,打算忍一忍便過去了。

  鳳冬青見她無動於衷,再道:「攝政王監國不周,致使國家陷入危機,我身為一國之君豈能坐視不理?」

  監國不周?歐陽芸身形略微一滯,「陛下真是雷厲風行,方才親政便將這麼大頂帽子扣在攝政王身上,臣女今日算是有幸見識到陛下的手腕了。」

  「你不必拿話挖苦我,你心裡向著誰我難道不清楚麼?我原以為你會是我鳳冬青心裡一個特別的存在,只可惜你眼裡從頭到尾就只有攝政王一個人,這樣不把我把在眼裡的你,我也不需要了。」

  他曾說過,他在這宮裡沒什麼說話的人,原以為她會是一個可以安心傾訴心事的對象,可當他發現她將他贈予她的鐲子轉贈給身邊的丫頭時,他覺得自己當下好像被人掮了一記耳光似,比起他知道自己這個皇帝的位置是撿別人不要的時候還要難堪。

  他自小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他的誕生,於皇父,是為鳳氏血脈添丁,是責任,於母妃,是鞏固自己在後宮的地位,是爭寵的工具;所以,他只能用叛逆來吸引旁人對他的注意力,用囂張跋扈來宣示自己的存在感,看到人們戰戰兢兢伏在他面前時心裡才覺得痛快。直到後來有一天,那個怎麼輪也輪不到他坐的龍椅竟然平白從天上掉下來,那時他突然覺得父皇其實待他不薄,生前與他不親,身後卻以這種形式來彌補他,雖然他從未奢望過那個位置,但心裡仍然是開心的;但到後來,他才發現那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父皇到死之前都不曾將他放在心上,父皇心心唸唸的就只有那對藺氏母子;詔書裡言辭懇切地為他正名,這些年積極讓藺初陽涉政,也是為了日後做準備,費盡心思便只為了彌補自己心中的遺憾。

  那時,他握著遺詔狂笑不已。

  而後,狂笑過後的他,便不再是他了。

  「你父親歐陽賢本也是右派人士,可如今卻因為你的關係而傾向攝政王,什麼三朝元老、國之棟樑,簡直是笑話!人一旦和權力沾了邊便什麼都忘了,歐陽芸,既然你不承我的情,那我也無須再念著那點救命恩情了。」

  「你曾問,我對任何人都是不屑一顧,很少有過好臉色,卻唯獨對攝政王恭恭敬敬說一不二,問我當真那麼畏懼攝政王麼?這個答案,我現在就回復你!」

  鳳冬青說,不是怕,是隱忍;一直以來,他皆在伺機反撲。

  鳳冬青又說,既然給我這個位置,那便乾脆一點,握著權柄不放教人看了不痛快。

  鳳冬青再說,誰擋了我的道,我便收拾誰,連你也不例外。

  至此,她已經明白那個叛逆少年再也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了,現在的他猶如滿弦的弓,蓄勢待發,只能進不能退了。

  而他手上的弓,現正瞄準一人,攝政王。

  第9章(1)

  臘月初八,距離鳳陽王承諾的百日之期僅剩下十天,朝議上又是硝煙瀰漫,滿朝似乎都在等著看,看攝政王如何負起監國不周之責。

  在鳳冬青有意無意的推波助瀾,以及右派大臣的礎礎進逼下,面臨多方施壓的攝政王最後只淡淡說了句:「百日之內,鳳陽王若無法平定戰事,本王將自行請罪交出攝政大權,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此話一出,滿朝文武皆愕然,眾卿家面面相覷地將目光移到兩眼同樣蓄著錯愕的鳳冬青身上。

  只見鳳冬青抿著唇不發一語,表情激動而壓抑,片刻後,嘴角徐徐上揚,「那便依皇叔之言吧。」

  散會後,大多數的人都認為,距離攝政王交出攝政大權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歐陽芸輾轉得知此事後,內心不免感到擔憂。她知道,鳳冬青遲早要反的,只是萬萬沒想到這天這麼快就來臨了。

  沉思之際,歐陽芸將視線調至窗外,透過窗欞看見外頭緩緩降下初雪,白絮飄飛,她臉上卻無半點驚喜,心境猶如覆上一層冰霜般,怎麼也暖不起來。

  聽阿碧說,攝政王今日回來得早,歐陽芸聽到後便立刻前往探視,心裡總惦記著他日前染上的風寒一直沒有好,如今又日夜操勞國事,真怕他吃不消。

  有一回,她聽見太醫語氣凝重地告誡他,再這樣操勞下去,眼睛恐怕真要廢了,她在一旁聽得膽戰心驚,眼淚直掉;自那天後,她一有空就會過來監督他服藥。

  來到寢殿外,碰見正欲端藥進去的巧蓮,歐陽芸詢問後,索性便由她接手端了進去。

  「王爺,該喝藥了。」

  「嗯,擱著吧。」他淡淡應了一聲,眸未抬。

  「王爺,喝完藥再繼續忙。」她半命令式的口吻。

  「嗯。」

  「王爺!」她嗔道。

  藺初陽默默歎口氣,「怕你了,我喝便是。」苦笑著接過她遞來的藥碗,在她的監視下,有點不乾脆地將藥喝完。

  見他這般孩子氣的模樣,歐陽芸忍不住掩嘴笑了笑,「王爺樣樣都好,便只有在喝藥這件事上還像個小孩。」

  正說笑著,看見桌案上攤著一張軍事佈置圖,隨即臉色微沉,「王爺擔心鳳陽王未能如期平定西戎八部麼?」

  如今他二人的命運緊繫在一起,百日期限一到,一得交出兵權,再讓出攝政大權,她不敢想像兵、權同時在握的鳳冬青會做出什麼樣的驚人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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