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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千尋    


  眉睫下垂,她緩緩地把殘留在胸口的氣息吐盡,她終於明白,不戰而降是什麼樣的感覺。

  吞下哽咽,她的聲音清冷。

  「所以呢,爺打算怎麼還上這份天大恩情?」

  「我打算以平妻之禮,請求皇上賜婚。」

  一片空白打上,阿觀無法思考,只覺得心一寸一寸發寒,說不出口的痛從腳底蔓延上來,她沒看見刀,卻感覺自己在受凌遲之痛。

  是青天霹靂嗎?應該不算吧,多日的等待她已隱約猜出,只是個性倔強,不願意承認。

  扯起嘴角,想笑的,如果在尚未愛上他之前,或許她還可以做作地說一聲,「恭喜王爺、賀喜王爺。」如果她尚未對他交付真心,她還可以說:「別客氣了,她於王爺有恩惠,不如王妃讓她來當,我去當側妃。」

  可現在的她說不出口,連一個笑容也擠不出來。

  她心知肚明,他的話不是商量而是告知,告知她,他的初戀女友回來,請她讓點位置。

  手臂浮起一層層的雞皮疙瘩,她冷得厲害,從骨子裡頭泛出來的冷,加再多衣服也驅逐不了。

  「阿觀。」

  她無語。

  「說話。」

  說什麼話?虛偽的話她講不出口,那聲姐姐妹妹她也喊不出來,演戲只能對自己不上心的人演,因為欺騙陌生人不會讓她覺得可悲。

  阿觀的回答是一聲歎息,然後,緩緩地背過身去。

  她忍不住嘲笑自己,幹什麼啊,人家溫香暖玉在懷,樂不思蜀,她還眼巴巴的以為他吃了幾個月的素,自己得渾身解數犒勞這位愛家愛國的英雄人物。

  她啊,還真是雞沒偷成,把整個米倉都給送上門了。愚蠢!她在笑自己愚蠢,卻笑出兩枚入侵枕被的淚水。

  這是她的回答?

  她不願意?她又要算計著怎麼離開自己?

  齊穆韌心一急,粗暴地拉她坐起,他緊蹙雙眉,與她面對面,語出恐嚇,「不准離開,半點念頭都不許有。」

  她笑著,滿眼的空洞,他有了真愛,還留著備胎做什麼?是男人都太貪心嗎?

  「說話,回答我,說你不走。」

  她又笑了,笑得淒涼而哀傷。

  「葉茹觀!」她的表情讓他心慌。

  「王爺,宛心姑娘又作惡夢了!」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插入。

  外頭有人高呼,是那位宛心姑娘的婢女?曉初阻止著不讓她進屋?宛心又作惡夢?

  所以這幾天他都與她同床共枕,在她作惡夢的時候軟聲安慰?

  千年來百試不爽的手段,偏生男人都吃這一套,是因為作惡夢的女人特別惹人憐愛,還是因為這會讓男人感覺自己是救世救業的大英雄?

  她淡淡地嘲笑著,看他在一番掙扎後,下床換上一身衣服,離開清風苑。

  她輕輕歎了口氣。

  曉陽、曉初進屋,手足無措地看著主子。

  阿觀對她們說:「伺候我沐浴吧。」

  她的態度平靜溫和,好像從沒有聽見惡僕叫喊,而齊穆韌也沒有剛剛從她身邊離開……

  阿觀讓曉陽、曉初下去休息,自己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不是很累了嗎?難道疲憊這種事也有負負得正,身體累乘上心理累,反而變得精力百倍?

  不知道,科學家沒做過這方面的研究,心理學家也沒發表過這種統計資料,她只是確定,自己睡不著。

  第四十章  驚雷乍響(2)

  下了床,她走到窗邊,搬來一張椅子,坐看天邊月亮西沉。

  冬天快到了,天氣有些涼,但她懶,懶得去找一件衣服披上。

  手支起下巴,仰頭遠眺,她一瞬不瞬地看著遠方,那個遠方、好像很自由,那個遠方、好像沒有哀傷憂愁,那個遠方、好像沒有扎進人們胸口的疼痛,那個遠方啊……天青月朗。

  她應該有效率一點的,應該認真想想如何從齊穆韌身上拐來玉盒鑰匙,想想如何安排逃生路線,不應該放任腦子一片空白,想來想去只有齊穆韌那張帶著憂鬱的臉龐。

  笨吧,戀愛總是讓女人發笨,她也想嘲弄自己三、兩聲,可是……她連拉開嘴角都懶。

  現在,他們在做什麼?

  「韌,宛心害怕,你不要離開我,好不?」

  她想像何宛心賴在齊穆韌身上撒嬌的場景,明明很芭樂,芭樂得讓人很想拍腿大笑,可對不起她笑不出來,至於是不是因為發懶,阿觀也不明白。

  「韌,多年後,還能再度與你相逢,宛心已經很滿足,我不奢求名分,只願生生世世與你鶼鰈情深。」

  更老套,那已經不只是芭樂,還是三十年前的老劇情。

  她企圖逗樂自己的,企圖雲淡風輕說一聲「沒關係」,可她依然笑不出來。真糟糕,是不是有某種病毒會吞噬人類的笑覺神經?

  她還想像何宛心手裡折著一枝青梅,齊穆韌騎來竹馬,在舞台上演歌仔戲,她想像齊穆韌是水電工,何宛心是穿著護士服的女主人,她轉動戴著水晶指甲的手指,對齊穆韌說:「嗯……快來,人家等不及……」

  不管什麼場景,她都笑不出聲,她想搞笑,卻搞得自己一顆心越沉、頭越痛、眼睛越是酸澀……承認吧,她沒有當諧星的天分。

  如果她是有點戰鬥力的女人,應該拿出一張紙,中間畫兩條線,最上方寫著品項是自己和何宛心的名字,右邊攔寫著「年齡」:何宛心「二十二」,葉茹觀「十六」,再畫一個大大勝,貼在葉茹觀這一邊;「工作能力」何宛心「零」,葉茹觀「賺銀子像撈水」,再畫個大勝,貼在葉茹觀這邊……

  只是,就算葉茹觀這欄裡面,從頭勝到尾又如何,愛情的定律不是優勝劣敗,笑到最後的那個,從來就不是最努力傑出的那一個。

  所以她該怎麼辦?

  去把她的男人搶回來,可愛情這東西是可以靠爭奪取勝的嗎?如果答案是圈,試問:手段用罄、計謀盡出的柳氏,為什麼會落得被休離的下場?這些年,她在齊穆韌身上下的工夫,可不比任何人少。

  去找何宛心談,告訴她懂點規矩、先來後到……阿觀失笑,如果愛情的規矩是先來後到,那麼她現在該做的是,瀟灑揮手、兩聲拜拜,不帶走一片雲彩。

  所以結論是,想再多都無濟於事。

  可是不想,心會慌啊,莫名其妙的恐慌,莫名其妙的害怕,莫名其妙地感覺天快塌下來,就算理智一遍一遍一遍,無數遍對她說:不會的,天不會塌、地不會陷落,時空還是照常運轉。

  她還是無法……無法從骨子裡剔除心慌。

  她想,她需要做一點事。

  於是走到前堂,磨墨,寫下滿滿的一張一,一張二、一張三,她像小學生練字般,把數字從一寫到五十七,直到門被推開。

  「主子,你怎麼沒睡?」月季驚呼一聲。

  阿觀抬眼,想給她一張笑臉,可月季沒看見她的笑,只看見她厚厚的黑眼圈。

  昨夜的事月季已經聽說,而且大部分的事她比主子更早知道,只是壓著、沉著、等著,她相信王爺會給主子一個好說法。

  可是見到主子那張比哭還醜的笑臉,她想,任憑王爺再足智多謀,也無法在這種事上頭給出個好說法。

  「主子別慌,咱們先洗把臉。」月季看一眼琉芳,琉芳很快把裝滿溫水的盆子拿來,服侍主子盥洗。

  月季拿來香粉,替她勻了臉,笑說:「瞧,現在有精神得多,要不要奴婢喊幾聲加油給主子聽聽。」

  阿觀搖頭。

  「主子……不如,咱們來想想對策,看怎麼對付明月樓那個女人。」

  她能想出什麼對策?把何宛心趕出王府大門?不可能,就算想得出來絕妙好計,她也不屑做。

  因為她要的是一顆心,不是一副軀體,不是名分更不是權益。

  聽過沒,初戀無敵,真愛萬歲,她有什麼能耐,否絕他們兩人之間曾經發生的一切?

  她沒本事,真的,她是諂媚界達人,犯賤界翹楚,俗辣界冠軍。不管穿不穿越,三歲定一生,她的性格早在三歲那年定案。

  琉芳在她身旁坐下,握住阿觀的手說:「主子,您千萬別傷心,傷心了,便是叫那邊的得意。」

  「哦。」她點點頭,原來愛情還關乎氣勢問題。

  「男人都喜歡女人笑臉迎人、寬懷大肚,咱們就當一個溫厚端莊的王妃,教人尋不出半分錯處。」

  「哦。」阿觀又點頭,只是懷疑,表現溫厚端莊,就能改變男人心不在你身上的事實?

  「奴婢看得出來,王爺是在乎主子的,主子暫且將這口氣吞忍下來,日後再一一翻出來同她算帳。」

  琉芳想起過去幾日,她進廚房拿主子的餐食時,老是碰見明月樓那位的貼身婢女槿香,趾高氣揚,指揮東、指揮西,廚房若是沒先擺弄何姑娘的東西,她就破口罵人,那副小家子氣的樣子,見著就令人打心底生厭。

  若非月季約束著,說不定曉陽就同人家起衝突了。

  阿觀沒說話,點點頭。

  「主子能想得明白就好,今兒個下朝後,王爺定還要過來看主子的,主子千萬別擺臉色給王爺看,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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