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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席絹    


  闕東辰放下手中的文件,伸過來一隻手,輕輕撫過她細嫩的臉頰,深深的看著她道:

  「我跟他是同一類的人:不追求美食,只求適口。能找到這種同好,妳不覺得很難得嗎?」

  「啊?」這種話他也敢說出口?天雷呢?怎麼還沒劈下來?

  堅定的拉下他的毛手,奉姁轉頭看向車窗外的天空,發現今天天氣晴,非常的沒天理。

  第八章

  人是一種習慣的動物,遭遇的事多了,不習慣也得習慣了。比如說:被姑媽退件、被姑媽罵;比如說:在上工時間被僱主纏著聊天……奉姁的原則是工作時不能被任何人事物干擾,她需要全然的專注。她的工作態度向來嚴謹自律,全心全意對待。即使生性溫和散漫,為人處事從不給人臉色看,但那也是有底線的,一旦越界,就會遭到她毫不留情的……抗議。

  她很想跟那個老是靠在門框邊看著她準備食材的人說:請你回去工作,也讓我能好好工作,別像個背後靈似老跟著行不行?她更想在他每次「不小心」牽住她手時,嚴肅的說:請放開我的手,我不是小孩子,懂得看紅綠燈,會自己過斑馬線,上下樓梯不會跌倒。

  可是這些很神氣、很宣示主權的話,卻一直沒有機會說出口。只能說,那個男人太狡猾了!

  對,就是狡猾。因為他每次都是在越界一步後,又馬上退回彬彬有禮的界線內,讓她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勇氣都無從發出,只能洩氣殆盡。他對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如果他越界的動作多一些,那她就可以理直氣壯的質問他:這是追求還是性騷擾?但這人偏偏就是不給她發問的機會!現在每天藉著討論趙董事的菜單之名,常常上班到一半跑來她的小廚房嗑牙。一個這麼忙的人居然有空來找她三叔六公起來了,你說這到底算是怎麼一回事啊?雖然說趙董的挑食他很關心沒錯,但身為一個主管,指導了大原則、大方向之後,就應該放手讓下面的人去處理,有問題再糾正就是了,哪有人像他這樣,閒扯到連她用哪個牌子的代糖都非要搞清楚的!如果他在闕家公司裡也是這樣做事的,那麼他的職位一定是總務——上管辦公器材維修更替,下管廁所衛生紙有無以及暢通與否。

  闕大少近來的行為真的給她造成不少困擾。以前一天頂多忙個四小時,現在則是加倍了。她現在的工作除了幫闕大少準備三餐之外,還多了幫趙老先生準備午餐的任務。她第一次陪著大少過去,只是為了滿足老先生對她的好奇心,再之後,就無須出門應酬了,她只要根據醫院那邊開出來不忌口的食材去準備出老先生可以食用的餐點即可。

  雖然只是多準備一個人的食物,但這可不是餐桌上多放一雙筷子、電子鍋裡多煮一杯米就可以解決的事。老人家的餐點和年輕人是不同的,更別說這個老先生身患多種老人病,可以吃的食物種類不多。奉姁自然不會用趙老先生可以吃的食物去打發闕東辰,同理,也不會把闕東辰的餐點多煮一些分出去,就直接當成老先生的食物。先別說這兩個人是難纏的厭食症患者了,就算這兩位是那種有美食就可以打發的普通食客,她也不能隨便草率煮食。這是一個合格廚師的基本職業道德。

  所以這一星期多以來,她很忙。在趙老先生還沒膩了她的手藝之前,她都會非常忙。以一個廚師來說,作品深受捧場,當然是件很得意的事,累一點也值得。但是若是因為這樣而惹來麻煩的話,那就很讓人煩惱了。

  因為趙老先生這件事,她發現自己好像沾上了一點小麻煩。昨天通Skype時,聽她說秋家的人想找她比試,來個「華山論廚」……因為她是秋家目前唯一能逮到的奉家人,這是什麼跟什麼啊?秋家人又是誰啊,怎麼沒聽過?

  當然,小殃嘲笑她說她沒聽過是正常的,因為她是萬年奼女,搞不好連現任總統是誰都不知道,所以沒人期待她聽過秋家大名,不用太難過。

  總之,唉,好煩。

  現在是早上十一點十分,奉姁正在準備老先生的午餐,而那個應該很忙的闕大少,此刻又像一枚背後靈似的,站在門邊看著她在忙,讓她做起事來失去了從容流暢,很想將人趕走,但又不敢,只好盡量的視而不見。

  一般來說,十一點四十分左右,醫院那邊會派人過來取餐。而如果闕東辰有空的話,他也會撥冗親自送過去。這七八天以來醫院的人來取過六次,而闕東辰送過去兩次,今天嘛,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是醫院有人會來取。畢竟闕大少通常是很忙很忙的,一星期三兩天的慇勤算是比較恰當的討好,不會那麼惹人嫌。

  給闕東辰準備的午餐已經差不多都煮好了,現在只剩烤鮭魚肚還沒放進烤爐,這是一道必須現做現吃的料理,放不得的。其它人倒好說話,可是面對闕東辰這個超級挑嘴的人來說,她永遠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對待,這人的舌頭超嬌貴的,完全怠慢不得。所以平常她很少會自找麻煩的去做那種必須即做即吃的食物,要不是考慮到闕大少營養攝取的均衡,她會讓自己偷懶更久。可目前不行,這個厭食症的傢伙好不容易養出一點血色,身上也長了些肉,但距離正常標準還有待努力。

  闕大少不特別喜歡吃魚,如果她端上一盤有魚刺的魚給他,他不會抗議,只會原封不動的將它放成廚餘。他也不喜歡以清蒸、水煮、油炸、油煎方式處理過的魚肉。唯一能接受的就是烤魚,而且是外酥裡嫩、色澤金黃,咬下去還能滿口鮮魚油汁味道的那種,只有剛出爐的魚肉才能有那種口感,放涼一點就走味了,所以她很少給這個難養的男人做烤魚吃……

  「你今天要幫趙老先生送飯過去嗎?」沉默得太久,先忍不住的那個人只好舉白旗投降,乖乖開口。已經站在門口五分鐘,像個背後靈,除了打了聲招呼,就再也沒開口的男人回道:

  「我剛才接到電話,趙家會派人過來。」

  「喔。」她點頭。

  可點完頭了,人還是站在那裡。於是她只好又問道:

  「你打算提早吃午餐嗎?」雖然覺得這個人應該沒那麼快餓,也沒那麼閒,但沒話只好找話,不然怎麼辦?

  不料他居然同意:

  「十一點半開飯,可以嗎?」

  「啊?」奉姁驚訝的轉頭看他。

  她的正眼相待,似乎正是他站在這裡所等待的,因為她看到他的眼中盛滿笑意,不小心之下,又被那迷死人的笑眼給暈得心肝亂跳、雙腿發軟。

  老天,這是怎麼一回事啊?他長得帥不帥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很瘦,瘦得像非洲難民。當他臉上帶著笑意、唇角往上打勾時,她看了也沒什麼感覺,只覺得他在做臉部肌肉運動,很假,跟她上工時的那張面具一樣假。可是,當他眼中充滿笑意時,眼睛會變得水汪汪像一泓山泉,瞬間就可以將她秒殺。而她,無力抗拒,只能渾渾噩噩的像那只被庖丁肢解的牛一樣,被分屍了都無感無覺,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這到底算什麼啊……

  「不方便嗎?」

  「什麼不方便?」她只能傻傻的反問他。

  「十一點半,提早吃中飯。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我現在就把魚放進烤箱。」很快的開啟烤爐預熱,然後從冰箱裡將魚取出來,放在乾淨的砧板上,抽來兩張廚房紙巾抿著魚肉上的水氣。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

  闕東辰發現自己喜歡看她料理食物。不知道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養成的習慣,也忘了以前他對於會產生油煙味的地方充滿抗拒,向來是不靠近的。

  以前覺得廚房就是油膩潮濕的同義詞,而現在,只要一想到有她在的廚房,卻覺得溫暖而充滿期待。其實正在使用中的廚房,通常還是潮濕而充滿油煙味的,但是奉姁是個非常清爽的人,她總是把週遭的環境保持得非常乾淨。一道菜一道菜的做下來,她的流理台不會殘留下菜葉水漬,每樣等著她料理的食材都井然有序的排好,每煮好一道菜,就會清理好週遭環境,然後再接著煮下一道。

  而她身上的打扮也讓人非常安心。

  她在工作時,總是將及肩的秀髮給牢牢盤在腦後,有時會綁上頭巾,從額頭纏到腦後;有時會戴著簡易的廚師帽,可以完全覆蓋住頭髮的那種,總之就是把頭髮好好的管束住,絕對不會在餐盤裡一讓人發現到一根頭髮。

  她總是穿著白色的上衣,而且上衣永遠保持潔淨,從早到晚,都不會在她身上發現明顯的污漬,仍然白得很舒服。當然,她在作菜時,會圍上一件全身型的圍裙,避免不小心被油泡菜漬給沾上身,那件陳舊且縫有七八個口袋的圍裙,也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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