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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陽光晴子    


  嚴沁亮一張臉蛋紅得發燙,急急的推開袁檡,「什麼事?」

  「我、我忘了。」她吐吐舌頭,其實她不是真忘了,而是醜一有交代,任何有關糧行的事都不許來通報,但她想事關糧行,還是跟大小姐通風報信一下比較好,沒想到丑一在……

  她本來是想告訴大小姐,從何老闆那兒到手的大單飛了,何老闆說他願意合作做生意的是大小姐,至於嚴家其他人,他不認賬,所以那張單子暫時壓了下來,看大小姐哪時候返回糧行哪時候才送貨,只是這件事大概要晚點說了。

  袁檡沒說什麼,只是越過兩人出門,嚴沁亮直覺的想喊住他,但剛剛的情況又太曖昧,她終究沒有開口。

  小曼賊兮兮的笑著,「丑一說了,他是你的男人耶,大小姐,習慣成自然,你也看上眼嘍?!」

  「少胡說。」她臉兒更發燙了。

  「哪是胡說,丑一那人連說話都懶,也不跟我閒扯淡,但對大小姐就不一樣,話不僅多很多,還為你挺身而出。」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笑得眉眼彎彎。

  「那只是當時情況所逼,你我都別當真了,何況,這種時候我也沒心情想那些風花雪月。」一想到糧行的未來,嚴沁亮的所有理智都回籠了。

  第7章(1)

  他又作惡夢了?

  夢裡,無垠的夜,雪花片片,幾許光亮從窗戶流洩而出。

  「不要……不要……」

  徐戴龍躺在床上,明明沉睡著,意識卻鮮明,他知道自己作惡夢了,他又看到熟悉的景象,他冷汗涔涔,喃喃囈語,掙扎著想要醒過來,卻無法從這一作在作的夢境裡脫身。

  春寒料峭,枝椏在冷風吹拂下,發出沙沙的低吟聲,潔白的春雪靜靜的從天飄落,在樓台上鋪了一層薄薄的雪白。

  一個纖細身影從上方墜落而下,在大紅燈籠下,墜落倒地的她身下慢慢流出刺目的鮮紅,濡濕了潔白的雪地,殷紅緩緩的蔓延。

  他飛快地奔跑下樓,跌跌撞撞的撲倒她身邊,看著飄落的雪花漸漸的覆在她未闔上的雙眸,雪花越落越多,越落越多,終成了一片幽冷的雪地……

  他跪在她身邊,冷得發抖、冷得牙齒打顫,冷得雙手僵硬,無法為心愛的女人闔上眼眸,只能任由飄零的雪花層層鋪上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

  冷……冷……他感到刺骨的冷,他覺得自己就快要沒有知覺。

  「不要……不要……」他睫毛動了一下,驀然驚醒的睜開眼,飛快坐起身後,微喘著氣,看向窗戶,感覺一道冷冽的寒風正呼呼灌進房內。

  是誰又將窗戶打開?!他睡前明明命令小廝要將門窗緊閉的。

  他試試額前的冷汗,這才發現冷汗甚至浸濕他的裡衣,難怪他覺得渾身冰涼,可外頭明艷的陽光正烈,還灑得滿堂生輝,已是立夏了啊。

  黑眸閃過一抹痛楚,眼睛頓時濕濡了,「千嫣……千嫣……千嫣……」

  門外,前來拜訪的袁檡在好友父母的陪同下正好來到門口,就聽到他心痛呼喊未婚妻的哭泣聲。

  「戴龍一定又作惡夢了,他看到千嫣墜樓卻來不及救她,他無法原諒自己,覺得如果他早一點到他們見面的樓台,這件憾事就不會發生了……」徐母眼眶泛淚。

  「他已不是做惡夢而已,整日魂不守舍,這樣下去也不成,所以我們才為他另結婚事。」徐父也拭淚,他雖非皇親國戚,卻也是京城有名的富商,可是在這件事上,他也只是一名平凡的父親,束手無策。

  「會不會太倉促了?」他蹙眉,聽著好友隔著門板傳出的心痛哭聲,感到不忍。

  「難道要我們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嗎?他需要另一個人在他身旁安慰他。」徐父搖頭,「我們跟千嫣的爹娘談過了,他們也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還幫忙勸戴龍,他才勉強答應,但也提了條件,娶誰都成,但一定要先娶千嫣的牌位進門。」

  「我知道,他真的很愛她。」袁檡點頭。

  「千嫣沒福分,那麼年輕就香消玉殞,但夏家也是書香門第,還是皇親國戚,這麼複雜委屈的婚事,蘊潔卻願意委身下嫁,我們真的很感激,只是戴龍……」徐父雙手緊握住袁檡的手,「你幫忙開導戴龍,陪陪他,勸勸他吧,千嫣不在了,但溫婉賢淑的蘊潔就在他身邊啊。」

  袁檡點點頭,舉手敲門後,推門走進房內,映入眼簾的仍是喜氣洋洋的新房,只是,徐戴龍眼神空洞絕望,木然地坐在床上,臉上仍有淚痕。

  他看來瘦削許多、面無血色,也看不到過往的溫文儒雅。「戴龍,你看看誰回來了,是世子啊,他一回京,就來看你了。」徐母快步走到床前,拍拍兒子的手。

  徐戴龍一開始有些反應不過來,再定睛一看眼前的男人,倏地瞪大了眼。

  「嚇到了吧,剛剛伯父、伯母看到我的臉也嚇了好一跳,只能說,我們兄弟都過了一段不太好的日子,但我回來了,你也一定可以走出來的。」袁檡走上前,坐上床榻,笑笑的槌槌他的肩膀。

  但徐戴龍仍是怔怔的看著他,沒有反應。

  「嘿,我知道我的臉沒有過去俊,但還不到認不出來的地步,還是你以為在夢裡?不是,瞧,你爹娘也在。」他笑著指指站在床邊的徐父、徐母。

  徐戴龍的表情很複雜,很不可思議,他顫抖著手去摸好友的臉龐,喃喃低語,「溫的……」

  「這孩子在想什麼?以為在夢裡嗎?他的世界只在夢裡了嗎?」徐母忍不住低頭哭了。

  「別這樣,讓他們聊聊吧,我們出去。」徐父眼眶又濕了,擁著妻子走出去時,他又回頭看了袁檡一眼,他真心希望他能為兒子乾枯的心靈注入一點活力,不要每日死氣沉沉的。

  只是,似乎沒那麼順利。

  「我知道你想勸我什麼,但是,我真的不想聽,他們要我娶妻,我娶了,這樣就行了。」徐戴龍面無表情的說。

  「你不想聽聽我這幾個月怎麼過的?我認識一個很特別的姑娘。」

  徐戴龍沒說話,可袁檡也沒放棄,逕自說著在淮城的種種,直到好友開口打斷他。

  「我累了,想睡。」

  袁檡抿抿唇,看著闔眼的好友,想起徐母跟他說的,戴龍遭逢劇變後,個性變得乖戾,不愛說話,老想一人獨處,冷落嬌妻。

  好友下了逐客令,袁檡不得不起身離開,仍開口勸慰,「蘊潔嫂子乃皇親出身,願意在這種情況下嫁予你,其心意不言而喻,你該珍惜。」

  話畢,他甫踏出房門,就見淡雅脫俗的夏蘊潔靜靜站立,身後還有兩名丫鬟隨侍,他與她曾有過幾面之緣,也曾耳聞她對好友芳心暗許,只可惜戴龍已有婚配,但這就是緣分,兜了一圈,還是成了夫妻。

  「謝謝世子,我聽到你跟他說的話……」話還沒說完,她眼眶就濕了。

  「我更謝謝你,願意委身下嫁,你很清楚他對千嫣的感情。」

  她點點頭,「雖然結婚以來,夫君一直表現淡然,但能靜靜的陪伴他,我已知足。」

  他微微一笑,的確是個溫柔婉約的千金,這也是好友的福氣,「你愛他。」

  她粉臉驀然一紅,低頭默認了。

  「請給他多一點的時間,他會放下的。」

  「謝謝。」她再次道謝。

  從這一天開始,袁檡每天都來看徐戴龍,雖然他的話仍少,但至少不是每天躺在床上,偶爾會到亭台坐著,偶爾陪陪徐父、徐母,而看著夏蘊潔對二老極為孝順,在替好友感到高興的同時,袁檡總是忍不住想起遠在淮城的嚴沁亮。

  對父母希望派人送厚禮前去致謝一事,他拒絕了,他打算自己去辦這事兒,只是時間還不定,一來,好友仍陷悲傷過往,而來,幾個月沒管與好友共同經營的「銀干商號」,雖然有近十名管事各司其職,他很放心,但總得聽他們報告下,瞭解狀況,畢竟這是兩人合資的商號,在千嫣尚未香消玉殞前,他可比自己盡責多了,這樣也能讓好友轉移一下注意力,少些思念千嫣的時間,只是兩個月過去了,似乎沒什麼進展。

  至於外界對他一張傷痕纍纍的臉投以關注時,他也早已與父母套好,僅以遊山玩水時誤入偏僻山林,讓一群毒蚊子狠狠攻擊帶過,隱瞞被人追殺一事,以免惹來更多好事者的詢問,徒增困擾。

  而這段日子他臉上的疤痕在好好療養後,已恢復昔日的俊朗,他實在迫不及待想讓嚴沁亮看看這樣丰神俊朗的自己,在跟父母說明自己的打算後,他再度來到好友家中,向徐家二老及夏蘊潔說了自己即將遠行,才步出廳堂,便看見站在院中亭台靜靜望著天空的至交。只是近月來,他最常做的事。

  袁檡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我得出門辦一件事,最快也要兩個月才能再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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