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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朱輕    


  即使動不了,但至少他還活著。

  一輩子像老鼠似地躲躲藏藏地活著,但他依然惜命。

  空氣中浮動著不一樣的氣流,對危險很敏感的他,立刻轉頭,然後,眼眸瞪得大大的,望著那個坐在不遠處,靜靜抽煙的男子。

  活了四十七年,王勇財第一次看到氣質這麼溫潤的男子,墨玉一般的眼眸深邃而平靜,優雅的嘴唇淡淡地抿著,丰神俊朗,像是書香門第精心培養出來的大家公子。

  他不明白,自己心底那抹叫囂的不安出自哪裡?眼前這位明明那麼爾雅出眾、柔和無害,他黑暗的生命會與這樣的人有交集嗎?

  「是……你救……救了我?」困難地開口,將話問出口,聲音就像鐵鋸割過乾枯的木頭,刺耳而沙啞。

  「看來,他沒有說錯。」男子將手裡的煙按熄在透明的煙灰缸內,那樣的動作,他做來卻出奇地好看;官謹行雖然話多了些,但醫術還是讓人滿意的,說他今天可以開口說話,果然如他所料。

  「什……麼……」說話依然是件費力的事情,他的胸膛重重地起伏。

  男子望著他,靜靜發問:「二十年前,你從嗯慈醫院抱走的那個嬰兒,現在,在哪裡?」

  原來,最終還是沒有躲過!王勇財的眼眸倏地瞪得大大地,重重地喘鼻翼擴張,而生理監視器裡的心跳曲線也波動得厲害。

  「在我好好問話的時候,記得好好回答。」男人的身子徐徐地往後靠,依舊溫文而儒雅,彬彬有禮,「說實話。」

  王勇財的眼睛卻越瞪越大,原本蒼白的臉色,此時更像是被人抽乾了血液,「你……你是……」因為當年的那件事,他被追殺了整整二十年,暗無天日的時光,此刻一一在他面前重現;逃不過,看來還是逃不過,最終,他還是栽了。

  當年,為什麼要接下那樣的任務呢?

  「我不喜歡別人浪費我的時間。」男人手指在光滑的椅子扶手上輕敲,每一下,似乎都敲在王勇財的心上,「非常、非常不喜歡。」刻意緩慢的語調,讓空氣都凝滯起來。

  那一瞬間,王勇財知道了,那種危險的感覺原來是對的;這個男人,絕對是個狠角色,在他面前,王勇財無法說假話。

  「我……如果我……說真話……可不……可以放……放過我?」

  男人唇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彷彿真的愉悅般,「我欣賞你的勇氣。」這種時候,還敢跟他講條件?果然有意思!他輕聲地說道:「我會考慮。」

  王勇財的嘴唇哆嗦著,張了幾次,才勉強成句;「我……不……知道……」看見對方眉頭微微地往上一挑,王勇財的臉色就像死了一般,「是真的……」

  他絕對、絕對不敢撒謊,能活的唯一希望,那就是講真話,他很識相。

  「當初二少爺……讓我抱走那個嬰兒……」他努力地吞嚥,粗大的喉結以一種異常緩慢的速度上下滑動,「我……我從醫院……跑出來之後……碰……碰到追……高利貸的人……我一緊張……把孩子……放在……公園的……的樹叢……等……我回去的時候……孩子……孩子已經不見了……」

  「你抱回去的那個,是誰?」男子的聲音很平穩,聽不出喜怒。

  「是……是我偷……偷回去……頂替……」

  「原來那個呢,嗯?」

  他的心,隨著那個尾音而晃了起來,「我……真的不知道……後來,我在那邊……整……整整找了兩個月……可都沒有……沒有消息,孩子就那……樣消失……」他如果找到了,就不會被二少爺在得知真相後,追殺到如今,還差一點送命。

  「你應該很清楚,現在的你,說假話沒有任何好處。」男人的十指輕輕相扣,表情平淡。

  「是……」

  「那我再問一遍,關於那個孩子,你還有沒有任何事情要補充?」他的聲音低柔溫文,平和得讓人心裡發毛。

  「沒……真的……沒有……」

  「很好。」男人閉了閉眼,再次睜開,「子諾。」

  「是的,少爺。」一道冷冰的嗓音輕輕地響起。

  王勇財這才發現,那個男人左後方那暗淡不清的陰影中,還站著一個人,一個渾身散發著陰暗氣息的人,隨著他開口說話身子一點點地往前,他的身影慢慢地被燈光照亮,那是一張冷厲的臉孔,讓人見了就心生膽怯。

  那個男人的手裡,拿著一把槍。

  「你……」王勇財的呼吸變得非常、非常困難,大口地喘,卻還是吸不到足夠的氧氣,「你答……應過……我的……」

  沈尉遲從椅子上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溫文爾雅,「我考慮了一下,決定你還是得死。」

  這世上,原來真有這樣的人,最美好卻也最邪惡,最柔和卻也最要命;他到今天,徹徹底底地清楚認識到,二十年前的自己,是犯下怎樣的一個過錯,足以致命。

  王勇財的眼晴越瞠越大,眼睜睜地望著那個一步、一步朝他走近的男人,那漆黑的槍口,在他眼眸中越來越清楚,他腦中形成極度的恐懼,恐懼到連哀求的本能都喪失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聚在那越逼越近的小巧徑口。

  這裡已經沒有必要再浪費絲毫的時間,沈尉遲轉身,抬手按下開關,隱藏的牆壁緩緩打開,走出去。

  「都問完了?」官謹行站在窗邊,眼眸時不時溜往下面,見好友走出來,開口問道。

  「……嗯。」淡淡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這到底是心情好呢,還是不好?官謹行摸著下巴,琢磨著。

  「那看來沒我什麼……」病房裡一陣非常細微的響聲傳來,那聲音……耳朵靈敏的官謹行臉色一變,衝進那間隱蔽的房間,沒有任何預警地看見血腥的一幕上演。

  那個他官謹行花了整整九個小時救治過來,又花了整整七天時間照顧的人,居然就那樣直直地死在病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非常不甘心的樣子;眉間,乾淨俐落地留下一個圓圓的彈孔,他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

  韓子諾慢慢地收回手槍,轉身,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走出去。

  「你們……」官謹行氣憤得手發抖,心裡不斷祈禱著,可是十秒鐘後,看見那急速湧出來的鮮血,像漫流的水一般快速地將雪白的床單染成鮮紅,「太過份了,實在太過份了!」

  他急急地衝出去,朝沈尉遲吼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做?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要換床單,是件多麼麻煩的事情,啊?」

  主人跟手下都那麼沉默,不理他的叫囂。

  「你……」官謹行抬手,直指那個從來沒有開口對他說過一句話的韓子諾,「那是什麼爛槍法,啊?你就不能讓子彈卡在他腦袋裡面?非要射穿他,你看看那血流得……喂,我還沒有講完,你們要去哪裡?喂!」

  官謹行瞪著那越走越遠的人影,氣得直發抖。

  哼哼!沈尉遲,讓你狂,下面可有驚喜等著你,這是你得罪我官謹行要付的代價!

  第4章(1)

  沈尉遲從二樓下來時,心情非常、非常不好,他的心情越不好,表情就會越平靜。顯然這一點,知道的人很少,非常少。

  可是他的那份平靜,在看到門口那張燦爛的笑臉而有了絲波動。

  淺灰色的運動服襯得她更加纖瘦高挑,均勻地曬成淺蜜色的肌膚泛著健康的光澤,有神的大眼睛,卷卷的頭髮高高地紮了個馬尾,活潑又可愛;她踩在腳踏車上,朝他甜甜地笑,那種笑容,比九月的陽光,還要刺目。

  「尉遲哥哥!」她真的看到他了!葉心栩開心地朝他直揮手;真好,果然是四點鐘,官謹行那傢伙也沒有看起來的那麼不可靠嘛!

  韓子諾上前一步想要處埋,沈尉遲輕輕地抬手,阻止他,他立刻會意地退後幾步,等在一旁。

  「尉遲哥哥。」葉心栩俐落地跳下腳踏車,奔到自己想念了好幾天的人面前,「你都沒有打給我,讓我好失望喔!」伸手,直接挽住他的手臂,「你有沒有想我?我好想你呢!」

  他抬頭,淡淡地瞥了二樓一眼,那個站在窗台邊看好戲的人士立刻敏捷地縮回去了;看來,她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他連猜都不必猜了。

  「我很忙。」聲音依舊斯文有禮。

  葉心栩抬頭望著他,笑得更甜,她最喜歡聽尉遲哥哥的聲音了,好懷念以前他給她講故事的美好時光呀!「我知道你很忙,沒有時間找我,所以我來找你了,怎麼樣,有沒有很開心?」

  他溫和地一笑,「你不必這樣。」

  他笑了,葉心栩反而笑不出來,皺眉,望著他、「尉遲哥哥,你不開心嗎?」

  沈尉遲望著她,沉默不語。

  她伸手撫上他的眼睛,「你這裡看起來很不開心。」他的臉明明是笑著的,可是他的眼睛卻一絲喜悅都沒有,他的心情不好,她感覺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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