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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樓雨晴    


  她緊抱住自己,痛苦地縮成一團。

  她沒有辦法,腦子裡一直浮現他那晚說過的話,心痛的眼神……只要想起一遍,圍困的心便慌亂痛楚,無法平靜,彷彿回到六年前……

  她無法安穩,總是想著他,哭著睡去,又哭著醒來,直到發現自己另外有了活下去的目標……

  腹間陣陣痛楚又襲來,她緊咬著蒼白的唇,不讓自己呻吟出聲。

  他們也許沒有未來了,但是,真的要讓他這樣走開,一輩子怨恨嗎?

  她想起大哥說過的話……傷他一次,幾乎要毀掉他,還有他對愛情的信心,這六年間,始終無法釋懷,這樣的他,怎麼能幸福?他沒有多少六年可以蹉跎。

  就算真的要分開,是不是該把話說清楚,讓他明白,她很珍惜他給過她的一切,從無意玩弄,讓他可以釋懷,笑著分開,平靜的心無怨無恨,這樣,他才能夠坦然地再去面對下一段戀情。

  思及此,她忍著痛,顫抖的手探向床頭,緩慢、吃力地撥號。

  鈴聲響了又響,他沒接。

  她不死心,一撥再撥,然後,另一方接起,她急喊:「梓——」

  「夏詠絮!我真的很希望自己不曾認識過你,過去的,我認了,能不能請你放過我。」他已經無力喘息了,真要逼死他,她才甘心嗎?

  他憤然切斷通話,連帶關了機。

  從那天起,號碼成了空號,再也撥不通。

  前往醫院找他,醫院同仁說,他休了長假散心,去向不明,歸期不明。

  她想,這一次她是真的讓他寒了心,決意斷得乾乾淨淨,分毫不留。

  他,再也不會原諒她了。

  ☆ ☆ ☆ ☆ ☆ ☆ ☆ ☆ ☆ ☆ ☆ ☆ ☆ ☆

  「大懶豬,起床了!」一團粉紅色的不明物體撲向床鋪,朝床上的入耳邊大喊。

  「被你喊聾了啦。」拉高被子,杜絕噪音。

  「起床、起床、起床……」小粉紅不死心,一再重複。

  「你唱盤跳針啊!」被騷擾得沒辦法,關梓修睜開眼,簡直想呻吟了。

  明明是回來休假的,為什麼上天還要派這個魔物來折磨他?

  大概是知道他可以對所有人擺臉色,就是無法對這團可愛的小粉紅擺臉色,誰教她是全家的心頭寶,外加他自己都疼進心坎裡去,只要她露出可愛純真的笑靨,火氣怎麼也燒不起來。

  「關子悅小姐,我看到內褲了。」他沒好氣地道。

  「啊!」驚呼一聲,趕緊拉下粉紅色裙子端坐。

  坐姿是很淑女啦,但——

  「一名淑女並不會一大早用霸王姿態坐在別人肚子上。」

  「那你起來嘛。我知道三叔心情不好,我陪你去溪邊抓魚。」

  明明就是她要人陪。「想要有人替你擋你把拔那一關就直說。」

  「叔叔——」軟軟甜甜的嗓音喊著,撒嬌。

  他再歎一口氣,認命起身。

  他的折磨還沒完。梳洗完坐在餐桌旁,連個飯都有人不讓他好好吃。

  「緊緊相依的心如何Say  Good  bye,你比我清楚還要我說明白,愛太深會讓人瘋狂的勇敢,我用背叛自己,完成你的期盼。把手放開不問一句Say  Goodbye,當作最後一次對你的溺愛,冷冷清清淡淡,今後都不管,只要你能愉快……」

  真是夠了!這麼愛亂吼亂叫,不會去參加歌唱比賽?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選在小鬼頭全放暑假的時候回來?他再次無語問蒼天。

  「我是個痛也不會說出口的人,我是個貪心也注定要不到的人,你戀戀過我,就像花依賴樹尖,但風輕輕的吹,時候到幸福卻枯萎。我是個愛也不會說清楚的人,我是個懦弱也還在拚拚看的人,火熊熊了眼,別太快灰飛煙滅,榮耀若值錢,我不會掉下淚……」

  為什麼他一大早得聽這種東西?

  完全失了食慾,他寒著臉放下碗。「關梓勤!你一天不用破囉嗓子凌虐別人的耳朵會死嗎?」

  已經連續一個禮拜了,他什麼歌不好唱,專挑那種又是背叛,又是分手的歌,是存心的嗎?

  以為關梓勤會進來和他鬥個兩句,結果進來的是關梓言,正要開罵的詞彙險險又吞了回去。

  「胃口不好?」看了下幾乎分毫未動的碗盤,關梓言略感心疼。「多少吃點,你最近瘦很多。」

  「嗯。」心不在焉地吃了兩口,見兄長以鐵盤盛了些飯菜,順口問上一句:「那不是以前小黑吃飯用的嗎?」

  小黑是父親前些年養的狗,很寶貝它。當孩子一個個大了,不是求學就是職場上各有發展,久久才回來一趟,雙親其實很寂寞,剛好鄰居養的土狗一胎生五隻,便要了只回來養,從巴掌那麼大的初生小狗,一直養到大,父親什麼心事都跟它說,簡直當兒子在養了。

  後來不知怎地,一天早上起來,就發現它不見了。也許是父親太愛它,相信它也是一樣,從不用籠子關它,也從來沒想過它會離開他,這件事讓父親落寞了好一陣子,當子女的不忍心,本想再買隻狗回來代替小黑,但被父親拒絕,從此不再養任何寵物,或許是覺得,對它再真心又有什麼用?還不是會走掉。

  「前幾個月的颱風天,不知道為什麼,小黑自己找到路回來了。」

  關梓修扒了口飯。「是嗎?爸一定很高興。」

  「是啊!原本以為已經失去了,但其實誰才是對它最好的人,它都知道,在外頭這幾年,它一定也很想家,只是不知道要怎麼回來而已。爸除了捨不得外,心裡應該也相信它終究會回家,所以小黑用過的東西,沒有一樣丟棄。」

  關梓修挾菜的動作一頓,沒應聲。

  「我問過爸,為什麼不讓我們再找隻狗來代替它?但是爸說,再名貴的狗,都取代不了他和小黑共有的溫馨記憶。我問他:『曾經被捨棄過,心裡不會有不安全感,怕它再次出走嗎?』爸說,不會,因為它回來了,是它自己心甘情願回來的,沒有人強迫它,經過這麼多年,它還記得這個家、那麼辛苦想要回來,那就絕對不會再離開。既然它還愛這個家,我們為什麼不給它一個機會?」

  關梓修一逕沉默,臉上看不出情緒。

  關梓言笑笑地。「你慢慢吃,我去餵小黑。」

  吃完飯出來,關梓言在前庭看報紙,沒見到兩隻小鬼的身影,他開口問:「悅悅呢?」

  「吵著要學游泳,梓勤帶她去了。」

  見異思遷的小鬼,有了她心愛的小叔叔,什麼都忘了。

  「悅悅……是只旱鴨子吧?」是他記錯還是那個當爹的忘了?

  「是啊!」某人的爹回答得很愉快。

  「那你還讓她去!」很危險耶。

  「我有交代梓勤要特別留意,不會有事的。她前幾天還嚷著要學跆拳道來保護把拔,聽起來孝心可嘉,我有認真給她感動個三分鐘。但是才一個禮拜,她就摔得鼻青臉腫,哭著跑回來告訴我,她不要學了,意料中的事。」

  聽起來,和某人年輕時好像,稚氣天真,做事半調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幾兩重,老是異想天開,做成功的也沒幾件,很讓人頭疼。

  「為什麼我覺得你很有幸災樂禍的嫌疑?明知道不行還讓她去受活罪。」嘴角揚那麼高,到底是不是孩子的爹啊他!

  「你不讓她去試,她怎麼會服氣?」

  「可是,你都不心疼她會受傷嗎?」

  「會呀,所以她受傷時,我會在旁邊,讓她抱著哭一哭。當父母的永遠以為自己有資格說『我是為你好』,其實有時候讓她去跌一跌、痛一痛,才會長大。這叫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如果你永遠把她保護得好好的,那只會將她養成溫室的花朵,將來要怎麼面對外面的競爭與壓力?

  「表現愛的方式有很多種,你給的方式,正好是她要的,那才能產生共鳴,否則你的愛和保護,只會困縛住她,造成她的壓力還有不諒解。放手讓她試,跌了後自己放棄,和一開始就叫她放棄,保護她不跌倒,雖然最終結果一樣,但意義不同,至少心靈層面上不同。有時,你得聽聽對方的感受,尊重她的意願,也許她要的,只是受傷時,有你的擁抱和安慰當依靠,這樣而已。」

  小黑不知幾時來到他腳邊,輕輕蹭著,關梓修蹲身拍撫,靜默著,斂眉沉思。

  「大哥,你有話就直說好嗎?」整個早上,他一直在語帶雙關。

  「還以為你打算一直假裝聽不懂呢!」終於肯面對了。

  「我不是不懂,只是……」他頓了頓。「我試過,真的,我也想給自己、給她一個機會,但她不見得要。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也不願意再去追逐、猜測了,我真的好累,她讓我……想不放棄都沒得選擇了……」

  難怪他情緒那麼糟。

  「別怪梓勤,他唱那種歌不是存心要白目惹你生氣,只是擔心你,又不知道怎麼表達,只好用這種方式刺激你去面對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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