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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安琪    


  面對父親的質問,鄭敏之直覺搖頭否認。「不……我沒有。」

  她囁嚅低語,祈求父親沒聽出她語氣中的遲疑,與心虛。

  「沒有最好!告訴你,這件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醜話我先說在前頭,我會派周晉跟著你;你要敢對段氏孽種吐露隻字片語,休怪我不顧念父子之情!」

  鄭敏之心痛地閉上眼,毫不懷疑,父親絕對會這麼做。

  對他而言,南詔國才是唯一,「她」,或是「他」,對他來說,壓根不重要,說穿了,不過是一個可資利用的工具罷了。

  「記住!一定要辦好這件事,我等你的捷報。」說完,鄭詔消失在樹林中。

  鄭敏之眼神空茫地注視前方,好像所有的意識,全都給抽離了。

  她握著藥包的手,微微顫抖著。

  怎麼可能?

  要她親下毒手,殺了那個在這世間唯一會疼她、寵她、逗她笑、討她歡心的男人,她怎麼可能辦得到?

  但她若不動手,爹絕不會原諒她;不被原諒也就罷了,可她不殺段子詒,父親還是會找其他法子除掉他。

  她很瞭解自己的父親,他是不達目的,決不甘休的。

  她當然不能下藥毒殺段子詒,但也阻止不了父親用陰險的手段殺他。

  該怎麼辦?

  她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我建議你,最好還是聽從鄭爺的話,殺了段子詒較好。」像看出她心裡的強烈掙扎,周晉冷冷的建議。

  他不發聲,鄭敏之幾乎忘了他——一個如影隨形,如附骨之蛆的奸細!

  她憤恨地瞪向他,痛罵:「別以為你是我爹的鷹犬,就可以指使我怎麼做!我的事,用不著你多管!」

  說完,她不理會對方是否又繼續尾隨監視她,逕自扭頭,走回鹿林別苑。

  第9章(1)

  鄭敏之陷入空前的掙扎之中。

  她若想當她爹的乖孩子,便得殺了段子詒;她若不殺段子詒,她爹便不認她這個孩子,而她同樣保不住段子詒。

  但她怎麼下得了手?她愛段子詒呀!

  一開始,她真的對段子詒很有意見,因為他說話輕佻、沒個正經,又老是嬉皮笑臉、囉哩叭嗦,毛病一大堆,她常常被他氣得差點沒口吐白沫。

  但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慢慢發覺,看似輕佻的他,自有他的體貼。

  雖然嬉皮笑臉,但無論他有多下流無恥,還以調戲她為樂,她終究無法真正地討厭他。

  甚至有時想起他的笑、他得逞後的得意孩童面孔,她一顆心就忍不住柔軟。

  毫無疑問,他是個很容易使人愛上的男人,爽朗、愛笑,俊美,還老愛住整人後,裝出無辜的可愛表情,讓人先是氣得想賞他一耳光,卻又想緊緊抱住他……

  她真的辦不到。

  接連幾日,鄭敏之都為了這件事暗自煩惱,與段子詒相處時也難免閃了神、分了心。

  「……我說敏之?」

  無反應。

  「敏之?」段子詒推推她,終於讓鄭敏之從出神的狀態之中回神。

  「啊?」

  「你的唾沫都滴進湯裡了,你知道嗎?」他一臉正經地,指指她正在喝的湯。

  「咦?真的嗎?」鄭敏之聞言大驚,粉腮窘紅。

  她摸摸嘴角,發覺很乾爽,哪有唾沫之跡?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

  「你騙人!」她指控地瞪著段子詒。

  「誰讓你連陪我用個膳都發呆?和我在一起,真有那麼無聊嗎?」他仍是那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相信我,和你在一起,什麼感受都可能有,就是不可能感到無聊。」鄭敏之淡淡諷刺。

  她若沒被氣得半死,就是被整得團團轉;再不然就是徹夜的激情,使人渾身癱軟……

  「我也沒那麼好啦,你這樣誇我,太不好意思了。」段子詒笑得好不驕傲。

  她有誇獎他嗎?

  「用過膳,咱們去遛遛馬好嗎?你不會騎,遛馬就沒問題了。」他興奮提議。

  他總是像陣風一樣,很少安分下來,難怪斷腿不良於行那段期間,會鬧郁病。

  「不了,你去吧,我想回房休息。」鄭敏之不太有興致,只想回房躺著。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段子詒先測試自己額頭的溫度,然後傾身去探試她的額頭。

  「我沒事。」鄭敏之微窘地,扯下他的手。

  一握住他寬大溫暖的手,她就捨不得放了;抓緊他的手掌,她心裡百感交集。

  「子詒,你對我真好。能夠認識你,我很幸運,你是世上最好的人。」她感歎地說出真心話。

  從沒人像他這樣,真心地關懷她、無條件地寵溺她,給她滿滿的愛。

  即便是她爹、她娘,也常讓她感覺,如果她只是女兒不是兒子,就得不到應有的關注。

  一般人在這時候,總會謙虛地說:沒有啦,哪裡哪裡。

  但段子詒不是尋常人,只見他驕傲地回答:「那當然!世上有人比得過我段子詒嗎?」

  他高傲的回答,讓鄭敏之噗哧一聲,忍不住笑出來。

  這人就是這樣驕傲、不懂得謙虛,但情人眼裡出西施,看在她眼中,他真的好可愛、好迷人。

  「子詒?」鄭敏之迷濛的眼癡望著他,柔聲喊著。

  「嗯?」

  「如果我們不是這樣相遇的……我是說,如果你不是大理國的皇子,而我也不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御醫,那我們之間,究竟會怎樣?」最近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所謂的命,實在奇妙。

  如果她不是鄭詔之女,沒有男扮女裝、沒有習醫,沒有進入宮中任御醫一職,或是她仍習醫,但沒有進宮,便不可能認識尊貴的他。

  而他若不是堂堂的大理國皇子,只是一般平民百姓,那麼他們的命運,就將會交互錯開。

  她遇不到他,他也不會認識他,兩人仍有各自的人生要過,但不會有交集……

  許多環節緊緊相扣,在這些湊巧之下,他們相識了;不但相識,還相戀了……

  但殘酷的現實,卻容不得他們在一起。

  「這個問題還不簡單嗎?」段子詒幾乎要以打呵欠,來表示他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了。

  「無論你是不是宮廷御醫鄭敏之,也不管我是不是大理皇子段子詒,我們還是會相遇,然後相戀、相愛。因為,你應該屬於我,我一定會找到你,把你帶回我身邊,我們注定要在一起的。」段子詒狂傲地宣示所有權。

  鄭敏之聽了,頓時管不住內心激盪的情緒,撲上前緊緊抱住對方的腰,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裡,熱淚頓時潰堤,洶湧流出。

  「我多希望,我們不是這樣相識的,沒有背負的包袱,可以盡情相愛……」

  她傻氣地說著不可能的願望。

  「好啊,那我就陪你離宮,到外頭過閒雲野鶴的生活。」段子詒慷慨地允諾。

  「真的?」鄭敏之欣喜地睜大眼,激動地看著對方。

  「說笑騙你的。若我真要離宮在外流浪,別說我父皇母妃允不允,我那四個惡質兄弟,頭一個不許。」段子詒笑著道,嘴裡說的惡質兄弟,但話語中,卻滿含對他們的濃烈感情。

  「啊……是嗎?」鄭敏之悵然低頭。

  段子詒又道:「不過,如果你真的不喜歡過宮中生活,那我會不惜與父母兄弟反目成仇,陪著你離宮。到時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買塊地、蓋間房子,然後成親生子,過著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他所描繪的景象太過美好,不禁讓鄭敏之的淚,再次落了下來。「那你要記住你的承諾,終有一日,我會向你索討。」她仰起頭,摩娑他的唇。

  「歡迎之至。」段子詒沙啞地回答,然後低下頭,以無比溫柔的力道,吮住她。

  ***

  「你延遲了。」

  鄭敏之在走回段子詒寢居的路上,忽然聽到後頭有人與她說話。

  她轉過頭,看見是她爹派來監視她的周晉。

  「你應該盡快行動,卻沒有。」他帶著警告意味地說。

  「我說過,那不關你的事,少管閒事!」鄭敏之表情極冷,回了句,便轉身欲走。

  「但如果我上報到鄭爺那裡,就關我的事了。」周晉陰陰冷笑。

  聞言,鄭敏之氣得轉過身,質問他:「我真不敢相信你是周晉!我以前待你並不差,你為何要幫著我爹監視我?」

  周晉定定凝視她片刻,然後才咧開嘴,冷笑。「因為我喜歡你。鄭爺說,要是你不肯除掉段子詒,他就把你送給我。」

  鄭敏之聞言,又驚又懼,滿心作嘔,差點當場崩潰。

  她爹——她親親的爹,竟將她當成賞賜,隨手贈送讓鄭敏之已經傷痕纍纍的心,又添一道極深的傷口。

  「我不會答應的!」她驚恐交集地大喊。

  「我寧可死,也不會和你在一起!」說完,她驚慌地轉身跑回房裡。

  周晉幽魂般的聲音,從後方追來。「那你最好盡快除掉段子詒,因為鄭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鄭敏之聽到,跑得更急、更快了。

  一口氣衝回段子詒房中,她將門緊緊在上,然後靠在門後急喘氣。

  門外沒有動靜,周晉應是沒有追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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