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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春野櫻    


  「放著新婚的妻子徹夜流連在高島町那種地方,少主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

  「凜婆婆,饒了我吧。」他撥開小十郎的手,一臉疲憊又懊惱地苦笑。

  這時,提著一桶水的憐剛好經過門口,看見天亮才返家的他,她愣了一下。

  兩人的視線一對上,她莫名心驚的低下頭。

  「我要睡覺,中午以前別叫我。」像是沒看見她似的,他搖搖晃晃的上了樓。

  憐提著水桶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夫人。」凜婆婆忽地神情嚴肅的看著她。

  「咦?」她一怔,「婆婆為什麼突然這麼叫我?」

  「因為我不希望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凜婆婆走上前,接過她提在手中的水桶。

  憐不解,狐疑地問:「凜婆婆,你這是……」

  「就算不同房、就算少主對你冷淡,你還是他的妻子。」凜婆婆直視著她,語帶質問,「你仍當他是你丈夫吧?」

  她驚羞的眨了眨眼,臉頰一熱,「婆婆怎麼這麼問?」

  「他是你的丈夫,沒錯吧?」凜婆婆語氣強勢地追問。

  丈夫?是的,他是她丈夫,不管他承不承認、願不願意,她都早認定他是自己的丈夫。

  不過,她當他是丈夫又如何?他並不當她是他的妻子呀。

  「既然他是你丈夫,那麼現在就上樓去盡妻子應盡的義務。」凜婆婆有些命令地道。

  「義務?」憐耳根一熱,羞赧地有些手足無措。

  凜婆婆眉心蹙起,索性把她拉到樓梯邊,低聲道:「不是要你跟他做什麼,只是要你服侍他。」

  「服侍?」她神情為難,「可是他不要我接近他……」

  「那,就讓他知道自己是你的丈夫。」說罷,凜婆婆推了她一把。

  來到樓上的臥室門前,憐不安又猶豫的杵在門口,連門都不敢敲。

  讓他知道自己是她的丈夫……唉,凜婆婆說得簡單,她現在只求他別將她遣返西園寺家就好,哪還有資格要求他盡丈夫的責任及義務?

  「夫人。」突然,她聽到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轉頭一看,竟是方才「命令」她上樓的凜婆婆。

  此刻,凜婆婆手上端著一個水盆,盆子裡擱了條棉巾,朝她走過來。「我就知道你還站在這裡。」凜婆婆把水盆交給她,「拿去。」

  「凜婆婆?」接過水盆,憐發現裡頭的水還是熱的。

  「進去幫少主擦擦臉、擦擦手腳……」

  「咦?」她又一愣。

  凜婆婆說完推開房門,也把憐推了進去,「快去。」她對憐臉上為難尷尬的表情視而不見,迅速關上房門。

  憐怔怔地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的看著連皮鞋都沒脫掉就呈大字形躺在床上的伊東長政。她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床上的他已經闔眼睡著,模樣看來十分疲憊,再靠近一點,她聞到酒味,還有……淡談的香粉味。

  倏地,她胸口一緊,莫名的有點喘不過氣來。他徹夜未歸,看來是沉溺在某個女人的溫柔鄉里吧?

  雖然名義上她是他妻子,但她既沒有得到一個公開儀式,更不被他承認,當然也就沒有資格跟立場,質問他整晚都跟哪個女人在一起。

  但明知自己無權過問,為何她的心仍感到揪痛?她在吃醋嗎?還是只是單純的自尊心受損?

  新婚燕爾,夫妻兩人理當甜甜蜜蜜、寸步不離,可事實上他們只短暫同床過,之後就連話都說不上幾句。這樣的情況,讓一開始對這段婚姻還抱著希望期待的她萬分失落,遠比嫁了一個有殘疾的丈夫還教她感到悲哀。

  想著,憐忍不住眼眶濕熱,但她很快就平靜下來,慣於逆來順受,她早已練就金剛不壞之身。

  她伸出手,輕輕的脫了他一隻鞋,見他沒有反應,令她安心不少。

  看來,他是真的累到連知覺都沒有了。

  是哪個女人讓他如此疲憊?因為她不是姐姐,他才跑到那個女人的懷抱尋求滿足嗎?她缺了什麼?比起姐姐跟那個女人,她到底有哪裡不足?

  脫掉他腳上的鞋襪後,她擰乾棉巾,輕柔地擦拭起他的臉,彷彿是珍貴的藝術品般小心謹慎。這當中他只微微的皺起眉頭,緊閉的雙眼依舊沒有睜開。

  她輕輕以溫熱棉巾描繪他的五官,細細看著他的模樣,因為她從不敢正眼看他,只有趁他睡著的現在能肆無忌憚。

  他有一張端正俊偉、令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的臉,她相信要是當初姐姐有見過他,哪怕只是一眼,都會樂意甚至感謝老天恩賜,迫不及待地嫁到橫濱來。

  然而,他為什麼要搞神秘呢?害羞?還是有其他的理由?

  凜婆婆說他心裡有事,是什麼事?那件事……跟他左手上戴著的那個奇怪指套有關嗎?

  想著想著,她無意識的捧起他的左手欲端詳——

  「放開!」

  他知道她進來了,但不知是不是真的太累,並沒有開口要她出去。

  雖然閉著雙眼,他仍感覺得到她輕手輕腳地來到床邊,然後看了他好一會兒。

  他想,她大概是擔心吵醒他會招來一頓罵,因此才不敢貿然出聲或動作。

  她介意嗎?他徹夜未歸待在另一個女人身邊,她會感到難過或受傷嗎?

  應該不至於吧。她是被逼著嫁到橫濱來,迫於無奈的留下,對她來說,粗暴要了她又冷淡對待她的自己,不過是個握有生殺大權、教她不得不屈從的混球罷了。

  接著,他留意到她小心翼翼脫去他的鞋襪,動作輕巧又溫柔。

  從她的動作,他可以確定她是個習慣服侍別人的女人,身為私生女的她,這些年來想必吃了很多不為人知的苦。

  擰了條溫熱的綿巾,她手勁輕柔地擦拭著他的臉,當她的手輕緩的撫著他的臉時,他感覺到一種說不上來的溫暖,好像他是一件稀世珍寶,而她得非常小心對待似的。

  這一瞬間,他有種被呵護的感覺,而他,莫名喜歡這種感覺,不自覺放鬆了緊繃著身體。

  此刻的她,當他是主人般伺候著?或當他是丈夫?

  她會喜歡他嗎?一個粗暴佔有她還冷淡對待她的男人……

  第4章(2)

  突然,一條警覺神經猛地將沉浸在這份溫柔裡的他拉回現實。

  他剛才在想什麼?他的心動搖了嗎?就算是私生女,她仍是西園寺家的女兒,而他,是個一心想著要對西園寺家展開報復的男人。

  他不能被她迷惑,不能因她而動搖,他絕不讓任何人影響他的復仇計劃……

  正這麼想著著,他察覺到她突然捧起他的左手,輕輕碰觸他的指套,像是遭到電擊般,他整個人跳了起來——

  「放開!」伊東長政猛地睜開眼,慍怒的瞪著眼前的女人。

  「伊……伊東先生?」憐被他的喝斥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退後一步。

  「你在做什麼?」他翻身坐起,語氣不悅的質問她。

  「我……我想幫你擦擦手腳……」他如此兇惡的瞪視著她,她發現自己顫抖得厲害。

  「我說過,要你離我遠一點。」他如利刃般的目光筆直射向她。

  「對……對不起……」她不敢直視他,害怕又委屈的低著頭。

  「你想討好我嗎?」他冷冷看著她,彷彿她是什麼卑微的生物般,「你以為這麼做就會改變我對你的態度?」

  他的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一字一句、一刀一刀的戳刺著憐。她覺得心好痛,但卻有苦說不出。

  「不管你做了多少努力,我對你的看法都不會變。」他繼續道。

  看見她隱忍不語、肩頭微微顫動的可憐模樣,伊東長政有些痛恨自己的殘酷。

  但對敵人仁慈,便是走上毀滅的開始,他絕不會、也不能憐憫她。

  「你以為我為什麼徹夜待在另一個女人那裡……」他再下猛藥,「那是因為,我不想看見你。」

  聽他這麼說,憐纖細的身子一震,她緩緩抬起臉來,一雙含淚的黑眸定定注視著他。

  他的話真的很殘忍、好傷人,她感到心痛也覺得生氣,可是無法對他發脾氣。

  她一直是慣於忍耐的,不管是肉體折磨還是言語凌遲,她都要承受下來。

  她原以為,早已練就金剛不壞之身的自己,不會在乎他所說的這些話,但不知怎地,它們竟深深的刺痛了她。

  「真的不行嗎?無論我如何努力想成為一個好妻子,還是不行?」憐說完,被自己出口的話嚇了一跳。

  伊東長政也因她的話一臉驚疑。

  噙著淚,她哀怨地看著他,因為擔心惹他生氣,她本想立刻為自己稍嫌放肆的語氣道歉。但只多想一秒鐘她就放棄了,因為他的話太無情,讓她不甘心為此認錯低頭。

  於是,她忍著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哀傷又微慍的看著他說:「我到底做錯了什麼?雖然是迫於無奈出嫁,但我是真心想成為你的妻子,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

  她的聲音軟柔,甚至帶著一絲戒慎恐懼,但不知為何,她說的話卻像急駛而來的馬車般撞進他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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