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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頁     衛小游    


  「咦?」冬官長耳垂上的耳珥……不正是幾個月前他在石履霜桌上不小心瞧見的那副耳飾麼?怎麼……怎麼會在小雪頭兒耳垂上晃啊晃的?

  難道那並非石履霜自用,而是買來給小雪頭兒……賄賂她的?

  小雪頭兒,你千萬別上當了!這是石工部的陰謀!他一定是想借送禮來製造你收受賄賂的證據啊!

  發覺薛如臨一直瞪著她的耳珥,冉小雪微微一笑。

  「好看麼,這耳飾?」薛如臨直覺地點點頭,那耳珥以金銀打造,嵌了紅黑兩色的琉璃珠子,極襯她服色。朝中不少女性官員因為忙於公務,鮮少打扮自己,頭兒她……此刻穿著出席大典的正式翟衣,頭上戴冠,卻不掩女性氣質,忍不住便教人看傻了,連話也忘了答,只能頻頻點頭。

  同是一身玄服,石履霜官二品,中單著緋,而官居一品的冉小雪中單配紫。兩人站立一塊儼如璧人,竟意外相稱。

  將一切看在眼底,石履霜不悅地瞇起眼。

  「薛府士,你這樣癡看著冬官長,不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麼?尤其近日坊間樂以冬官府作文章,你言行舉止倘若有失禮之處,只怕下一個箭靶就會輪到你。」

  薛如臨警醒過來,連忙收斂心神道:「副、副長放心。」特意強調他副長的身份,提醒石履霜別妄想竄位。「如、如臨自當謹、謹言慎行。」

  「你有自知是最好。」石履霜刻意道:「要是教我知道是誰造謠謗我,我必教他……」沒說出下文,是故意保留想像空間。他冷笑一聲。

  「還有,剛剛你說了什麼?本官最不欲人知的秘密?」不就是他癡戀著他的冬官長麼?薛如臨若然膽敢說出這事……

  薛如臨自是不會在石履霜面前承認自己就是撰寫《履霜記》的某氏。

  說來這也是誤打誤撞:他無意間寫來自娛兼抒憤的一部分手稿,不知何故竟然外流出去,甚至被坊間不肖書樓盜印販售,他卻不能跳出來承認手稿出自他手,以免遭到石履霜報復……然,雖然拿不到一毛潤筆之資,卻意外讓他揭發石履霜醜行惡聞的《履霜記》有了一份使命感,從而繼續寫下去,也不在乎他手稿到底是怎麼外流出去的了。

  他看著他家冬官長戴著的耳珥,心想先前寫的那一篇懷疑石履霜有扮裝癖的手記可能得修改一下。他真沒想到石履霜如此陰險,竟然想賄賂上司。

  他家大人真是無敵善良到令人忍不住替她憂心忡忡啊。

  「怎不說話了?剛才不還挺辯才無礙?」

  石履霜當然知道是誰用文字在譭謗他,然而對付這種小角色,用不著他出手就會自取滅亡了。他冷眼瞅著薛如臨,發現他並沒有因此而低頭,不禁冷然一笑。

  薛如臨咬牙道:「下、下官方、方才是胡、胡說的,還、還請大人別、別放心上。」形勢比人強啊!好在小雪大人平安逃出虎口了,他決定將不利於石履霜的證據留待下回再用,「最好真是如此。」抬起頭,看著躲在一旁不敢吭聲、在歲末還留守冬官府的眾官員,石履霜以著平靜的語氣道:「今日是守歲日,若不是負責當值的人,就各自回家過年吧。」

  一旁的冉小雪也拱手道:「今年也辛苦各位了,我與石工部要入宮慶賀陛下成年,咱們來年再會!」

  大夥兒唯唯應聲,薛如臨就是不甘願,也只能看著冉小雪與石履霜一同坐上馬車,不久後便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在京城,他是個外地人,哪有家可回?

  看來今年又是留守冬官府過年的命了。

  話說回來,那石履霜不也是孤家寡人?何以在這種家家戶戶慶團圓的日子裡,他眉宇間竟沒半點落寞?總不會有人可相陪吧?在官場上,石履霜可是以孤傲聞名的……還是說,做大官的人,比較不在乎在這種日子裡形單影隻?

  他的疑惑,在數個月後,有了答案——

  麟德十三年夏四月——

  石履霜下朝回來,走進卿長廳署裡,看見數份文書躺在案上,其中一份是青州府驛站送來的公文,主要作為官府內外傳報訊息之用,不是加急文件,也不必特別上奏朝廷,更不用送到公文署裡抄寫留檔,他卻急忙打開,果然是冉小雪手筆。

  她寫道:青州礦務指日有成,不知京城陌上花開否?

  石履霜心一緊,抬頭望向初夏的廳堂院落。

  只見一株紫籐含苞待放,於是回覆: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麟德十三年夏五月,青州府——

  冉小雪才自吏人手中接過京城送來的文書,就見他題字「可緩緩歸」。

  知道他心裡是要她快快回京去的。

  這幾年,她人赴外州,留他在京。不似家人親人總擔心她獨自在外,每回見她,難免當她是需要人照顧的小孩,只有履霜他……寧可抑著思念,也要她盡情自我,不留遺憾、不再質疑自己是否真有能力可以遨翔廣闊蒼穹。

  他知她在意什麼,也逼著自己放手了;可她卻欣喜他終究放不開思念……原來他不是不想她回去,他只是要她沒有遺憾地回去,回他身邊……

  他說: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此刻他心,可是急迫如焚?

  麟德十三年夏五月,帝京——

  薛如臨才到副長廳署前,忽見一名吏人背著信筒慌慌忙忙闖進廳署裡。

  不久,石履霜臉色鐵青地奔了出來,見薛如臨一臉詫異地站在外頭,捉著他肩頭邊走邊喊:「隨青備車——不,備快馬!你——你去春官府通知冉驚蟄!」說著就要衝出冬官府大門。

  薛如臨從沒見過這位大人慌張失措的樣子,他困惑道:「要、要通知春官長什麼事?」

  石履霜沒回答,他已經奔了出去。

  薛如臨只好回頭找剛剛那名吏人,詢問到底發生了何事,竟能讓一向以冷靜著稱的石工部慌亂若此?

  那名從青州一路飛馳來京的吏人方喘過一口氣來,答說:「有人炸礦,礦人困在礦坑裡,冬官長為了救人,涉險進入發生落盤的坑道,雖然救出了好幾個人,可她自己——」

  「她自己如何?」薛如臨強迫自己聽完該知道的訊息。雖然現在他也十分焦急。

  那人已眨眼,眼淚落下。「坑道忽然崩塌下來,堵住了礦坑口,大人她……困在裡頭,生死不明……」

  薛如臨深吸一口氣,又問:「怎麼會有人炸礦?」不就是一座銅礦麼?

  「因為……挖到黃金了,有人想盜礦被發現……竟索性炸了。」見利起歹心啊。

  此時聞風聚向府廳的冬官府官員們也聽到這消息了。

  上大夫高頡立即接手政務,指派道:「奉副長之命,熟悉礦務的人立即隨他前往青州,此事尚未明朗,勿對外洩露消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至於瀾冬大人的親屬——」

  「我去。」薛如臨忽然道。「我也跟副長去青州。」

  高頡微怔,隨即點頭道:「那就快跟上去,副長已經要出發了。」

  他改指派另一名府士前往春官府報知冉驚蟄此事——至於天官府那裡,婁相應該已經得知消息了。青州府衙不會只派一名傳訊吏人赴京通報。他現在要做的,是替他家副長請個假——以免擅離職守,日後會出問題。

  他看著薛如臨匆匆離去的背影,掩不住憂心。

  履霜以為他將感情藏得很好,然而這幾年來,他高頡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啊!

  青州距京千里,縱使日夜奔馳也得花上半個月。吏人來報已耗了半個月,就算此刻去了青州,冬官長若果出事,也已過了一個月時間了。

  如果、如果冉小雪就這樣死了……石履霜還能活麼?

  「坑室裡可有食物和水?」

  拚命趕路,將十五天日程縮減為十四天,石履霜一到青州,便直接到發生礦災的礦坑,首先要確定冉小雪被困在礦坑裡一個月還有活著的可能。

  「有的。平時礦人們會在坑室裡儲備一些乾糧,也有潔淨的飲水,但不多。」青州府的礦吏回報道。

  石履霜站在崩塌的坑道前,展開藍圖,聽當地官員解釋,何以到現在還沒將冬官長營救出來的原因。

  「大人請看,這一條坑道是主要坑道,但被炸過後,支撐坑道的岩層整個移位,到現在還不斷有落石掉下。裡頭本來有木架支撐著,可現在也已經整個堵住了。根據瀾冬大人冒死救出的礦人們說法,落盤處就在這一帶,冬官長極可能就被困在這堆石塊後頭;但石塊太過巨大,沒法子搬動,只能小心鑿開,如果再用火藥,只怕會崩塌得更嚴重。」

  儘管明白礦吏說的沒錯,但如今困在裡頭的人,是小雪啊!

  這要他如何能站在外頭慢慢等待?要是小雪等不了那麼久,怎麼辦?

  萬一她受傷了……

  冷靜!石履霜你冷靜。不冷靜,無法做出理智判斷。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冉小雪所留下的礦坑藍圖,指著其中一處問:「這條坑道是最近才修築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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