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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陳毓華    


  她接著又講了這些宛如神器一樣的武器的擁有者,曾經帶著它們創下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風雲迭起,禁不起成敗剎那……

  屋裡一片溫馨,夜也漸漸深了,沒有人知道那個人打什麼時候就站在盛知豫的房外,一行清淺的腳印已經被細細的雪給蓋住,了無痕跡,顯然是站了不少時候。

  挺立拔長的暗複印件來只是想來確定一件事,沒打算逗留這麼久的,但是被她的故事吸引,他靜靜的聽完故事,竟然生出意猶未盡的感覺。

  他冷若冰霜的表情裡出現了從來沒有過的困惑。

  屋裡的煤油燈被稍微往旁移了移,沒熄,一道窈窕影子映在紙窗上,大概是從籐籃子裡拿出布料,剪裁後,行雲流水的縫製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想起她帶著笑意的臉,臉上慢慢變了神情……然而,那張笑臉,很快便扼殺在他晦暗難明又冷情的眼裡。

  對盛知豫來說,一件普通的繡件不需要花太多時間,甚至不太需要繡樣,就能在絲綢上呈現出想要的花樣來。

  她繡的專心,穿針走線,就像御風而行,繃子上很快出現幾根爽朗青翠的竹子,這時,披散著頭髮的趙鞅揉著眼睛,一副剛睡醒的惺忪模樣,一跨進堂屋,就打了個冷顫磨牙,小胖胳臂不由得抱著自己發抖。

  盛知豫聽見聲響,看他只穿件裡衣就跑出來,連忙放下繃子,這不讓人省心的小鬼。「怎麼穿這樣就出來,要著涼了可不是好玩的事,我把棉襖放在枕頭旁,你沒見著嗎?」竟然還赤著腳,也不管自己的小力氣抱不抱得動這圓滾滾米糰子,努力將他抱回了房裡。

  她的房間亮敞,是做針線最好的地方,她卻怕自己拿刀剪,挑繡線的動靜會吵醒這位大少爺,所以改到堂屋,至於本來被她安置在床尾的小雪球則被春芽堅持的帶到別處。

  春芽以為,小姐和一個小孩睡她能理解,這屋子就那麼幾間房,壓根騰不出一間空房給趙鞅睡,要是還搭上一隻動物,小姐實在太可憐了,義不容辭,小雪球只好歸她了。

  長這麼大個兒還被人抱,趙鞅的自尊心難免有些不自在,以前誰要敢不經過他同意碰他,絕對有苦頭吃,但是他不太甘願的小身軀被摟進盛知豫帶著馨香和軟馥的懷抱裡時,他有些彆扭的發問:「昨晚,和我睡一張床的人是姊姊?」

  「那是我的炕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幾乎一懂事就自己睡一張床,就算生病發熱,娘親也不曾這樣摟著他睡,他現在長大了,也不需要人陪睡,可不知道為什麼,昨晚那一覺睡得非常放心。

  盛知豫把他放在猶有餘溫的炕上,拿起連夜為他做的棉襖給他穿上,「果然合適。」

  趙鞅左右一看,非常不滿意,斜紋布的棉襖、棉褲,只有一個土字可以形容。

  「這襖子你哪來的?」這個家一個小孩也沒有。

  「很暖吧,我可是裁了細棉給你做的內裡,這樣就算出門也夠暖的了。」也許是她上輩子沒有孩子,母愛無處發揮,對待起趙鞅這小魔頭,特別有耐性。

  「昨兒個熬夜幫我做的?」他說不出那個謝字,眼角兒眄著她看。

  「是啊,你看我眼下的黑青。」她逗他。

  在她以為,既然是個孩子就該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過日子,這小米糰子卻不然,有時老成得像個小老頭,有時候又蠻橫到近乎無禮。

  他唔了聲,讓盛知豫按坐在小板凳上,然後端出梳頭匣子,她坐在椅子上,從匣子拿出牛角梳子,把他油光水滑的頭髮攏過來,再慢慢梳開,接著給他綁了兩個羊角辮。

  小米糰子就夾在她兩腿中間,他的兩隻胳臂就正好架在她的兩腿上,手摸著她的兩個膝蓋。

  背著她的趙鞅覺得自己一定是哪裡不對勁了,只是一個尋常到不行的梳頭,他居然眼眶有些發熱。

  一定是她編辮子編得太緊,拉痛他的頭皮所致。

  將趙鞅打理妥當,盛知豫便把他打發到廚房,看看黃嬸和春芽的早飯是不是做好了,要是做好就可以開飯了。

  揉揉他的腦袋,隨手從袖袋裡掏出塊糖來,堵了他的嘴。

  她回到堂屋卻聽見一聲柔膩婉轉的「喵——」,一隻三花玳瑁大貓,雙眼碧綠,慵懶的用爪子撥弄著蜷縮在小窩裡的小雪球玩。

  梅天驕站在方桌旁正彎腰把地上一張張被盛知豫反覆勾勒,扔掉,再勾,再扔的紙團撿起來,一張張打開攤平。

  他看了盛知豫隨手放在桌上的繃子一眼,雖然就那麼幾筆,但那竹子的幾片葉子彷彿散發著綠瑩瑩的光暈。

  此時他聽見貓叫還有小雪球的稚嫩反擊,一個箭步過來,把三花貓隨手撈起,「不可以大欺小。」

  三花貓蹭上去舔一舔他的手背,梅天驕揉了揉它的軟毛。

  看著這抱貓的男人,盛知豫有些混亂,有什麼混沌輕而緩的浸潤著心肺,他一身足以讓人為之瘋狂,濃烈又冷酷的風情,表明了是生人勿近,但是他抱著那有張土匪臉的三花貓時,卻神情迥然,讓人不禁覺得他是個好男人。

  踟躕了下,她故意弄出聲響。「梅大哥。」欠身施禮。

  梅天驕很自然的還禮。

  「這是你養的貓?」

  「自己來的,來了就不走了。」既然不走,他便養著了。

  「我前幾天也撿了一隻小雪球,剛出生沒多久,我對動物沒經驗,它又小,也看不出來它到底是什麼?」盛知豫小心的抱起了小雪球,每天一兩個時辰就餵食擦藥,合該說它生命力旺盛,也才幾天,雖說身軀依然軟小,但是已經精神多了。

  梅天驕放下大貓,接過小雪球,從頭摸到尾巴還摸了它的肚皮,也不知道是不是認人,它居然用還沒有長牙的嘴啃了他的大拇指一口。

  「你撿到了不起的東西了。」他笑,沒生氣。

  他接過小雪球的時候,手指不經意碰到她的左手,神情平和,舉止有度,這般神態與日前的冷漠凜冽,簡直不像同一個人。

  「就它這笨樣子能擔得起了不起這三字?」

  「等它再大一點,你就會知道它是什麼了。」他輕飄飄的瞟了她一眼,眼裡有她看不清楚的波光閃爍。

  這……根本是吊人胃口。

  第6章(2)

  「少夫人想必聽過我不少傳言,經過一夜思考,你確定還要讓我到府上上工?」他問的冷銳。

  她總不能說,就是因為聽過不少關於他的指指點點,想說他一個堂堂大將軍落魄到這種地步,覺得他辛苦,同情心氾濫,才想說幫他一把的。

  多一張嘴吃飯,多二兩銀子開銷,她那幾百兩身家,暫時還撐得住,俗話說有飯一起吃……夫,她胡謅些什麼,總之,家裡的確是缺個幫手,就是這麼簡單的事兒。

  「梅大哥這幾日也沒少聽過有關我的滿天閒話吧?比起你來,我也不遑多讓,梅大哥如果為著避嫌,小婦人是不勉強的。」

  當然,無論人和事情都要講求兩廂情願,不是自己一頭熱就可以,人家如果有他的顧忌還是不願領這個情,她也不是那種非要別人順她意的人,說開了,大家還是鄰居。

  「閒言碎語這種事,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若世上沒有人信你,只要身子正就不怕影子斜,若是有人相信你的清白,哪怕只有一個人,就當是為了他,你也要活得好好的。」

  「士為知己者死嗎?」他的意思是說,他相信自己的對吧?

  也忒神奇了,明明說話就好像要他命的人,居然一顆螺絲子也沒吃的講了一串,這可以列入紀錄裡面了。

  起先,她是想安慰他的,怎麼最後被安慰的人反而變成自己?

  她不是士大夫,也沒那般氣魄豪情,她只是個微末的小女子,對她來說,這世間,除了入土的人不會被人說三道四,只要人活著,要呼吸,要吃飯,不離群索居,都免不了被人說道,何況那些指證歷歷的都不是事實,要她為那些冤枉的話一個個的去解釋,那些人她一個都不認識,又何必!

  再說了,那些個不認識她,她也不認識的人居然能把她的事情說得栩栩如生,也太過可笑了!

  「謝謝你明白小婦人的清白。」他的到來,就是最簡潔清楚的表示,他也是對那揣測嗤之以鼻的人。

  梅天驕的眼裡有一抹淡淡的憐惜,這小婦人,出人意外的堅強,難得她看得開,行事豁達……桌上那刺繡,她真的能靠那種技藝經營這一家子?

  這白河縣太平久了,他們的來到——一個被皇上厭棄的落魄將軍,加上一個被夫君冷落丟到別院來的婦人,令人爭議的兩人還對門而居,這樣的八卦,這般的機緣巧合,怎麼不叫那些縣民歡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偏僻小縣的百姓娛樂本來便少,難得有一件閒話說,哪裡不卯足了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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