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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陳毓華    


  紅泥小爐放在生意場所雖然有些不倫不類,但微弱的熱氣既能驅逐一點寒氣,也多少省了炭盆的耗用,對樣樣要精算的人家,不無小補。

  「大妹子別誤會,妾身不是掌櫃,相公不在,出門辦貨去,家裡又少人手,這店只好由我顧著,相公說只要顧著門面,讓人來來往往看到我們的門面是開著的,不要關門就是了。」輕言細語,笑語晏晏。

  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哪有客人甫上門就坦言不諱自己是生意上的生手,這不是擺明了叫人家來佔她便宜,實在太可愛了!

  盛知豫把茶杯捧在手心,藉著杯子散發出來的熱度暖和有些僵硬的十指,「掌櫃夫人……」,

  「別別別,別那麼叫我,妾身夫家姓盛,大妹子要是不嫌棄就叫妾身名字吧,看樣子我年紀比你大上一點,你叫我白露姊就是了。」

  盛知豫叫得極是爽快。「白露姊,好巧,我也姓盛,五百年前肯定是一家人。」

  「哪需要扯到五百年前,這會兒我們以姊妹相稱,就是一家人了。」拋開一剛開始的生分,白露露出很好相處的真實性子來。

  「白露姊,這是我情同姊妹的丫鬟春芽,春芽,這是白姊姊。」

  「盛娘子。」春芽福了福。

  該謹守的本分,下對上禮節,春芽那條線是很嚴格的,就算她和主子感情再好,她也不會逾越那條對外的線。

  「小妹子。」白露對春芽的印象也不錯。

  「我看盛妹妹梳的是婦人髻,敢問夫家府上哪裡?」

  「姊姊當我是寡婦好了。」她現在是新的開始,她想要新人生,那些又臭又長的過去,她半點都不想讓第三者知道。

  何況她也不打算再嫁人,名聲沒就沒了,她不稀罕!

  「寡婦門前是非多,哪能用混充的?妹子開玩笑了。」她不是不知道每個人都有不可對人言的苦衷,但是寡婦?年紀小小就守寡,這一生不就完了?

  「寡婦門前是非多不多,我以為是因人而異。」

  「說的也是,我們搬來此地不久,鄰居知道相公是庶子,也不太喜歡和我們往來,總覺得會貶低他們身價。」庶子庶女就不是人嗎?娘親為人妾室豈是自願的?有哪個女人生下來是為了想當人家的賤妾?

  「這種事情別太往心裡去,想和白姊姊做朋友的人自然不拘任何表面條件與你相知,要是不願,交來的朋友也不會是真心,做那種無用功,倒不如順其自然的好。」

  「聽大妹子說話,就像冬日吃了一盅熱雞湯,整個人都活泛了起來,不過,你到小店來,不會是專程為了談天吧?」

  「欸,真是對不住,我就是個話癆,一開話匣子就沒完沒了,我是來買繡線的,各色線我都要五捆,另外錦綾綺羅紗絹綢緞都給我剪個半疋,要素面的,別忘了繡針。」她吐了吐丁香小舌,有點不好意思。

  那些年,纏綿病榻太寂寞,十天半個月沒半個人可以和她說話,紆解心裡的溜悶愁煩,悶過頭了,病情更加不好,哪知道重生過後卻留下了話癆的後遺症。

  「話癆有什麼不好?我就喜歡你這活潑個性,不過要這麼多東西,我看只有你們倆主僕,可還有人幫你送回去?要不,你給我地址,等我相公回來,我讓他給你送去。」白露瞧著她瘦弱的身板,不盈一握的腰肢,又看了看滿有看頭的春芽,覺得還是不成,非常善解人意的問道。

  「這倒不勞煩了,我到城門口,自有人接應。」

  「大妹子住城外?」白露起身拿起展示架上一匹匹的綢緞和剪子,打開丈量剪裁。

  「是啊,那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想說個話都沒有對象。」

  「若有進城就來找我玩。」剪完布料,又從櫃子的屜匣子裡挑了各色繡線,動作不算純熟,卻很認真。

  「一定!」盛知豫看著挑好排列的繡線,想不到這店面雖小,繡線卻非常齊全。

  她付了錢,白露想把零頭抹掉,盛知豫卻搖頭,付足全額。「姊姊賺的不就這些零頭,都給我抹了,你今天就白忙了。」

  「不要緊,反正相公也沒想過我能幫他做上一樁生意,我是個婦道人家什麼都不懂,我……」眼看帶出來的銀子都花得差不多了,相公的生意卻沒什麼起色……

  「不提這個,大妹子一定要記得來看我。」

  「下回等我上門,就算你忘記給我抹零頭,我都會提醒你這便宜我非占不可!」盛知豫看得出來白露眼裡的寂寞,不自禁捏了捏她的手,給她鼓勵。

  「就這樣說定了!」

  「進城一趟不容易,我還要去別的地方轉轉,就別送了。」

  主僕倆跨出店門,送她們出來的白露不意看見一頂暖轎停在門前,幾個看似僕從、轎夫的人肅立一旁,一個十七八歲的大丫頭跪在地上簌簌發抖,容貌莊嚴的貴婦抿著唇,雖然沒有破口罵人,但倒豎的柳眉,捏在袖子裡的纖纖長指,可見是礙於路上行人才忍著氣,不然早把犯錯的丫頭罵了個狗血淋頭了。

  「都已經出了十箭之地,才發現疏失,你說這該怎麼辦?」問丫頭怎麼辦,不是真的要她說怎麼辦,大丫鬟很明白這道理,不住的在雪地上磕頭求饒。

  「求饒有用嗎?」貴夫人冷哼,「我這要赴的可是重要至極的宴會,你讓我穿這種被勾花花樣,還過水起皺折的繡裙出門,這是想丟誰的臉?」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丫鬟的頭磕在雪地裡,力道顯然不輕,兩泡驚懼的眼淚滑下面頰。

  「沒用的蠢東西!」貴夫人的臉色很不好,要不是眾目睽睽,她這一腳就踢出去了。

  姑且不論這位夫人馭下是否嚴苛,丫頭是不是真的失職,杵在這兒都不能解決事情。

  「這位夫人,」盛知豫向前致意,微微屈膝見禮,「小婦人略懂針線,依我看,夫人這袖口不難修補。」需要補針的地方在廣袖的顯眼處,只要稍有動作,的確會讓人發現那牡丹的花瓣起毛還發皺,這模樣,的確失禮。

  「哦?」貴婦人看了盛知豫一眼,似有不信。

  「可否請夫人移步進店裡去,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的。」

  「是的、是的,夫人請進來小店歇個腳吧。」白露也伸手邀請。

  「你是繡娘?」半信半疑,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她終於邁著姿態優雅的小步子進了白露的店。

  等那位貴夫人坐定,盛知豫凝目看了下她袖口上的牡丹花色,打開剛剛買的繡線堆,挑出同色線,仔細的剖出一絲,她剖線的手法快速,穿針引線,蹲下身,看準繡印便繡了起來,「這料子是上好蠶絲織就,這牡丹花先遠而近,很有層次感,輪廓邊緣針跡整齊又細密,壓瓣清晰,水路也很是均勻。」

  她手下飛快,將勾毛的地方用繡線壓下,加上幾針修補,那起皺的緞子居然恢復平整滑順。

  「成了,夫人看看可好?」她起身,有幾分竊喜,喜的是她的手不抖,腦袋很清楚,拿著針便知道該如何轉折來去。

  她沒有生疏了祖母手把手交給她的繡技,原來這種繡技烙在記憶裡,便能烙成一種本能,她喜出望外,看著自己的手久久不敢相信。

  「不知道小嫂子怎麼稱呼,師承何派?」貴夫人語氣多了幾分客氣。

  「小婦人姓盛,沒有師承任何派別,就只是當閨女的時候,祖母教著便跟著學了點皮毛,不過是鄉下人,這點活兒,姑娘家都懂的。」

  貴夫人聽著不信,但是時間緊迫,想想也就只是個繡娘罷了,示意讓人拿了錠銀子來,當作謝禮。

  「只是舉手之勞,小婦人不能拿夫人的錢。」一錠銀子,白花花的銀子,好闊綽的手筆,她缺錢,但不能拿。

  貴夫人挑起一道眉。「嫌少?」

  「只是幾針起落不值那些錢,夫人給太多了。」她罵自己偽善,白花花的銀子只要接過手就是她的了,有那一錠十兩的銀子,大家就有一個好年可以過……她努力的唾棄自己,但手始終沒有伸出去。

  貴夫人看她一眼,把銀子收回去。

  第5章(1)

  離開白露的店以後,盛知豫看天色還早,不過也快到晌午了,便尋了一家老字號的茶堂坐下來,萬事當頭,吃飯最大。

  茶堂叫「茶山房」,大堂中設花架,安排奇槐異松,不同時間有說書先生說小書或大書,所謂的大書,相當於北方的說書,小書指的是蘇州評彈,招攬顧客;並按不同季節賣應時茶湯,茶客多得是自己帶茶葉,手提鳥籠,入座喫茶點的人。

  像她們這樣空手而入的客人,店小二很快拿了銅造的鴨嘴壺,給她們沖上茶館裡免費待客的茶湯,水柱從銅壺長嘴中注入茶杯內,技巧高超又帶著華麗的功夫,讓人驚艷不已。

  「小嫂子和這位姑娘想吃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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