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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千尋    


  看來光是扶持壅熙不夠,還得為他挑選一班能用的良臣做後盾。

  挑選誰呢?韋氏家族中,人人都有官做,可真正有學問、出色的,挑不出一兩個——丞相陸明衛?他是個赤膽忠肝的老臣,手下有許多才幹人物,便是他的幾個孩子也都是優秀卓越的。

  壢熙雖娶他女兒陸茵雅為妻,但兩人相處得很不好,聽說壢熙還把陸茵雅趕出主屋,移居偏僻院落——這樣子的話,壢熙和陸明衛之間,多少存在心結吧。

  倘若能藉著聯姻,讓他轉而襄助壅熙——只是呵,謀事容易斷事難,能在緊急時刻下決斷才是有能力的人,倘若一個能力不足、無法用人的主子,貿然為他招來一批謀臣幕賓,他定是將一應事務交給臣子去做,自己不思進取,那麼,無異於是將白兔扔進豺狼虎豹群裡。

  難呵——這樣的資質、這樣的胸襟,她要怎地謀劃才能對得韋氏族人、也對得起天下百姓?

  「母后怎不說話,生兒臣的氣嗎?」壅熙戰戰兢兢地望向皇后。

  「你不小了,再不好好學習治國經綸,將來一旦登上大位,如何服眾?那些朝臣一個比一個精明幹練,難道你想當阿斗,教人遺笑千年?」皇后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關心還是責備。

  壅熙心一凜,咬住牙根,眉頭一緊,急道:「王師父說我的弓箭射得不錯。」

  「不過是彫蟲小技、匹夫之勇,即便你練成絕世武功,難不成你想靠弓箭奪天下?」她嘴角噙起冷諷,堵得他無語。

  見他猥瑣平庸的模樣,心底忍不住再歎。「無論如何,此番皇上辦壽辰,你千萬別輕舉妄動,好好耐心等著,終有一日,本宮自會讓你得償所願。」這是她對父兄的承諾,她會辦到的。

  「是,母后。」壅熙低頭,一雙陰鷙的眼睛死盯著地板。

  他不敢爭辯,但心底不服氣,他認定皇后在敷衍自己。外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別說王公大臣們,便是平民百姓也明白,壢熙是父皇心底最適合的太子人選,誰曉得哪一日、哪個大臣心血來潮上折子,壢熙便成了東宮太子,到時,覆水難收,他找誰哭去?

  「下去吧,有時間耍心眼、使陰招,倒不如好好唸書,在你父皇跟前做一番表現,讓皇上、朝臣都見識到你的才能。」這種事,她從不必對儇熙提醒,可他做的每件事皆是出人意料的好,上蒼怎地無眼,收走千般萬般好的儇熙,卻把平庸無能的壅熙留下,這是在折騰誰?

  「是,兒臣遵命。」他咬牙應下。

  壅熙轉身退出大廳,臨行前,他向皇后拋去冷冽一眼,離開清華宮,他低下頭、悶著氣,踩著重重的腳步回自己屋裡。

  一路上,遠遠見著他,宮女、太監紛紛避開,自他得勢至今不過短短兩三年,整個後宮所有人都曉得,這個主兒不是好相與的。以前無所仰仗時,便常使陰教人受罪,現在有皇后撐腰,大家能不膽顫心驚,避之猶恐不及?

  壅熙走進所居宮殿,見無人出來招呼,火氣蹭地冒了上來,扯開嗓門、大吼一聲:「滿屋的王八羔子全死光啦!」怒聲方過,屋門猛地一開,幾個奴才奔上前,跪地請安。

  「奴才給主子請安。」

  「主子饒命,奴才不知道主子回來,迎接不及——」

  「屁話,什麼迎接不及,為什麼門口沒人守著?為什麼全關在屋裡?在說我和我母妃的閒話嗎?還是在嘲笑我,想看我能猖狂到幾時?」他一陣暴吼,卻吼不去滿肚子火氣,他最最痛恨皇后打量他的眼神,好像他不過是一般般人物,比她身邊的宮女太監都要不如。

  「主子饒命,奴婢不敢。」一名宮女伏地,頻頻叩首。

  「不敢?我看你們一個個膽子比天大,是不是見我母妃品級太低,便輕忽怠慢了起來,行,明兒個我把你們全送到我父皇屋裡,看你們能不能熬出個妃後。」

  「主子,您這麼說,是折煞奴婢了。」一個年紀較長的宮女春花出來說話,她仗著服侍雲嬪多年,還算被看重,便多說了兩句。

  可春花沒料得壅熙正滿心怒火,哪裡想得到她是被誰看重,腳一伸便往她胸口用力踹去,力道之大,踢得她整個人往後仰倒,後腦狠狠地撞在台階上,一口鮮血從她口中疾噴而出,整個人登時暈了過去。

  這番動靜引來屋裡的雲嬪,她飛快跑出院子,見兒子發那麼大火,連忙上前勸阻。

  「壅熙你在發什麼脾氣呀!」

  「他們一個個眼高於頂,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他一個森然目光掃過,眾人登時垂下頭,不敢相視。

  「是嗎?你們這群不中用的奴才,竟敢這樣對九爺,成,明兒個我往清華宮裡轉一轉,讓皇后把你們都遣出去,免得在這裡礙人眼!」

  「主子饒命——」

  「主子饒命,奴才再也不敢了。」一群太監宮女連忙跪在地上磕頭如捂蒜。

  雲嬪罵完宮女太監,轉身對壅熙說:「你也真是的,奴才要打要罵有什麼難的,萬一把身子給氣壞,可怎麼得了,走,進屋裡去,母妃給你留了點心——」雲嬪緩聲把壅熙哄進屋裡,跪了滿地的太監宮女才鬆口氣,留下兩人送昏厥的春花回屋,其他人則趕緊進屋小心翼翼伺候盛怒的主子。

  待壅熙換上乾淨衣裳,吃過點心後,雲嬪給身旁的宮女使眼神,讓她們離開屋子。

  她扯扯兒子的衣袖,壓低聲音說:「往後要教訓奴才,別鬧出那麼大聲響,前陣子,春花無意間聽見瑜妃和宛妃在閒話,她們說你性格暴戾,常虐待下人。我真擔心,這話兒若是傳到你父皇耳裡,可怎麼得了。」

  「意思是,我堂堂一個皇子,連教訓奴才都不成。」猛地一捶桌面,他忿忿不平,憋屈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揚眉吐氣,怎地,還要他去看那班奴才的嘴臉?

  「話不是那麼說,前堂情勢未明,你外公也捎信來,要你多在皇上面前表現表現,他們便是要推崇你、說你的好話,也得有事可說。我最擔心的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萬一那些沒心肝的在外頭胡傳,把你說得不成樣——唉,後宮這地方不是人待的,咱們好不容易有了出頭日,可千萬別丟了。」壅熙灌進一杯杯清茶,鎮壓下胸口怒氣,反覆細思,不得不同意母妃說的話。

  「壅熙,到底是什麼人招惹你,讓你一回屋就大發脾氣?」

  「還有誰?現下整個後宮裡,除了皇后誰敢動我分毫?她壓根兒看不起我,說我匹夫之勇,說我的弓箭之術不過是彫蟲小技,那眼光——她準是在心底拿我同龍儇熙比較,哼!龍儇熙再強、再好,也已經死透了,說不定,骨頭都成灰了,難不成還能從墳墓裡跳出來同我一較高下?」他嘲諷道。

  「拿你和儇熙比?瘋了她,龍儇熙身上可沒有半滴韋家人的血,何況,如果不是龍儇熙那個下賤的娘,皇后會到現在一無所出?她腦子有問題,你別同她計較,記住,在她面前千萬要忍氣吞聲,往後,咱們還有仰仗她的地方。」

  「我知道,那個氣話,怎會搬到她跟前講。」

  「那就好,往後沒事少往清華宮跑,免得惹回一肚子氣。」

  「我當然明白,若不是今日探得壢熙要在父皇壽辰時,送上幾罈酒和一對白虎,我哪會往清華宮去?

  「我急急忙忙跑去向皇后報訊,心想皇后人多,若是她肯出手幫忙,酒裡做點手腳、在壽辰上鬧出點事兒,父皇怪罪下來,壢熙豈不是吃不完兜著走,倘若運氣好,事情鬧得更大些,說不定能一舉除去龍壢熙,屆時,還有誰是我的對手?」

  「不錯耶,不愧是我的兒子,能想出這麼聰明的計策。」

  「可皇后卻要我別輕舉妄動,還說什麼我想得到的,龍壢熙豈會料想不到。那話是什麼意思,是指我沒腦子嗎?」

  「壅熙,別生氣,事關重大,皇后說得對,的確不該輕舉妄動,不如——」她沉吟半晌後,續道:「不如明日你出宮一趟,找你舅舅好生商量,有你舅舅相幫,方能成大事。」壅熙想了想,點頭,現下皇后不肯出手,能幫他的也只有外頭的韋家人了。

  他從鼻子裡重哼一聲,就不信龍壢熙有那麼厲害,恁地扳不動。

  人人都說,「斃虎者飽食虎肉,畏虎者葬身虎口」,今日他倒要看看,壢熙那對白老虎的屁股,是摸得摸不得?

  一雙陰鷙的目光轉過,他冷酷一笑。

  狽子胡同裡有一間佔地頗大的民宅,裡頭大大小小加起來有幾十間屋子,那宅子原是韋氏的祖宅,自從韋家出個皇后,韋氏一天天發達起來,越來越多的韋家男人當上高官,紛紛搬出祖宅。

  眼前這間老屋子裡住的是禁衛軍統領韋應東,他是雲嬪的親哥哥,論起輩分,他該喊皇后一聲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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