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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千尋    


  如果今生可以殺死前世,而不會改變任何輪迴或歷史,他樂意這樣做。

  望著黎慕華忿忿不平的表情,她柔聲道:「婆婆,別氣了,我明白你心疼茵雅,但人生總有無奈,無論如何,我還是陸丞相的千金,她們再強再恨,也撼動不了我的位置,頂多咆哮幾聲,製造點小事件,總之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說不定哪日,壢熙真讓我當上皇后、母儀天下呢。」話說完,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那顆心,早已死絕,那盼頭,早已不存希望,她只想安安分分當這個有名無實的王妃,繼續為壢熙爭取陸家的支持、為陸家爭取一份希望,直到——黑白無常來迎她進入幽冥地界。

  陸茵雅的院落裡果真鬧騰了數日,每天總有人藉事來訪,有冷嘲熱諷的,有表態支持的,不管是哪一種,陸茵雅還是三言兩語、避重就輕,把人給打發了去。

  直到王爺依舊決定領塗詩詩進宮的消息傳出,她才又重得安寧。

  這日,陸茵雅和黎慕華又就著一張桌子在解題,題越做越難,花的時間越來越多,每回解出答案後,陸茵雅也更倍感成就。

  西下的陽光從窗口斜斜射進幾道金光,微涼的夜風陣陣吹來,她盯著紙張上的字句,而黎慕華盯著她的臉龐。

  這幾日,他老想著同樣的事——他該怎麼做?

  雖然她口口聲聲看淡情愛,口口聲聲緣分強求不得,雖然她總說不必與他人爭寵、鬥心計的日子,愜意極了——可她眉宇間的憂慮勉強呢?

  沒有女人會因為丈夫的冷落而感到愜意,她只是驕傲著、否認著,以為否認過千百次,就真的會不寂寞。

  凝視著她,無數的抱歉在心底堆積,如果他不出現呢?她是不是要一輩子抑鬱寡歡,是不是要對愛情、對婚姻、對男人徹底失望,是不是要在未來幾世的輪迴裡,恐懼男人、拒絕愛情?

  屋內的寧靜被一聲刻意造作的叫喚聲給破壞殆盡,他與茵雅同時抬頭。

  「姊姊真閒情逸致呢。」塗詩詩示威似地走進屋內,這院裡沒有任何下人攔住她,因她沒把王妃看在眼裡,對茵雅的下人,要打便打、要罵便罵,茵雅看不過眼,便下了道命令,往後塗詩詩來訪,任她自由來去。

  陸茵雅悄悄歎氣,不都該出門進宮了,哪還有閒空往她院裡繞一圈?想得到她的羨慕眼光?免了吧,她還不至於為這種事情心感羨慕。

  「姊姊還在研究那些傷腦筋的東西嗎?別費心思了,那日王爺不過是隨口說說,怎會對這些彫蟲小技上心,姊姊想仰仗它們挽回王爺的寵愛,怕是有些難呢。」塗詩詩進屋,後頭跟隨幾名女子,都是和她有著相似臉孔的侍妾們,她們看好戲似地盯著兩人瞧,深怕遺漏哪號表情似的。

  茵雅笑望她的精心打扮,她身穿一襲粉色金絲銀線繡成的孔雀上衣,下面是一襲桃紅繡百花爭艷長裙,衣服外罩一層淺金流彩紗衣,裙子下擺處綴著密密的金珠,每走一步便發出清脆撞擊。

  她頭上梳了個繁複華麗的鹿髻,飾以玉蘭紋琺琅綵頭釵,鎏金花托包鑲橄欖形陽綠翡翠長簪,簪頂垂下條條金流蘇,底端綴著菱形紅寶石,身子一動,便是滿室流光溢彩,指問戴著一枚雕著千層牡丹的和闐籽玉,臉上畫了個精緻妝容,整個人看起來富麗高貴。

  「妹妹打扮得真美,要準備進宮了不是,怎還有空往姊姊這裡轉轉。」

  「哪裡是有空吶,妹妹是特意走這麼一趟的,我擔心姊姊空等,擔心姊姊還癡心妄想著王爺會記起飽讀詩書、舞藝絕倫的姊姊,臨時改變主意想帶姊姊進宮呢。」茵雅不願回答,只想等塗詩詩自覺無趣,趕緊離開,沒想到偏有那種愛生事的,橫插入一句。

  「原來側妃是好心吶,我們全都猜錯了呢,還以為側妃是特意過來向王妃姊姊商借那襲正紅色緇鳳舞九天輕羅錦衣充門面呢。」說話的是倩倩,倩倩雖出身青樓,但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學問比起塗詩詩還高上那麼幾分,因此一群侍妾當中,塗詩詩最討厭她。

  幾句話頂得塗詩詩臉色大變,她霍地轉頭,幽深目光有如淬毒的利刃,筆直射向倩倩,咬牙切齒間,她秀麗容貌扭曲晦暗,她想也不想,抬起下巴,手一揚,一巴掌往倩倩揮去。

  事情來得突然,倩倩竟來不及閃避,清亮的聲響後,她臉上留下一個鮮紅掌印,瞬地,她的臉頰高高腫起,而嘴角處有一絲鮮血緩緩滑下。

  「我還以為是哪家的名門閨秀在說話呢,原來不過是一名青樓妓女,不簡單嘛,小小妓女也知道正紅色緇鳳舞九天輕羅錦衣。」塗詩詩那巴掌是用盡全力打的,手掌心正火辣辣地疼痛著。

  正紅色衣裳只有正妃才有資格穿,即便王爺怎麼偏寵,於禮於制,她都不能越過陸茵雅,這口氣,她早已吞嚥不下,陸茵雅不過是個王爺不聞不問的棄妃,不過是佔著娘家余感的女人,憑什麼就是越她一級!

  塗詩詩怒視那群侍妾,歹毒而怨恨的目光射得眾人紛紛垂目不敢言,但倩倩不低頭,詩詩口口聲聲的妓女,惹惱了她。

  沒錯,她是妓女,可除了一對能幹的爹娘以外,塗詩詩哪裡贏得過她。

  陸茵雅歎氣,不得不出頭緩場。「妹妹別生氣,還是早點出門吧,免得誤了時辰。」

  「怎麼,妹妹身為側妃動不了姊姊,難道連幾個不上檯面的小妾,也沒資格管教?」話說到這上頭,已是半點餘地不留,塗詩詩豁出去了,怒目一轉,滿目恨意轉嫁到陸茵雅身上,她比誰都清楚,除非陸茵雅不在,否則她永遠無法被扶正。

  她這是招誰惹誰?茵雅滿心無奈,可事至此,她若再不出聲,任由塗詩詩繼續跋扈囂張,怕是往後再無寧日,她只是不願管事惹事,並不代表她是個可以受欺凌,卻半句不吭的主兒。

  「妹妹說這是什麼話呢?姊姊做錯事,就算王爺看在夫妻情分上半字不提,上頭不是還有皇上、皇后、母妃可以管著嗎?怎就輪到妹妹來動這個手了。」

  「平日裡,妹妹出言不遜,姊姊總想著妹妹年紀小,讓著便是,何況家和萬事興,事情鬧大了,豈不是讓王爺沒臉?否則,皇奶奶經常傳口諭讓我進宮看她,我能不揣著機會,好好告上一狀?姊姊奉勸你幾句,常存善念,必有後福,同是姊妹,誰曉得王爺哪天會更偏疼哪位妹妹,抬了她身份地位呢。」陸茵雅說得不輕不重,聲音淡然悠遠,帶著居高臨下的自矜,讓塗詩詩一張俏臉漲得邇紅。

  簡單幾句話提醒了塗詩詩,無論王爺如何看待,宮裡看重的還是她,朝堂上,領事主事的仍舊是她的父兄,再不願意承認,陸茵雅都是府裡的正統主子。

  可是,塗詩詩怎吞嚥得下胸間那口氣,她還想反唇相稽,但貼身丫頭湊上前,低聲在她耳畔說:「總管已經催過兩回,怕王爺等得不耐。」塗詩詩憤慨,卻不得不冷哼一聲,撂下不屑眼神,離開陸茵雅的屋子。

  她一走,小妾們紛紛圍上來,一人一句,告的全是塗詩詩素日裡的惡毒尖酸,要茵雅為她們作主。

  陸茵雅豈不明白她們的心思,然出一回頭,不曉得還得紛紛擾擾多少天,真與塗詩詩槓上,她還有平靜日可過?

  她裝出滿臉無奈道:「妹妹們,剛剛是瞅著時辰將近,塗詩詩沒心情也沒力氣和我鬥,我才能揣著身份訓她一回,否則,你們都親眼見到,即便我心計用罄,在楓林裡表演上那麼一段才智身段,最終王爺不還是決定帶她進宮?」

  「襄王有夢,神女無情,你們清楚,在王爺心底,我的地位遠遠不及她,至今姊姊未得一封休書、送回娘家,不過是王爺還有用得著我爹爹的地方,我豈能不更加安分守己?倘若你們能齊心合力、好好侍奉,討得王爺歡心,或許還有與她一較長短的機會,瞧瞧,哪個王府裡沒有三、四個側妃,等你們幾位抬了身份、集眾人力量,還怕不能與塗詩詩抗衡?至於姊姊我,實在是心有餘、力不殆焉。」一席話,說得她們小臉含笑、眼睛透露出希望,略略屈身,她們同時離開。

  黎慕華望著茵雅半晌,挑起眉毛,提筆寫下。「楓林那幕,是你精心策劃?」陸茵雅失笑。「當日之事,婆婆不是再清楚不過?可就算我矢口否認,也沒人會信我,不如直接承認,還能替自己解一回圍呢。」

  「婆婆,我只想相安無事就好,至於外面,那些女人之前沒有硝煙的戰爭,我不想插手,就讓她們當我懦弱無能吧。」她已經不管不顧旁人對她的看法,不在意自己的地位待過,她真甘心守著這個小院落,走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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