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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寄秋    


  當她還不是名正言順的柳家人時就敢無視他人了,要是真讓她當了柳毅的屋裡人,那還不翻了天。

  所以柳家不管是主子還是下人,沒有一個歡迎她的到來,巴不得離她越遠越好,她不來糾纏就是祖上積德了。

  「這就對了,公子也不要,把她留在後面我們也清心。」最好一輩子也不跟上來,爛在土裡。

  長春自以為了悟的噢了一聲。「我曉得了,公子是故意丟下表小姐,因為表小姐一進門就會雞犬不寧。」

  聽他自作聰明的臆測,意思是掌握到了,可是說法還是有欠火候,高一為之失笑,在人生的歷練上,他還是太生嫩了。「差不多,但是公子是無心之過,公子急著趕考,一路苦讀,渾然不覺表小姐落了單,切記、切記。」

  公子是要當官的,可不能落人口實。

  長舂一下子機伶了,連忙點頭。「我知道了,絕對不會對外胡說,公子是太用功讀書了,才沒發現表小姐沒跟上來。」

  多好的借口,柳毅連原由都備好了,不是他不帶朱巧兒上京,而是她走得太慢了,嚴重的落後,他總不能為了她一個人而不考了吧,那不是本末倒置,枉費他寒窗苦讀。

  至於馬車在官道上翻覆一事他是毫不知情,走在前頭的他哪曉得後面發生什麼事,要是知道了肯定下車救人。

  瞧!這心有多黑呀!為了將人留下盡使陰招,他本人是毫無愧疚,天將降大任前,得先搬走幾顆硌腳的石子,路平了,才走得順,他可是打算走萬里的呢,不是有句話說得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沒錯,孺子可教。」柳毅笑著揉揉長春的頭,這廝終於有點長進了。

  「嘿!嘿!我是公子的書僮嘛!」他呵呵傻笑。

  馬車行走了一日,還在湖北境內的楊柳鎮,離長安還有好長一段路程,一路上又是山,又是水的,山重重,水濺濺,馬聲嘶鳴,這還是苦日子的開始,往後還有得受。

  因為出發晚,所以入鎮時天色已暗,熱鬧的市集已早早結束,各戶各家的紅燈籠高高掛起,除了送往迎來的青樓酒肆外,大部分的商舖都關門了,只留微微的燭光從門縫下透出。

  街道上只有一輛不太顯目的烏木馬車在行走,漆黑的車身樸實大氣,低調而不張揚。

  此時的主僕三人下了馬車,站在一間氣勢宏偉的客棧前面,已到夜晚了,仍有三、兩食客坐在店內,吃著熱菜、飲著小酒,高談闊論今年的春闈。

  長春道:「公子,就這間吧。」看來乾淨,有品味。

  「嗯。」柳毅一點頭,因為也沒得選了。

  平安客棧是楊柳鎮最大的客棧,也是唯一的客棧,店裡房間多又佈置清幽,是文人雅士路經時必會下榻之處。

  另一間叫雙連客棧,是給銀子不多的販夫走卒住的,格局小,門面不大,大多是通鋪,七、八個人一間,房間內常有臭味,地上、牆壁有清洗不掉的陳年污垢,十分髒亂。

  柳毅等人在來之前就打聽過了,從湖北到長安的路線已做好了安排,並擇定了落腳處,以免到時找不到住處而慌了手腳。

  「公子,請裡面坐,要打尖還是要用膳?」一名年輕的小二一身青布衫,笑容滿面的迎了上來。

  「兩者都要。」

  「好的,公子,請問你是先入住呢,還是用完膳再住房?」他好帶路,讓客人賓至如歸。

  「同時。」柳毅淡淡的道。

  「同……同時?」小二一愣,這樣的回答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讓人準備房間的時候先上菜,我的書僮會到房裡打理,你只需招呼我便成。」不會分身乏術。

  小二瞭然的露出一口白牙。「小的明白了,公子請上座,飯菜馬上就來,小哥請跟我走,房間在二樓。」

  「對了,把馬卸了鞍,喂點水和上好的馬料,一併算在房錢裡。」馬休息好了才拉得動車,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好的,公子,馬上去辦。」客人的吩咐無所不從。

  柳毅一抬眉,身旁的高一掏出一串銅板打賞給小二,他喜得嘴都闔不攏,笑得見牙不見眼。

  長春跟著小二前去房間。

  身材魁梧的高一則陪在小主子身邊,隨侍保護。

  「公子,徐家姑娘大概又在使性子了,你別放在心上。」不來送行也好,省得他家公子牽絆,難以靜心。

  「你哪只眼看見我在想她?」噙笑的柳毅刷地打開繪有美人臥花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扇。

  「公子,從出城後,你的眉頭就不曾舒展,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好似思慮甚重。」

  「我是為科舉一事輾轉難安。」雖然是志在必得,但仍有些擔心在考場上失常。

  凡事都有可能發生,在尚未底定前,誰也不敢打包票,即使他有把握能中二甲,仍難免有萬分之一的不確定。

  沒人知道接下來會遭遇什麼事,也許一帆風順,也許波折連連,在金殿面聖前,一切都是未知數。

  高一無奈的呵笑。「公子這話是想說服誰,你連自己也騙不過,瞧你這一路上的心不在焉……」

  他都不忍心說了,小主子一本書拿在手上卻連一頁也沒翻動,深幽的目光透過車窗不知看往何處,偶爾還會傳來一聲歎息。

  習武之人耳力最敏銳,他連書頁有沒有翻動都聽得一清二楚,怎會沒聽見公子幽遠的歎氣。

  公子是對徐家姑娘上心了。

  「哎呀,高叔都取笑我了。」原來他的心思這麼容易被看穿,看來他還有待磨練,精進一下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夫。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一遇到感情事,聰慧如公子也是看不透,想當年老爺和夫人他們……」兒子肖父,都是癡情種,老爺當年也是非夫人不娶,差點和家中長輩鬧翻。

  人不輕狂枉少年,老爺年輕時也是風流種,家裡已為他定下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偏他一日游春時,一眼瞧見正在湖邊撲蝶的夫人,從此一見鍾情,為伊人消瘦。

  為了退婚另娶,在當時鬧了好大的一場風波,老爺一生人品高潔,這是他唯一的污點,差點進不了戶部。

  要不是老爺的恩師嚴丞相說情,他這條官路也到頭了,參他的奏本堆如小山,每一本都措詞嚴厲,想要藉機拉下他。

  一說到爹娘,柳毅眼神為之黯然。「高叔,亡者已逝,就別再打擾他們,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想起早逝的父母,他的心還會痛,還會苦澀,雖然他已經學會放下,但每每憶起母親離世時,是帶著如願以償的歡喜笑容,他不免恨起心性軟弱的母親,她只記得父親對她的感情,卻忘了他尚未成年,仍需要她的照顧,就這麼毅然決然的拋下他。

  這也是他喜歡徐輕盈的原因之一,因為她夠堅強,為人樂觀而豁達,如果有一天他先她而去,她不會哭哭啼啼的尋死覓活,反而會更堅毅的站起來,讓自己過得更好。

  「唉,人老了,總會緬懷過去,看到你,難免想到年輕時的老爺……呵!不提了,提多了傷心,公子的春闈較重要。」考中了,入朝為官,考不中,回鄉當個舉人老爺。

  「是得要看重點沒錯,三年才一次,多少人這輩子的指望就在這次考試了。」他也不例外,只是他上京趕考是為了……

  此時,小二上菜來,先是一盤小菜,而後是一碗熱湯,接著才是主菜和其它菜餚,擺滿一桌,一壺溫好的杏花酒跟著擺在桌上,三隻酒杯,說了一聲「客官慢用」,便笑著退下了。

  整理好房間、剛好趕上飯點的長春一屁股坐下,他先給公子倒酒,再倒了一杯給高一,自個兒倒是不敢飲酒,沒有公子的允許,他滴酒也沾不得。

  「公子,公子,小的跟你說一件稀奇的事情。」像是看到什麼不得了的新鮮事,長春興奮得快要坐不住。

  「穩重點,不要像隻猴子似的上竄下跳。」柳毅提醒道。在家裡瞧著還成,怎麼一出門就心浮氣躁了,沒個人樣。

  本來很亢奮的長春忽地一蔫,耷著耳,縮縮雙肩。「那個……呃,公子,真的很離奇,你看了也會大呼不可思議。」

  他沒騙人,公子肯定會感興趣。

  柳毅故作沉思地夾著菜,吊了他好一會兒胃口,才緩緩開口,神情溫雅宛若一幅畫。「說來聽聽。」

  一讓他說,長春可得意了,眉飛色舞的比手劃腳。「公子,你猜猜小的剛才遇到什麼人了,你快猜猜!」在他心中,公子是無所不能,跟神一般的存在。

  「猜不到。」柳毅想都沒想便回道,接著飲了一口杏花酒,入喉甘醇,帶點杏花微香。

  長春根本沒覺得公子是在敷衍,反而更加興高采烈的揮動筷子,邊吃邊說得起勁,「小的剛才在二樓的迴廊不小心撞到一個黑小子,他全身可真黑呀,黑得只看見兩顆眼珠子,小的在想,他們一家人是不是都這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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