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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寄秋    


  孫子逸順著她的視線低頭一看,露在袖子外有一道明顯可見的小小牙印,他到現在仍隱約可以感覺到被咬時有多痛。「你、你……」

  「你什麼你,你結巴了。」她不遺餘力的嘲笑他。

  「李亞男,你不識抬舉!」他橫眉豎目,螃蟹似的揮動兩隻臂膀,像要把她從橫木成牆的櫃檯後方揪出來。

  「我為什麼要你抬舉,你是個什麼東西……噢!叔叔,你幹麼敲我的腦袋瓜子?很疼吶!」她要向娘告狀,說叔叔欺負她,讓娘罰叔叔不准吃飯,每天穿髒衣服出門。

  從內室走出來的李茂生剛好聽到幾句兩個小孩子的鬥嘴,不免感到好笑,大手往侄女的頭上一揉。「不出惡言,不揭人短,不攻人隱私,叔叔不希望你流於鄙俗,有話好好講,吹鬍子瞪眼的幹什麼?」

  「叔叔,你忘了他要害死我嗎?」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放縱其惡行便是助紂為虐。

  李茂生笑得有點哀傷。「我相信他是無心之舉,老記掛在心,是對自己的懲罰,畢竟叔叔也有沒做好的地方。」

  「叔叔,你又來了,總說自己有錯,你最大的過錯是替人背過。」他當他是烏龜嗎?一個大黑鍋往背上一罩,他倒是背得心滿意足,揮汗如雨不喊苦。

  李茂生笑了笑,不反駁侄女的不滿,溫聲勸道:「去和他談談,大人的事不該牽扯到孩子身上,他心眼不壞。」

  「叔叔……」心眼不壞但沒腦子,一葉障目地把他小姑姑想得太美好,偏聽偏信地不敢去挖掘事實真相。

  當李亞男提起唐寶貴這個名字,孫子逸確實覺得有些不安,他溫柔善良的小姑姑和他表舅走得太近,他常看見表舅折花送給小姑姑,握著她的手久久不放。

  但他不敢去問,再仔細一想,他益發不自在,好像真有點不對勁,表兄妹再親近也不能摟摟抱抱吧,何況其中一方早有婚約在身,要避嫌。

  這件事他誰也沒說,一個人悶在心裡,悶著悶著他就覺得很生氣,卻不知這股火要往誰身上發。

  「去吧,別留下遺憾,別像叔叔這樣,連想說句抱歉都不曉得向誰說去。」佳人已逝,徒留一絲憾悔。

  李亞男被親叔叔推出門,嘟著小嘴,非常不情願的跟著孫子逸來到不遠處楊柳垂岸的堤防,一襲雪荷色繡芙蓉花的衣裙隨風輕揚,似在彰顯她的怒氣沖沖。

  「有什麼話你快說!」

  「我要去京城了……」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又同時怔住,不太開心的看著對方,許久後,才有人從鼻孔輕哼——

  「去京城很了不起嗎?值得你大張旗鼓的炫耀。」

  京城是非多,隨便一個招牌砸下來都能砸到三品官或是什麼王公勳貴,他們是小老百姓,絕不往官家雲集的地方擠,京裡貴人多,他們一個也得罪不起,老實開舖子才是正理。

  好在他們的地方官清正嚴明,對商賈也多有照顧,不會苛課重稅,因此桐城縣的商人都很安分,規規矩矩的做生意,不惹麻煩不生事,一心撲在賺錢上頭。

  數十年下來,李家這一脈已在桐城縣落地生根,直到李亞男這一代,沒人想過要離開,他們喜歡桐城的山水以及人文風俗,早已將此處定為家鄉。

  孫子逸忍著不推她,啞著嗓音道:「我不是在炫耀,我只是知會你一聲,我們很久很久不會見到面。」

  他會想她的……

  李亞男一聽,喜笑顏開。「那最好,快走、快走,等你走後我買兩串鞭炮來放,歡送你一去不回。」

  聞言,他俊秀的臉一垮,「你就不會想我嗎?」

  「想你幹什麼,讓你再推我下水嗎?」把衰神送走了她便能高枕無憂,人生一大樂事。

  孫子逸滿臉通紅,握著拳頭。「我不會再推你了,這一次是我在太醫院當太醫的三伯公舉薦我入南山書院,書院在京城郊外十里處的南山山上,我以後就住在京城的宅子裡。」

  南山書院十天一休沐,學子大多以馬車往返書院和家裡,住得遠的則留宿書院的學舍,逢年過節才能回家。

  「那就祝你學業突飛猛進,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咦?他怎麼又把玉珮塞給她,孫家還沒窮到給不起束修。

  「給你,當一兩,我回來再贖。」說完,他快步走開。

  一兩?他瘋了嗎?!握著玉珮的李亞男只覺得手心發燙。

  第三章  公子你哪位(1)

  六年後。

  「快快快……要跑了,從左邊攔……啊!不對,要用弓箭射,不是讓你張開手臂攔……夏小笨,你到底還能有多笨?人家脖子以上頂的是腦子,你裝的是空心殼子是不是……真是氣死我了!」

  由於桐城縣距離京城較遠,略微偏向民風開放的北邊,水陸通暢無比,南北貨在此交易熱絡,因此北方的豪邁氣息也感染了縣城的人民,女子出門不再有多方顧虎,什麼帷帽、面紗的統統不用,大大方方的以真面目示人,她們也蹴鞠,成立詩社,在城外縱馬,偶爾和三五好友相約,帶著下人小廝到山林間打獵。

  不過說真的,真敢拿起弓箭狩獵的也就那幾個人,以武館千金朱丹丹帶頭,一馬當先伸臂拉弓,其他人是純粹來看熱鬧的,以打獵之名行郊遊之實。

  李亞男的弓箭使得好,幾乎是一箭命中,但她很少在人前發揮實力,老是佯裝射歪了,要不偏個兩、三寸,讓人瞧得哈哈大笑,直說她要再練練,兔子沒打著倒是中地鼠。

  至於夏和若那真是十足十的柔弱女子,別人騎馬她坐馬車,車上放了一些調味料和炊具,身為來味樓的大小姐,她負責炊煮燒烤,把獵物全做成可食的美食。

  但在這之前,她們得先捉到一隻兔子或山雞吧,否則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肉哪來熱騰騰的佳餚。

  「丹姊兒,省省你的氣力吧!你看小若連走都走不動了,你還指望她幫你攔山羌,這是癡心妄想。」沒被撞倒就算萬幸了。

  比狗大一點的山羌朝夏和若的方向跑去,她雙臂一張打算攔下「食材」,可是等那頭野獸跑近,她才驚覺好大一隻,心一慌,一個箭步往樹後面躲,眼睜睜看著食物從身側跑過,留下一排深淺不一的蹄印。

  她懊惱地想以頭撞樹,又聽見兩位好友的奚落嘲笑,她更是羞愧得無地自容,除了付藝,她一無是處。

  「岌小笨,你再笨一點沒關係,一會兒我把你當山豬給獵了,雖然瘦了點,但至少這麼一來我們就有肉吃了。」

  聊勝於無,能打打牙祭就好,「少瘦肉多省得長膘,她爹和兄長老是嫌她長得太壯碩。

  其實朱丹丹並不胖,是結實,由於長期練武,全身上下該軟的地方不軟,不該硬的地方硬如石塊,站在嬌美柔弱的夏和若和明艷大方的李亞男中間,顯得英氣十足,偏男孩子氣,眼神佈滿殺氣。

  但若仔細妝點一番,也是個明媚佳人,可惜她這人不好妝扮,老是素面朝天,才少了一絲女子的柔媚。

  「朱丹丹,你怎麼這樣,我只是一時害怕才閃了一下,你看那獸目多兇猛,我不避它,難道要被它頂出去?」她是懦弱無能,但也知道小命要緊,少吃一口肉不會餓死,可被山羌迎面撞上,她不死也去掉半條命。

  夏和若有三怕,怕鬼、怕死、怕肚子餓。

  「叫你吃胖點你偏不聽,虧你家還是開酒樓的,居然養不胖你,你真該慚愧用料不實。」少放油了,才吃出她這副瘦骨伶仃的模樣。

  「你嫉妒我。」她本來就吃不胖,打小就手腳纖細。

  朱丹丹朗笑著從馬上躍下。「是呀,非常嫉妒,柳腰纖纖,要是我也有柳條似的身段,武館內的師兄弟哪敢取笑我是姑娘中的母夜叉,一餐能幹掉一桶白米飯。」

  她爹老說養不起她,她食量太大了。

  「別灰心,我哥也說我是母大蟲,腳跟一站定就能咆哮山林,他和我家明楠沒有一個不怕我。」她眼波一掃,這對兄弟就噤若寒蟬,老鼠膽似的脖子一縮,敢怒不敢言。

  李茂生也真放心將李家當鋪交到李亞男手中,自己讀書去了,考上了舉人,再加上貴人提攜,到花陽縣當個九品主簿,打算三年後再考考進士,看能不能一舉為家門爭光。

  一年前,他娶了典史的女兒為妻,雖還未傳來添丁的好消息,但夫妻和樂,舉案齊眉,平添佳話一段。

  如今李家當鋪是由李亞男全權負責,她是掌家的大姑娘,在她的打理下,李家又在城北、城東開了兩間分鋪,見生意興隆,她想再開第四間當鋪,壟斷城裡的典當行。

  她這人向來居安思危,又陸陸續續買進七、八百畝良田,和原先的百畝土地合起來將近千畝,她一半佃出去,一半僱人耕種,每年的收成多到她要開間米鋪才能把滿倉滿庫的糧食銷出去,獲利甚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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