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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寄秋    


  不是狡猾,是誠心誠意的道歉,過去的事不能重來,至少我用行動證明,令堂不是鐵石心腸,早晚會動容。

  你慢慢等吧!等到地老天荒也許有可能。

  原來你已經有和我耗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的打算,看來你我心意相通,遲早結成連理。

  呸!你作夢,本姑娘的行情還沒差到將就你。

  小小,我的心受傷了……

  孫子逸和李亞男兩人以眼神較勁,你來我往無聲的對陣,誰也不退讓。

  「說的也是,都忘了這件事了,化金爐在偏殿左側。」早點化完金早點回家,省得被孫家小子纏上。

  「娘,天頂寺我比你還要熟。」李亞男回道,等會兒她還要去找老和尚,秋茶該採了,再不採就老了。

  寺裡的幾棵百年茶樹約有人高,悟了大師十分重視,每年人湫總會倏倏整伙,好讓來年的茶樹開花結籽。

  悟了大師很喜歡茶籽油炒的素菜,但量太少,一年能搾出個三、五斤就不錯了,他很珍惜著用。

  原本他也不知道茶籽能搾油,搾出的油還有養生的好處,他多年的老毛病因此有所好轉。

  李亞男把幾棵茶樹當成珍寶「佔為己有」,老和尚才有好油可用,有好茶可喝,包括悟了大師本人,沒有她的同意,誰也不能拿茶樹的一枝一葉。

  「伯母,我陪你們去吧,反正我也沒事。」勤快點總沒錯,表面功夫要做足。

  面對孫子逸的厚臉皮,母女倆相對無語,怎麼有人這麼不要臉,人家都擺明了不跟他同道,他還眼巴巴的纏過來。

  「我們兩個女人不方便吧,再說了,化個金有什麼好陪的。」李夫人覺得很不安,這小子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方便、方便,你們拿著這籃子很重吧,我來拿,別累著你們了。」他一手一隻籃子,一邊是供品,一邊是香燭,他對自個兒的爹娘都沒這般慇勤。

  個夫人若有深意的看向女兒,壓低聲音警告道:「你給我離這小子遠一點,他看起來不安好心。」

  走在前頭的孫子逸差點左腳絆右腳,跌個五體投地,習武的他耳力特別靈敏,李夫人說的話一字不漏的傳到他耳裡,他偷偷為自己喊冤,他哪裡不安好心了,只不過心有所屬,看中她女兒罷了。

  他打小就喜歡小小,想著長大了好拐她回孫家,要不是他一時犯了糊塗做錯事,原本把他視為小女婿的李家人哪會對他如此冷瀆,不知道現在他要花多少功夫才能重得他們的信任?

  「娘,你放心,女兒機伶得很,不會給他機會的,倒是你小心點別著了他的道,他這人賊亮賊亮的。」李亞男一點也不想跟故人打交道,她覺得太過危險了,他身上有太多秘密。

  他被追殺一事,她不問不表示她沒往心裡擱,活了兩世人第一次殺人,還一口氣殺了四人,其實她不是不驚不懼,只是故作鎮定而已,唯恐被殺之人的同伴找上門,所以她有一段時間不出門,都是讓兩個丫鬟去打探外面的動靜,等確定風平浪靜了才敢外出。

  「嗯,賊頭賊腦,一雙賊目……」

  孫子逸偷偷聽著李家母女有志一同的唾棄他,他都要淚奔了,他的人品真有差到人神共憤的地步嗎?

  第八章  確實心亂了(1)

  「小友,你心亂了。」

  一壺茶、一盤茶餅,頭頂點著戒疤的老和尚氣定神閒地聞著茶香,淡而清澈的香氣鑽入鼻翼,他神情愉悅的閉目輕啜,以舌尖感受茶的甘冽和回韻,微苦後甘。

  入秋的茶樹葉脈粗大,不若早春的嫩芽,炒製成茶有種荒野大漠的粗獷,有點澀口,有點苦,但在口中含轉一下,一股醇香衝了出來,使茶湯多了一絲古樸味。

  春茶清香甘甜,夏茶雅致回甘,秋茶沉厚味濃,不論哪一個時節製出的茶葉,都有它獨特的風味,教人愛不釋手,即使是佛也下凡來,不肯日曰阿彌陀佛。

  啊!起風了。

  風吹起絲絲髮絲,如瀑似雲,黑亮得足以監人,李亞男面色凝重的低下頭,手中拿著一塊小方塊,用雕刀細細的刻出紋路,她的手很穩,刻劃出腦海中形形色色的圖樣。

  「老和尚,你別吵了,刻壞了要你負責。」亂什麼亂,她好得很,和尚、道士才是危言聳聽的亂源。

  「呵呵,聽你的語氣心浮氣躁,肯定心裡有事,你靜不下心,所以來找老和尚沉澱心情。」小姑娘長大了,也有她不得不面對的煩惱,人生在世豈能無憂。

  李亞男停下動作,抬頭看了悟了大師一眼。「老和尚,你有一百多歲了吧,其實你是妖精變的。」

  「老衲今年七十七。」離百歲大限還遠得很,人生七十才開始,他也才過了七年。

  「你什麼時候圓寂?」都一大把年紀了,恐怕活不長。

  他不惱不怒,無驚無喜的品著茶湯。「該死的時候總會死,老衲還能活到看小友的兒子娶媳婦。」

  李亞男一聽,眉毛、眼睛、鼻子全皺在一塊。「你活這麼久不累嗎?徒子徒孫一個個比你早登西天極樂,被留下來的人會很寂寞,每天看著那些走來走去的光頭小和尚都覺得面目可憎。」

  「我有佛祖。」佛在心中坐,心存常樂。

  她鼻頭一擰,輕哼一聲,「泥塑的塑像能陪你多久?而且它不會普降甘霖,不會走下神壇跟你說我佛慈悲。」佛祖悟道去了,不管人間紅塵事。

  「所以說小友你著相了,佛祖無所不在,就看你肯不肯相信。」她想得太多,要得太多,卻從不停下來想一想她真正要的是什麼。

  人老了難免回想過去,和尚也一樣,他猶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個小姑娘時,她大約七、八歲,寺外下著大雨,她渾身濕答答地走進寺裡,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望著他,問道:「佛祖在哪裡?世上可有神?人死了該往何處去?」

  他指著她胸口說:「佛祖在這裡。」

  小姑娘冷嗤一聲,「和尚騙人,不老實,真有佛祖把袖叫出來見個面,袖能讓外面的雨即刻停了我就信。」

  那一天,下了一夜的雨,小姑娘的家人找來了,帶她回家,雨還是繼續下著,讓他也懷疑世間是否真有佛祖。

  從那天起,她就成了他的小友,時時考驗他的佛心,她就像上天派來磨練他心志的使者,讓他更堅定向佛。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我還想著你登天的那一日,千萬千萬要留下遺言,交代你的徒子徒孫要把那幾棵茶樹留給我。」無利不趕早,她垂涎那幾棵茶樹己有多年。

  世事無常,誰何時會死沒個定數,前兒個還在她眼前走動的乳娘,過了一夜就不動了,她在睡夢中去得平靜,人還不到四十三歲呢,比老和尚還年輕,這讓她有點無法接受,人怎麼能說去就去了呢?好歹留下話來,把後事交代清楚了再走。

  因此她想到了老和尚,那一臉的褶子肯定很老了,若有人該壽終正寢也該是他走在前頭,她不趕緊把百年茶樹定下來就來不及了,頂多每年揉茶時在他墳頭奉上一杯清茶。

  李亞男不喜歡生離死別,她覺得太悲傷,老和尚是她除了家人以外唯一放在心上的「親人」,她想提早告別,免得那一天到來她會承受不住。

  「小友,它們已經是你的了。」寺裡的僧人有誰不知她是茶樹的主人,她每年捐贈的香油錢有數千兩。

  她還是不滿意。「沒有一紙契書或遺書為證,誰曉得你百年後的和尚徒兒會不會出爾反爾。」

  「出家人不打誑語,你連和尚也信不過?」小友的防心不是一般的重。

  「你也說出家人,有個『人』在就當不了神,人性是自私的,無可捉摸,當你以為你瞭解了這個人,可他轉眼間又變成另一種面貌,讓人很是苦惱。」鏡中花,水中月,竭盡一生心力也碰不著。

  「小友為感情事煩惱?」小姑娘的心事啊,無疑是自找的。

  李亞男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似的,差點弓著背跳起來,她齜牙咧嘴的道:「老和尚別像得道高僧般神神叨叨的,你不適合當神棍,我就是腦子裡轉的事多,一時想不明白而已。」

  悟了大師笑著繼續泡茶,眼神充滿柔和的睿光。「聽說老衲便是得道高僧,皇上老兒來請也能雲遊去,神神叨叨的神棍老柄做不了,倒能一解你心中的迷惑。」

  「我不聽,別說教。」她任性地搖著頭,手裡鋒利的雕刀再次刻起方形的木塊。

  「其實你逃避的是你自己。」人過不了自己的坎,她就是想得太多才猶豫不決,要得太多反而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麼。

  「我很好。」她能吃、能睡,能讓大哥認真的讀書,弟弟不再頑皮,而且她娘現在忙著兄長的婚事,暫時忘了招贅一事,她更是樂得清松。

  「你若是真的很好,就不會面露愁色,想著該如何逃避。」她很聰明,但太過聰明的人往往會陷入自設的迷霧中,走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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