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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簡薰    


  然後呢?

  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他們雖然假同居了半年,但基本上只屬於點頭之交,偶而加上一些「你那邊有吃的嗎?」,「你那邊有沒有泡麵?」之類的對話,即便為了給徵信社方便而約定好雙方一起出門,可也一路無言。

  平心而論,高學文算是好室友,很多時候她都無感於他的存在,這句話的另一個意思就是,同居半年,完全不熟。

  對話能省則省,最好不要有—夏藍的眼神偏凶,加上李媽媽工作很忙,她從小就是姊代母職照顧瑞藍跟璽藍,小荷說她講起話來的樣子會讓同齡男生自覺矮一截,而高學文那卒仔就因此怕了她這個不到一百五十公分的女人,他從來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偶而不小心對上,也會瞬間低下頭。

  而此刻,他們四目相對已經超過五秒,夏藍奇怪,腦洞真的補好了?

  她輕輕把手上的東西放下,蹲到他身邊,直視他的眼睛,耶?這傢伙還真不怕她了,「記得自己叫什麼嗎?」

  「高學文。」

  喔,有進步,在德國醫院問名字時,他只會呵呵笑,每呵呵一次,高媽媽眼淚就是一大串。

  她記得當時醫生解釋了很久,頭部直擊造成失憶,但臨床上也有過記憶慢慢恢復的例子,多久恢復,恢復多少,這都沒有一定,總之就是,第一、不要急,第二、剛開始可能會有些記憶錯亂的情況,可以引導他交談,但不需要矯正他,順其自然之類,巴拉巴拉一大堆。

  那個時候覺得醫生有講跟沒講一樣,現在想來,該次交談好像還是有點必要的,至少她現在就比較知道要怎麼對待他。

  「要回來怎麼不先跟我講一聲?」要不是她膽子大,早被門口突然冒出的鞋子嚇死。

  「手機不見了,找不到電話。」

  呃,好吧,雖然有點囧,這理由還算能接受,如果她手機掉了,大概也是誰都找不到。

  基於道義,夏藍跟他小聊了一下,忍不住再次讚歎,德國醫學真的好發達啊,主治醫生根本是神醫、神醫!

  他即便沒有完全恢復,但至少也好了八九成吧,知道自己姓什名誰,怎麼受傷的也想起來了,還是自己搭飛機回來的,知道怎麼買機票,提款卡密碼也沒忘記。

  問他怎麼不回高家,他說身體復原後變得很怕吵,所以打算住在百雲山莊。看樣子家裡的狀況他也是記得的,一個裝了小三小四小五的別墅,即便佔地廣大,也還是不得安寧。

  高媽媽應該可以放心了,寶貝兒子無恙。

  夏藍轉身從包包中拿出名片,上面有她的電話跟電子信箱,「以後當天不回來,要發個訊息給我,如果很久不回來之後突然要回來,也發個訊息,雖然我膽子蠻大,但這種驚嚇還是盡量不要有。」

  男人收下名片,「我知道了。」

  她滿意的點點頭,「能溝通」大概是高學文最大的優點了吧。

  雖然他的生活方式十分頹廢,但身為一個室友是沒話說的,安靜、乾淨,毫無存在感,堪稱完美,暫時失憶完全無損這個優點,非常好,拍拍手,至於他身上那種陌生的氣息,夏藍並不打算深究—這位名義上的老公從來就不在她的關心範圍之內。

  夏藍拿起包包跟袋子站了起來,「我連上了三堂課,要去休息了,你才動過那樣大的手術,如果沒其他事情,也早點休息吧。」

  「好。」

  跟她說好,但臉上那個欲言又止的表情是怎樣?夏藍最受不了人家這種表情,於是又坐了下來,「還有什麼事情?」

  五分鐘之後,夏藍默默覺得,自己應該撤回前言,那個主治大夫不是神醫,他根本就是庸醫。

  第2章(1)

  饒是一,李夏藍大學開始打工,見過無數奧客,二,畢業後開始教書,什麼奇奇怪怪的學生跟家長都應付過,但一加二的經驗顯然不足以應付眼前的情況,這回真的有點傻眼??說「有點」還是客氣了,事實上她超傻眼。

  因為在她問「還有什麼事情?」之後,她那陌生的老公先是跟她說:「我知道自己以前表現得不好。」

  這句話基本上沒問題,說他表現不好還客氣了,根本就是個欠揍的死小孩,從小到大,夏藍不知道想扁他多少次,認為他本性善良的全世界大概只有已故的高爺爺跟高媽媽。

  然後第二句話竟然是—「讓你很難過。」

  這就嚴重了,她一點也不難過啊,她只是沒給他好臉色而已。

  李家一直以來都很缺錢,李媽媽做兩份工作,因此親子相處的時間也不多,夏藍的青春記憶就是渴愛又缺錢,可反觀高學文,不只在親情上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在物質上也是應有盡有,這讓夏藍非常羨慕。

  沒錯,她當然知道母親非常非常愛他們,但她們總是沒有什麼時間相處,照片也很少,李家一直到夏藍上了大學,開始在薔薇百貨打工,經濟上才算寬裕了一些,她想要的,他卻一點都不珍惜,讓夏藍對他在嫉妒之餘,產生了另一種情緒,看不順眼。

  高學文接著又說:「這次發生這種事情,我在醫院時也想了很多,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

  喔?夏藍不得不承認,自己驚訝也驚喜了。

  這要說到他們認識了很久這點上,高學文從小到大就是驕蠻嫡長子界的代表,永遠不反省,永遠不認錯,這種個性雖然很氣人,但有個好處就是他不說假話,也不客套,簡單而言,他說自己在反省,那就是真的在反省,不用懷疑。

  浪子回頭金不換,身為老師,看到有人迷途知返總還是欣慰的。

  高媽媽聽到應該也會很開心吧,嫁入豪門的悲劇女子,兒子真的就是她唯一的安慰跟盼頭了啊。

  當然,她認知範圍內的高學文只出現到這裡為止,因為接下來他說了一句非常驚心動魄的話—

  「夏藍,讓我們重新開始。」

  噗—夏藍顧不得噴出水的自己有多狼狽,轉頭直視他的眼睛,幾秒鐘過去,她發現一件令人驚恐的事實:他是來真的。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什麼叫做「讓我們重新開始」他們又沒開始過,哪來重新?慢著,這不是重點,啊對,她終於知道那股陌生感從何而來了—他敢跟她四目相對還是其次,重點是,他看她的樣子有感情。

  媽呀,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記憶錯亂嗎?那個醫生好像有說過這個,失憶的後遺症在臨床上可是千奇百怪,錯亂就是其中之一。

  後來的交談證實了夏藍的猜測,她的陌生老公真的錯亂了。

  在他的記憶系統中,他們是青梅竹馬,從十幾歲時開始交往,他放蕩不羈,她始終包容著他的任性,吵過架,也分過手,但他始終會回頭找她,而她總是心軟無法拒絕他的請求……夏藍聽到這邊就皺眉了,哪來的青春偶像劇?

  她想跟他說,你所認知的都是一場誤會。但顧及他情況特殊,夏藍張了張嘴巴,終究把想說的都忍了下來。

  「我、我明後天都是滿堂,要去休息了。」

  再不進房躺著,她怕自己會尖叫出來。

  她早就知道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唉。

  夏藍很希望那是一場夢,醒來後白雲山莊只有她,而他仍然在德國,可當她梳洗後走出房間,看到他在她的廚房吃東西時,她就知道不是夢。

  她沒有幻視,如果她看到他站在自己的廚房,那他就真的是站在這裡沒錯。

  她的廚房有扇面向東方的窗子,晴朗的日子裡,早上的廚房總是充滿陽光,一如此刻,陽光美好,男人一身休閒,配上剛剛好的笑容,白色餐桌上放著咖啡、水煮蛋、法式土司、水煮花椰菜、水煮紅蘿蔔……光線、美男、健康早餐,畫面養眼,但,他為何會在這?

  大概是臉上的問號太明顯,高學文主動開口,「我那邊的水龍頭不能用,不方便,所以過來你這煮。」表情自然,跟以前躲著她的樣子截然不同。

  好唄,沒水的廚房的確很難發揮功能,這理由可接受。

  夏藍點點頭,「我會再請人來看。」

  水龍頭是小意思,他現在的記憶脈絡才是大問題,她打算趁週四休息,去找高媽媽聊一聊,看看她對這個全新版本的高學文有什麼看法跟想法,最好能順便一起去咨詢一下專業人士的意見,「讓我們重新開始」,這個誤會這樣大,她怎麼可能順著他?

  打開冰箱,正要伸手拿麵包,卻聽到木質地板上輕微的噠噠聲,活潑又細碎,很像是……夏藍轉過頭,狗?

  一隻小臘腸搖頭晃腦的朝她跑來,繞著她跑了一圈,聞了聞,搖搖尾巴,神情說不出的可愛。

  夏藍忍不住蹲下,摸了摸它,狗狗立刻舔了舔她的手,夏藍在內心嚎叫起來,嗷嗷嗷,太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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