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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蔡小雀    


  「都是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她翻身將臉埋進繡枕裡,低微嗚咽不成聲。「都是我害的啦……」

  晚風靜靜,月光皎皎,蒼穹之上,天亦無語。

  皇宮禁衛總處裡,戒備森嚴。

  范雷霆本坐在書案後看著一早呈報上來的內城軍機卷,目光卻總是時不時被杵在不遠處的小女人干擾。

  坦白說,她壓根動也沒動,小嘴更像是給上了官府封條似的,哼都沒哼一聲。

  就是因為她呆呆地站在那兒,一聲不吭,才令他感覺怪異不自在。

  難不成昨兒嚇傻了,到今日還未回神?

  虧她還口口聲聲說自己隨和至極,吃什麼都成、幹什麼都行,沒想到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嬌滴滴姑娘家。

  他眉毛糾結了起來,心下竟有一絲失望。

  罷了,不就又一言而無信、嬌生慣養的女子嗎?有什麼值得在意的?

  范雷霆索性不管不顧地低下頭繼續閱卷,一邊等待著她自己開口告饒、知難而退。

  「雷霆大人……」好半晌後,終於那頭響起了幽幽一聲。

  「嗯?」他握住筆的手指一緊,頭也不抬。

  已想好怎麼推掉替他說親的這份苦差事了嗎?

  「如果有人干了蠢事,把你拖下水,你會不會很痛恨這個人?」

  四周靜默了好一會兒,久到喜鵲以為這個問題蠢到連雷霆大人都不屑回答。

  「你要跟爺說的是這個?」他目光有一絲古怪。

  她反倒被他問懵了。「不然小的應該問雷霆大人哪個?」

  「沒什麼。」他面無表情地否認,可心情卻沒來由地好了起來。

  她狐疑地看著他。剛剛他的反應明明很奇怪,好像有點驚訝,又好像如釋重負……算了,這不是重點。

  「雷霆大人,如果說有人干了蠢事——」她忍不住又重複了一次。

  他難得將手中的軍機卷擱在一旁,往後靠坐在椅背上,一臉寬宏大量地微笑,「你這是在跟爺道歉嗎?」

  「欸?」喜鵲一愣,小臉隨即尷尬地通紅了。「哎喲!不是啦,我說的不是大人你,我是說……呃,不過也對啦,總而言之,大人,你覺得怎樣?」

  「什麼怎樣?」

  「就是如果說有人干了蠢事——」她又開始無助地扳起手指頭。

  「行了,爺沒癡呆。」他捂著額頭,強忍住莞爾的衝動。「用不著再說第三遍了。」

  她臉色有些訕然。

  「那要看是無心還是有意的。」他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

  「無心便如何?有意又怎樣?」她緊張地問。

  「人非聖賢,總有思慮不周的時候,偶然無心為之,可以原諒。假若有意,自該為自己闖下的禍一力承擔,無可抵賴。」「我是啊……」她歎了一口氣,神情落寞。

  「旁人不知,可若是爺,縱使遭受連累,只要那人事後真心傾力彌補,爺還是會原諒他的。」他看著她,語氣不禁放緩了些。

  難道她還在苦苦自疚於他前三次砸鍋的婚事?

  范雷霆有些歉然了起來,沉吟片刻後,略微遲疑地喚:「喜子。」

  「噯?」她有氣無力地抬頭。

  「爺真的不怪你了。」他低聲道。

  喜鵲一震,剎那間從鬱鬱然的心緒中清醒過來,圓圓眼兒傻傻地望著他,胸口升起了股溫暖的感動。

  「雷霆大人……」真是大好人。

  他被她滿眼發光的崇拜盯得有一絲手足無措,實在不知該做何反應才是,倏地站了起來。

  「練兵時辰到了。」

  范雷霆背影略嫌僵硬地大步往外走,喜鵲卻是歡天喜地、眉開眼笑地跟了上去,清脆嗓音呱啦呱啦不斷。

  「雷霆大人,你剛剛是怕小的難過對不對?你是心疼小的不是?是不是嘛?是不是嘛?不要害羞呀,心裡有感覺就要說出來呀!」

  「再喳呼爺滅了你!」

  「……」

  可待這日黃昏出了宮門,范雷霆習慣性地先送她回到萬年紅娘居門口,見著她下馬,嬌小的身子蹦蹦跳跳地上了台階後,他就要驅策胯下駿馬往回府的方向,卻聽見她一聲叫喚。

  「等等。」

  范雷霆回頭,落日霞光在他髮際、肩頭和陽剛的臉龐渲染上了點點光暈,週身威猛霸氣彷彿也因此柔和了許多。

  「怎麼了?」

  喜鵲一時看得失了神,半晌後才靦眺地小小聲道:「謝謝你。」

  他微怔,還來不及說點什麼,那小巧身影便一溜煙地鑽進了門裡。

  范雷霆看著那扇急急合上的柳木門,良久後,嘴角露出了一抹笑。

  原來,她也是會害羞的……

  第4章(1)

  這天一早,喜鵲才捧了水盆入內,就看見范雷霆已經全身穿戴齊整,一頭濃密長髮也已梳束好了,高大魁梧身段沉靜地坐在那兒,一雙灼灼黑眸盯得她心兒沒來由地一跳。

  「雷、雷霆大人早啊!」她第一個念頭便是低頭檢查自己是不是衣衫沒穿好。

  「換了它。」他指著擱在黑木桌上的暗色衣飾道。

  喜鵲有些迷惑,卻還是放下水盆,取起了頗有點眼熟的衣飾看著。「雷霆大人,這是?」

  「爺命人連夜縫製的。」他伸手捧水潑上了古銅色臉龐,自顧梳洗,邊淡然道:「今日要進內苑,你一身小廝裝扮有違禁律。」

  「真好玩。」她抖開了那一套黑色銀邊禁衛軍衣,不禁大感新鮮,笑了起來。「雷霆大人怎麼知道小的的尺寸?」

  范雷霆正用濃茶漱口,聞言一口茶險些噴了出去。

  「咳咳……爺猜的。」他抹去了嘴邊的茶水,臉色有些尷尬。

  他是習武之人,素來眼神利,可……怎好承認自己最近常盯著人家姑娘家的身形看得入神?

  「雷霆大人好厲害。」她再度投以敬仰的目光,隨即高高興興地抱著往屏風後頭去了。

  然後便是那窸窸窣窣褪下衣裳,引人無限遐想的聲音。

  他驀然覺得喉頭幹得緊,連連灌了一杯又一杯冷茶,轉瞬間整壺茶水全喝得一空。

  「還沒好?」他聲音有絲緊繃,因為手裡已經沒有冷茶可澆涼自喉頭一路竄燒到下腹部的莫名燥熱感了。

  「快好了快好了。」她不得不走出屏風後,小手還在跟那難纏的腰帶奮鬥。

  范雷霆盯著她,不發一言。

  氣氛沉默太久,喜鵲忍不住疑惑地抬頭,卻發現他肩頭微微聳動,嘴角可疑地緊抿成了一條線。

  他這是在憋笑嗎?

  「看起來是挺滑稽的。」她臉上有一絲無奈,攤了攤手,手上還拿著那條腰帶。「可小的也沒法子啊!」

  特小號禁衛軍衣是恰恰好合身沒錯,可原本英氣的軍衣穿在她身上全變了個樣,好似縫給布娃娃的戲衣,怎麼看都只有可愛二字可形容。

  喜鵲困擾地撓了撓頭,穿成這樣進宮真的有比較好嗎?

  「挺好的。展臂。」他拿過她手上的軟鋼纏絲腰帶,動作輕緩的環過那不盈一握的小小腰肢,不輕不重地扣住,靈活熟練地打起結來,低聲道:「這是上好緬鋼製成,若遇危險,可供作武器之用。」

  「嗯。」她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只覺得他靠得自己太近、太近……

  近到她可以聞到他身上渾厚的男人氣息,有點灼熱,有點危險,卻又讓人有種莫名的安心;可她的心又為什麼跳得這麼快、這麼急?

  她雙頰緋紅得像艷放的桃花,屏住呼吸,憋得胸口都隱隱生疼了。

  他也有些眺然起來,努力眼觀鼻,鼻觀心,只專心一意替她裝束好,可是鼻端聞見的都是她淡淡的、像桃子的甜香,到後來,他手上的動作都有些異樣地笨拙了起來。

  「頭兒,時辰差不多了。」

  門外響起兩聲輕敲,驚醒了這片如霧飛花的曖昧。

  范雷霆像燙著般迅速縮回手,喜鵲也倒退了一大步,邊喘著氣邊臉紅,頭低低的不敢看他。

  剛、剛剛那是怎麼回事啊?中邪了不成?

  「呃,」他清了清喉嚨,嗓音有些沙啞,「這樣差不多行了,走吧!」

  「是……」她嬌羞的輕哼了聲,陡覺不對,險些被自己肉麻的嗲聲嚇得雞皮疙瘩掉滿地。「咳,我是說,小的遵命。」

  他眼底飛進了一抹笑意。

  接下來誰都沒有再提起方才於寢房中發生的「怪異情致」,直到入了宮,應了卯,就這麼匆匆地過了一個上午。

  用午飯之時,喜鵲端著盤子下意識地躲得他老遠,寧願去跟新進禁衛軍閒磕牙也不敢湊近他跟前。

  惹得范雷霆一陣不爽,她一口老米飯還沒扒進嘴裡,又生生地被拎了回去。

  「陪爺吃。」他霸道命令。

  「是。」她只得屈服於大人虎威之下,乖乖坐在他面前扒飯、吃菜。

  「吃。」他面無表情地將一隻鹵雞腿放進她的飯碗。

  「欸?小的有了

  「瞧你全身上下除了……以外沒二兩肉,」他有些不自然地盯著自己碗裡的飯,「爺叫你吃就吃。」

  「謝謝雷霆大人。」雖然不是很聽得懂他的意思,但是香噴噴的五香鹵雞腿誰不愛,喜鵲略一猶豫後,便高高興興地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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