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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黑潔明    


  巴狼沒有抗議,經過一早上的勞動,他早餓了,所以他只是接過她手中沉重的竹籃,牽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出工坊。

  門外,清涼的風迎面而來。

  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清新的空氣,即使是日正當中,外頭的溫度還是比屋裡涼爽得多。

  工坊外的竹廊下,大伙三三兩兩的坐著,邊吃著手裡的飯團、大餅,邊喝酒閒聊。

  和她單獨一人時相反,當他陪著她走在一起時,人們都只是朝他倆稍微點一下頭,就把頭撇開,而非出聲微笑招呼。

  即使在這麼多年之後,他成了工坊裡的大師傅,當了工匠中的頭,大家還是對他敬而遠之。

  他始終無法融入群體,一直被人既敬且畏的隔離在外。

  阿絲藍曉得,人們一定以為他早習慣了,只有她知道,他其實一直都很介意這件事,卻無力去改變。

  沒人主動招呼他過去坐,也沒人讓開一個位置,和他對到視線的,有些甚至匆匆調開了視線。

  他的臉上沒有丁點不悅或難堪的表情,但阿絲藍仍握緊了他的手。

  他一愣,低頭瞧她,只見她微微一笑,指著不遠處的一棵樹道:「瞧,那兒還沒人坐呢,我們過去,有樹蔭遮著,會涼些。」

  她拉著他往那棵大樹走去,然後從竹籃的底層,拿出一張織毯,鋪在草地上,再把剛剛才煮好,依然熱燙的菜飯和湯,一一拿了出來擺放好。

  為了方便攜帶及食用,她把湯菜都放在竹盒或竹筒裡。

  其中一隻大竹筒裡,裝著清水。

  她拿著那大竹簡,跪坐在他身邊道:「來,洗洗手再吃。」

  巴狼看著身前這嬌小卻又神奇的小妻子,乖乖的伸出手,利用竹筒裡的清水,把髒一行的兩手都洗乾淨。

  瞧著他的雙手,她心口不禁為之一縮。

  每回瞧見他傷痕纍纍的手,她都會隱隱作疼。

  燒製陶范、鑄造銅器,都要用火,長年接觸火焰的工作,讓他披掛在身前的皮圍裙,變得老舊焦黑,他毫無遮擋的雙手,更是有著無數的燙傷。

  那些燙傷,結了痂脫落,然後再次燙傷,又結痂脫落,不斷重複的燙傷,讓他的雙手變得和皮革一般粗硬。

  從小,替他包紮處理傷口的次數,多到連她都快數不清了。

  但每次他受傷,她還是會覺得不捨難忍,幸好後來,他鑄銅鍛造的技術越來越好,受傷的機會也變得比較少,才讓她慢慢安了心。

  可每回,當她聽到工坊裡有人受傷時,還是忍不住心驚。

  一滴汗從他額角滴落,她忍不住伸手替他擦去額上的汗水。

  他凝望著她,黑瞳深幽,教她粉臉微紅,卻仍是掏出了手絹,堅持的要他把汗擦乾。「才初春,風尚冷呢,你把汗擦擦,小心別著涼了。」

  他揚起了嘴角,微一點頭,接過了她的手絹擦汗。

  她有些羞窘,比他更清楚,不遠處的那些工匠,都偷偷在看著他倆。

  「我是不是很囉唆?」她不好意思的悄聲問他。

  「我喜歡你囉嗦。  」

  他面不改色的說著這句話,反而是她害羞了起來,臉兒驀然更紅。

  「你今天煮了什麼?」他問。

  阿絲藍聞言,忙把竹盒和竹筒一一打開,獻寶似的道:「喏,有藥草蒸魚、清炒荇菜、辣子炒雞丁、草菇燉飯,還有蘿蔔排骨湯。」

  她盒蓋一打開,頓時香味四溢,教他口齒生津。

  他把濕透的手絹還給她,拿起筷子,和那粗如腿般,較為矮胖,裝著飯的竹筒,配著可口的菜餚,吃了起來。

  對她煮的飯菜,他從來不挑,可她總能從中瞧出他的喜好;他不喜歡吃的食物,他會吃得特別快,很喜歡的,反倒會留在最後慢慢品嚐。

  因為他的工作繁重,需要大量的體力,又在高溫的地方工作,那讓他喜歡重口味的食物。他非常喜歡吃肉,也很愛吃辣,像這一餐,除了辣子雞丁之外,蒸魚也是辣的,光是那道清蒸魚,她就足足加了兩條大紅椒。

  為了他,她連家裡的醃菜有一半都加了辣椒。

  可和旁人不同的是,他不太喝酒,卻愛喝茶。

  她問過他,才曉得他不喝酒是因為怕喝醉,醉了容易誤事,喝茶清醒些。

  看著他滿足的吃著飯菜,她的心情也莫名的愉快。

  捧著竹筒,握著竹筷,她沒吃兩口,卻只瞅著他問:「好吃嗎?」

  「嗯。」他邊吃邊點頭。

  「會不會不夠辣?」

  巴狼搖搖頭,朝她笑了笑。

  她開心的回以輕笑,見他竹筒裡的飯一下子就見了底,她把另一個裝著米飯的竹筒遞給他。

  「吃慢點,別噎著了。」

  他的食量一向很大,所以她都會特別多煮上一些,怕他會吃不飽。

  她中午煮的菜餚一向下飯,很快的,竹盒裡的菜便消失了大半。

  她手中的竹筒飯好不容易才吃完,他卻已經吃到第三筒了。

  春日的風徐徐吹過,吹得林葉沙沙作響。

  她放下筷子時,他開口問:「你飽了?」

  「嗯,我飽了。」她點點頭,微笑道:「剛煮飯時要試味,吃了好些了呢,你吃吧。」

  確定她吃飽了,他才把剩下的菜全一掃而空。

  他的貼心讓她心口一暖,他向來都是這樣,雖然還餓,卻總等著她,非得要確定她吃飽了,才會把剩下的飯菜吃完。

  阿絲藍一直很奇怪,為什麼沒有人注意到他是這樣體貼的男人,剛開始她和他走在一起時,甚至還有人來警告她,要她小心些,說他是狼子,說不準什麼時候會獸性大發,將她擄回山林裡,給他的狼兄弟當食物。

  他特殊的身份,讓人們一直無法忘懷,他臉上從小就有的虎紋刺青,也總是提醒著看著他的人,他非我族類。

  可她知道,他才不像大家所想的那般野蠻,就算他身體裡真的還潛藏著獸性,他也一直控制的很好,他從來不曾傷害過她。

  老實說,他比她認識的大多數人,都還要文明多了。

  非但如此,每個月的薪俸,他總要將其中大半,送去給已經退休,收養了其他孤兒照顧的老師傅。

  為了顧及老師傅的顏面,他總說,他只是為了幫那些和他一樣的孤兒,因為如此,老師傅也不得不收下他送來的錢。

  這對師徒相處起來,看似冷漠,卻非常關心對方。

  不過,也幸好很少人懂得他的好,不然和她搶男人的姑娘,恐怕要多到擠破門了。

  想到這裡,她不自覺揚起嘴角。

  「你笑什麼?」

  聽到他的聲音,她回神,才發現她不自覺輕笑出聲。

  「笑你呀……」瞧著她高大強壯又溫柔的男人,阿絲藍伸出食指,從他臉上拈下一粒白飯,邊給他瞧,邊笑著道:「你這個愛吃鬼,瞧你把飯都吃到臉上去了。」

  他揚起嘴角,趁旁人不注意,竟一口舔掉了她手上的飯粒。

  阿絲藍愣住了,羞紅了臉,可眼裡帶著笑意的他,反倒一臉沒事人的模樣,半點也不害臊的繼續慢條斯理的吃著飯。

  「你……」她傻眼的看著他,念他也不是,不念他也不是,最後只能閉上半張的嘴,羞赧的將懸在半空的手指收了回來。

  他笑著將所有的飯菜一掃而空,她則紅著臉收著餐具。

  這幾年,他在私底下,對她越來越皮條無賴,也許她應該要煩惱,可她內心深處,卻因為他能在她面前放鬆的耍無賴,感到高興。

  春風輕拂而過,暖陽淡淡灑落。

  瞧著他粗獷的臉龐,她的心微微悸動著。

  成親五年了,她依然深深為他吸引,她知道,就算再過五十年,她依舊無法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 ☆ ☆ ☆ ☆ ☆ ☆ ☆ ☆ ☆ ☆ ☆ ☆ ☆

  夕陽西下,白日將盡。

  處理好了手邊的工作,巴狼脫下工作皮圍裙,往外走去。

  工坊外,太陽已落到了城牆下,天空的雲彩仍是橘紅帶粉的,但東邊的天空鳳染上了藍紫。

  他知道,很快天就要黑了。

  空氣裡,飄散著飯菜香。

  大街上,人們行色匆匆,趕著回家吃飯。

  他走回家的半路上,家家戶戶也慢慢亮起了燈。

  驀地,遠處傳來隆隆的聲響,不久,一大隊車馬突然迎面急駛而來,車馬上插著的旌旗,有著王家的紋樣,人們紛紛往旁閃避著,他也一樣。

  大隊的車馬,快速的通行而過。

  那威風凜凜、領兵帶頭的,是一位女將軍,雖然她穿著戰袍,高高坐在馬上,快速的飛馳過去,他仍是認出了她。

  他們的王國裡,只有一位女將軍。

  夜蝶舞。

  雖然身為將軍,她可一點也不壯碩,幾年前她就認清自己不可能長得比男人高壯,所以她很早就不和人比力氣,反而勤練劍術和兵法。

  過去幾年,她一次又一次的在比武大賽中,打敗了其他武將,證明了她的劍術比來參加比賽的人更厲害。後來在真正的戰場上,她一次又一次的勝仗,更證明了她不只身手好,也非常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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