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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朱輕    


  二姨娘受了刺激,跪在竹苑外面不起,不是要請陶靖妤出面向老爺求情,而是來向陶靖妤請罪的,因為她的兒子搶了兄長未過門的妻子,這實在是有違常倫。

  梁曲望著躺在床上起色蒼白的少爺,再聽著院外傳來的若有似無的聲響,看了看安靜翻書的陶靖妤,突然感歎,少爺除了長相,就連性格跟陶靖妤十足十的相似。

  「梁曲。」

  「是。」

  「讓阿浩把她架走。」

  「是。」

  梁曲可從來都不管什麼可憐不可憐,請罪不請罪的,她只知道她的少爺現在病著,需要靜養,那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不能打擾到少爺。

  梁曲出去不用眨眼的工夫,竹苑又恢復了願望的平靜。

  她回到房內時,陶靖妤正擰著帕子為梁池溪擦手,她連忙上前,「夫人,我來吧。」

  「我想自己來。」

  好吧,她安靜地退回到一旁。

  第8章(2)

  陶靖妤一邊用帕子為兒子細細地擦拭,一邊輕輕地低語:「梁曲,你知道我有多少年沒有這般照顧過他了嗎?」

  「夫人,這些事,少爺本就喜歡自己動手。」梁池溪不像那些富貴家的子弟,越多奴僕使喚越得意,他這些日常瑣事都喜歡親力親為。

  「是。」陶靖妤點頭,眼眶微紅,「子玉從小就如此,哪怕身體再不好,能自己做的,就不假手於人。」

  「少爺說,那是夫人教他的。」

  「他自幼就極聰慧,我只教他識字,他就能看書,我只教他計數,他自己便會算數,有時候我想,是不是因為他有些許的天分,所以才會要為我受苦。」

  「夫人不必難過,能代母受苦,少爺他是高興的。」

  陶靖妤停下動作,抬頭望了一眼她,「你說他高興?」

  「是。」梁曲接過她手中的帕子,擱到一旁的水盆裡,「少爺是個至孝之人,如果當年他可以選,他還是會願意自己傷,而不願損夫人分毫。」

  「他是因為這樣,才喜歡你的嗎?」

  「啊?」

  「因為你瞭解他的想法,知道他的脾性,所以他才會喜歡你。」

  梁曲的臉頰頓時紅了。

  「他跟我說過,要與你成親。」

  「夫人……」

  「你呢,你覺得自己配得上我的兒子嗎?」她伸手將梁池溪散於枕上髮絲理好,「我的兒子,三歲能詩,五歲成文,到如今,史書典籍熟讀於心,文采出眾。」

  「不只……」梁曲站在那裡,笑得分外燦爛,「少爺還長得丰神俊朗,脾氣好待人謙和,舉手投足都有大家風範。」

  「哦?」陶靖妤眼裡閃過複雜的神采,「他這麼好,你配得上他嗎?」

  這次她很乾脆、很直接地回答道:「配得上的。」

  「哪裡配得上?」

  「哪裡都配得上。」梁曲臉上一片坦然,「因為少爺喜歡我,所以我配得上。」

  是的,她現在終於想明白了,配與不配,不是任何人說了算,只是喜歡就配得上,如果不愛,再好的條件也是徒然。

  「是嗎?你現在覺得配得上了?」陶靖妤的唇角微微一抿。

  「我以前太傻了,現在想明白了。」梁曲上前幾步,認真地對陶靖妤說:「夫人,我其實也不算太差,我會武功,我會算數,兵法和謀略的書我都熟悉,而且……」

  「而且……還潑辣。」微弱又氣虛的聲音,為她把沒說完的話給說完了。

  「少爺!你醒了?」梁曲一下子驚喜得差點流眼淚,看著她的少爺慢慢地睜開那雙漂亮的眼睛,她生平第一次有種想跪拜感謝蒼天的衝動。

  「嗯……」梁池溪的聲音裡帶著初醒的暗啞:「在某人自吹自擂的時候……就醒了。」

  「我……對了,大夫交代了,少爺醒了之後要喝藥,我去端。」梁曲一陣風般地跑了出去。

  「她……害羞了。」梁池溪微笑著望著自己的母親。

  「倒是開了竅,也難為你了。」陶靖妤眼裡閃著淚水,撫了撫兒子明顯瘦下去的臉龐,心裡一陣陣地絞痛。

  「讓母親擔心了。」

  「我只要你好,別的什麼都可以不要。」

  「這話他聽到,就該不高興了。」

  陶靖妤沒有接他的話題,只是問道:「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梁池溪早幾日又突然昏迷,整整五日,讓她寢食難安。

  「我很好。」他握了握母親的手,「只是讓母親受累了。」

  「最累的那個,不是我。」

  這半個月來,她看到那個日夜守在兒子身邊的女孩,飲食正常,行為正常,說話也正常,可是兒子昏迷後,她就不能睡,不是不睡,而是完全睡不著,就這樣寸步不離地守在他的床邊。

  做母親的,為兒子求的不是富貴、不是名聲,而是他覺得滿足,她便也滿足了!

  「你挑人的眼光,從來都不錯的。」她讚許地點頭。

  「那是因為像母親。」

  「像我嗎?」陶靖妤微微地側了側頭,「我應該慶幸,她不是我,你不是他。」

  很拗口的話,可梁池溪懂了,上一輩的愛情,沒有他說話的餘地,他緊了緊母親的手,「只要你覺得幸福,就好。」

  相親的眼裡,只有彼此才懂。

  「少爺,可以喝藥了。」梁曲撩開垂簾,端著托盤走了進來。

  影青素花瓷裡盛著深濃的藥汁,飲入唇內自然是苦澀無比,梁池溪淨口後,分了三次,才將那碗飲完。

  梁曲將一旁的粉彩小蓋碗掀開,幾粒色澤鮮亮、小巧可口的蔓果,泡在深紅色的汁裡,看來分外清爽誘人。

  「這可新鮮。」陶靖妤望著那一小碗,帶著幾分好奇地問道:「這是怎麼做的?現在這個季節哪找這麼動人的顏色?」

  「初夏現采的蔓果浸起來,過兩個月拿出來兌上清露。」梁曲將那小碗遞給少爺,看他緩緩綴飲,眉頭微展,「這個喝完藥之後吃上幾枚,可以解解苦味。」

  「你是個有心的。」陶靖妤輕拍她的手,知道她說得輕鬆,可那蔓果結果不易,週身是刺,要採到根本不是容易的事。

  梁曲為梁池溪的心,從來都是真真切切的。

  「母親這幾日也該乏了,不如回芙蓉院休息吧。」梁池溪望著母親眼裡那片青色,知道這段日子,她肯定是日夜難安。

  「也罷。」陶靖妤微笑著起身,「我想這裡,我是多餘的。」

  「夫人,少爺是關心你……」

  梁曲被陶靖妤帶笑的眼眸看的微紅著臉低下頭去。

  有情人的世界,永遠還是兩個人最好,兒子長大了,有了自己心愛的那個人,她有些許的失落,但更多的是開心。

  陶靖妤這次離開竹苑,笑容分外動人。

  室內終於只剩下他們兩人。

  梁曲低著頭轉過身去,默默地收拾著碗盞。

  梁池溪望著她忙碌的手指,半晌,輕輕地歎了口氣,「過來,曲兒。」

  瓷器碰撞的聲音更清脆,「少爺,我有好多事要忙呢,要收拾碗,還要去廚房看看……」

  「過來。」依舊是溫柔的語氣,久違的溫柔,打斷了她的絮絮叨叨。

  她的手頓了頓,終究還是停了下來,低著頭走到他的床邊。

  「抬起頭來。」

  她還是低著頭。

  「曲兒。」

  她抬頭了,臉頰上早已經是濕漉漉地一片。

  梁池溪慢慢地伸直手臂,她遲疑了會,最終還是撲入他的懷裡,哽咽起來。

  他也不勸,只是伸手撫著她的秀髮,一下一下,輕柔無比。

  她一直哭得喘不過氣來,呼吸都抽噎起來,他這才伸手至她的頰畔,撫了一掌的濕意,輕輕地說:「我沒事了。」

  「少爺……」她哭得太厲害,連字都咬不准了。

  「噓,我沒事了。」他抱著她,「我在你的身邊。」

  她緊緊地抱住他的腰,感受到熟悉的體溫和氣息,那顆擔驚受怕的心這才開始往回落,「我很害怕。」

  「我知道。」當初就是怕她會如此,所以才一直忽略早生的情愫,只是人算得再好,都算不過天,既然情動,那便認了。

  「我以前一直認為,是我陪在少爺身邊,可是這次我才明白,原來不是我陪著你,而是我離不開你。」她抬頭,非常非常詔真地望醫他,「以後少爺去哪,我就去哪,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跟著。」

  他靜靜地看著她,看見她烏黑的眼珠裡曝定的決心,看見她捲翹的羽睫上沾染的水珠,半晌,終於還是一聲輕歎,「好。」

  有的固執,可以改變,可有的執著,終其一生都不會變,比如她,又比如她對他。

  她笑了,眼裡帶著淚,可那笑裡卻滲出甜來,從未如此燦爛奪目,臉蛋在他胸前蹭了蹭,十分滿足。

  少爺每次生病,她都是害怕的,害怕他就此離去,害怕這世上只剩下她一人。

  可是現在她不怕了,生病也好,健康也好,她都會跟在少爺的身邊,少爺在哪,她便在哪。

  「又是幾日未睡吧?」

  他伸手撫過她眼下的陰影,心裡一片刺疼,她總是如此,只要他病著,她就無法入眠,衣不解帶地守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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