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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陳毓華    


  「你不在陰曹辦事廳,在這裡做什麼?」

  「本判官還沒問你這老弟不安分的待在土地廟,跑到我們地府做什麼?」一襲寬大書生袍、看不清容貌的判官聲如洪鐘。

  「有事要來請判官大人行個方便。」神位低微加上有求於人,土地公卑躬屈膝的表現出自己的誠意來。

  「你來得不湊巧,本判官正忙著。」

  「忙什麼?你的事情有我的緊急嗎?」喝酒的時候都不會說忙,一說有事要請托,嘴臉就出來了。

  「你聽。」判官苦著臉道。

  只見整個地府的上空,梵天咒語漫天迴盪,香火濃郁得嗆人鼻眼,黃泉路上指引人們走向三途河、鋪成一片血般的彼岸花止不住的哀鳴,就連奈何橋上的孟婆也把鍋碗瓢盆收拾了個乾淨,人走不見了。

  地府整個大停擺。

  有人不停、不停的念著咒語。

  土地公打了一個又一個噴嚏,一邊擤鼻子一邊嘀咕道:「這人好大的神通。」

  「這是折壽逆天的咒文。現下的陽間是怎麼回事?人不是最健忘、最無情的嗎?人死就死了,究竟有什麼好執著的?」

  這些話好熟啊,好像方纔他也才這麼說過一遍……原來神鬼看似截然不同,說起道理來都是同宗。

  土地公驀然想起自己的任務,嚇了一跳,心裡有很不好的預感。

  「我說,有個叫汝鴉的亡魂還未進枉死城吧?」

  判官眼眸半瞇。「你下地府就為這個?」

  「老朋友,你要不幫我這個忙,我的婚姻也保不住了。再說,你也吃了不少汝鴉那個丫頭給的香火,不如這人情就趁機還了吧。」

  「你是土地,竟然跟凡人牽扯不清?」

  「你這厚臉皮的,汝鴉那丫頭給的香火你就吃得少嗎?我不來討人情你就當沒這回事,這樣會有報應的!」

  「唔……是捻金香嗎?」

  「記得就好。」土地公沒好氣的撇嘴。

  香灰呢,是分很多種的,他們這些神祇雖說照單全收,但是品味也有分,就像人間的人愛喝茶,茶葉也分種類一樣。

  當初土地公收到汝鴉燒來的捻金香時,本來是想藏私的,哪知道這些傢伙的狗鼻子一個比一個靈,一見面就索要,所以他也才能在此時要求判官賣個情面。

  誰知道這些過河拆橋的……

  「本判官上頭也有人,你總得給我時間,讓我去說說。」

  「你是說……」你也把那舉世無雙的香灰呈了上去?

  「本判官什麼都沒說,反正你等等就是了。」萬一傳出去多難聽,他可還要做神的,別污了他名聲。

  可是不得不說,那香灰真是個好東西。

  「知道啦,我也要回去交差,你快去快回啊。」

  判官臨去前又瞥了眼完全沒有消停跡象的梵音,實在頭疼啊!

  第9章(1)

  天朝二十六年。

  這兩年,朝廷一直處在非常動盪不安的情況下。

  先是三皇子的寢宮藏了宮廷最忌諱的厭勝物,被清查出來以後三皇子非但不承認,還失心瘋的破口大罵,令皇帝氣得摘了他的名號,發配邊疆,讓他好好的冷靜去。

  而體弱多病的二皇子也在又濕又冷的冬天過去了。

  可事情到這裡還沒完,在宮裡忙著發喪的同時,年紀已經老大的太子怕繼位無望,擔心自己到老都還只是個空有虛名的儲君,居然聯合四、五皇子逼宮!

  此舉徹底惹怒了心情低落的皇帝,一舉廢了太子,四、五皇子則貶為庶民,驅出京城。

  家事不寧靜,怎知國事也煩擾人心。

  遠在蠻荒之地的占城、爪哇、蘇門答臘、泥八刺、滿刺加南、勃利哈烈、沙哈魯、撒馬兒這些小國,此時居然聯合拒絕再向王朝入貢,意欲掀起戰爭。

  滿朝文武一派主和一派主戰,主和派商討著要派誰去當和事佬,主戰派則爭論要選誰去打仗,而令滿朝嘩然的是,在這亂哄哄的當頭,七皇子李旭竟挺身出來自動請纓,願意率軍去打這場戰爭。

  派皇子去打仗,這可是十分少有的事。

  「微臣也去。」晁無瑾往前一站,滿頭銀色長髮竟再無一根黑髮。但這不算什麼,最令人畏懼的還是他的雙瞳仁。

  也不知從哪天起,無瑾大人的瞳仁居然如蜘蛛絲般的散裂了,身上的妖氣也越發濃郁,滿朝大臣沒人敢直視他那雙眼。要是不小心碰上了,也是連忙閉上自己的眼,要不就慌忙走開。

  很多人都不明白為什麼無瑾大人完全變了一個人,以前的他雖然談不上親切,但卻也不像現在這樣,只要多看上一眼就令人直打哆嗦。

  往事如此美好,一去不回頭了。

  「你不必——」早朝後,李旭在殿外攔住晁無瑾。

  「我已經決定的事,你來說也沒用。」

  「抱璞,都過去兩年多了,我們都放手吧。放掉那些過去,不要再執迷不悟,鴉兒是不會回來了。」那雙承載太多悲傷的眼,說明他是一個沒有快樂的人,李旭沒法眼睜睜看好友毀掉自己,可是也救不了他。

  晁無瑾冷冷地道:「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我不跟你爭這個。」

  別人都當他瘋狂了,他卻十分清楚,要是真能瘋就好了。時間都過去了那麼久,但是可怕的想念還活著。

  看著眼前執迷不悟的男人,李旭知道自己是白勸了,那種難以言喻的悲傷他也懂,事情過去了,大家雖然看似若無其事,其實內心都破了一個大洞。

  原來兩年的時間還不夠久,不足以療傷。

  點了兵、緊鑼密鼓的訓練,立了軍令狀後,李旭率領紮實的十萬大軍,揮軍往邊疆而去。

  兩年過去了,每個人看似都在往前走,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又的確有什麼不一樣了。

  為了填補那個空洞,汝鴉身邊的男人都變了。

  以前的李旭就算打死他也不會攬下戰爭這種苦差事。國家養那些武官將軍不是養來供奉的,戰爭發生要是無人可用,這個國家也有問題了。

  大軍移動的速度非常快,半個月後,就駐紮在黑水河邊。

  渡河不難,但是戰場步步皆險,為了防範敵軍偷襲,十萬軍隊還是決定先在河畔駐紮一晚,待清晨渡河。

  星河稀,天色陰翳,細細的小雨從天而降,河畔的巨石上,晁無瑾負手而立,雨水打濕了他的睫,他卻無動於衷。

  「大人,這膳食……您多少用一點吧?」火頭夫端著原封不動的晚膳找到晁無瑾,一臉無可奈何。

  「撤下吧。」

  「您這樣不行的,行軍至今您什麼東西沒吃,小的怕您身子撐不下去啊。」

  「我不餓,不許再囉唆。」他很少感覺到飢餓,就算吃進東西也常吐出來,與其這樣,不如不吃。

  火頭夫歎了口氣,只能無奈地退下去。

  大軍抵達前線,發現戰事比事先預估的還要亂,除了這些不成氣候的小國,背後的指使者,竟是國力幾乎要與王朝相當的靳國。

  靳國火藥事業發達,有個野心勃勃的皇帝,對於併吞其他國家有著非常濃厚的興趣,也是個惡名昭彰的國家。

  各據山頭的兩軍靜靜地對峙著。

  晁無瑾很少跨出帳篷,他負責運籌帷幄,行軍佈局,在尚未完成前,他不讓我方軍隊打草驚蛇,而是讓敵方放鬆戒備。但是一旦開打,他便把敵方困在陣法中,不得越雷池一步。

  至於破陣殺敵的事,就由李旭去執行;王將和軍師兩人默契好得令人嫉妒,神機妙算加上軍官將士的誓死信任,也讓王朝大軍每戰皆捷。

  可每戰皆捷並不代表沒有傷亡,有時為了穩定軍心,晁無瑾還是會奮不顧身地站在最前鋒。

  戰事結束了,他和李旭雖然活著,卻好像已經死了很多次,也因為這一役,他們倆的威望傳遞全國各地,甚至遠播海外。

  班師回朝那天,前一天大軍已經在城外駐紮,這是為了要重整軍容的必須程序,而遊街過後,景盛帝將親自出中門迎接。

  朝廷裡的那些老臣每個都心裡有數,皇位是七皇子接走了。

  晁無瑾對那些官僚排場厭惡至極,沒打算應付皇帝和其他大臣,解了盔甲,輕車簡從的從小路回到自宅。

  反正皇上有李旭會應付,而且那些官場應酬對他來說以後只會多不會少,多多練習對他有益無害。

  轎子忽地停住了,小廝掀開簾子的一角。

  「稟大人,是一位宮裡的大人物,說非要見上大人一面不可。」

  小廝有些不知如何措辭,顯然對方的身份非常矜貴。

  轎子裡的晁無瑾沉默著。

  「那位大人物要請大人移駕到東邊角門,小的不敢做主答應,還請大人定奪。」

  「鬼鬼祟祟的,不見!」

  「無瑾大人,小的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大侍女,娘娘為了見大人一面,已經在這裡等候許久,請大人看在娘娘這片誠心上,就見娘娘一面吧。」

  小廝沒了聲音,說話的竟換成女聲。

  沉寂片刻,晁無瑾終究是掀開轎簾,踏出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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