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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黑潔明    


  她知道,他心懷傀疚,因為沒在她被塔拉袞鞭打時,出來護衛她。

  「你不需要覺得傀疚,不用一直來幫我。」她看著那舌頭被割掉的男人,道:「那天是我多管閒事,你並不欠我什麼。」

  啊啊看著她,然後點點頭,但仍是伸出手,試圖幫她提水。

  她猜她應該要拒絕,可他指了指自己破了一個洞的上衣,比了一個縫衣的動作。繡夜這才看見他的衣服破了一個洞。

  「你要我幫你補破洞?」她間。

  他點點頭。

  「我並不擅長縫紉。」她告訴他。

  他露齒一笑,指指她,再指指自己,比了一個大拇指。

  她知道那代表她再怎樣也比他好。

  她忍不住回以微笑,妥協的道:「好吧。」

  他將水捅提了過去,陪她往回走。

  到了帳篷前,她將水捅從他手中接過,才要進門,就聽到帳篷裡傳來男人的說話聲。

  她愣了一下,不覺停下腳步。

  那不是怪物的聲音,是另一個男人。怪物很少有客人,他不喜歡讓別人進他的營帳,他不信任人。她不想進去打擾他們講話,或引起另一個男人對她的注意,所以她轉身想到一旁等那人走了再進去,卻聽見男人道。

  「你知道,當初你來找我做生意,我還以為自己聽措你的要求。」她一愣,回頭從門縫」偷看,只見一個不曾見過的蒙古兵坐在顫毯上,手」端著一碗馬奶酒,笑著道。

  「人都說,吃得太飽的狗不會打獵,餓著你的狗,它才會跟你走。誰知你卻來找我買糧養狗,這種賠本生意,也只有你這傢伙才想得到。」怪物從身旁箱子裡拿出一小麻袋,扔了過去,冷聲道:「若吃不飽,跑都跑不動,如何還能打獵?況且,他們若死了,我還得重新訓練新的,太麻煩了。」小麻袋裡傳出銀錠交擊的聲音,但那蒙古兵還是把它打開,拿出一錠馬蹄銀咬了一口,確定那銀錠的純度,還仔細的數了數里頭的數量,方滿意的將銀錠收好,笑著一把千掉了碗中剩餘的馬奶酒。

  「很高興和你做生意,你要的糧,我會讓人直接和分發的一起送來。」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無法置信自己看到的,但那人確實這麼說,也確實收下了銀子。

  第6章(2)

  難怪這怪物的奴隸營從不缺糧,難怪別的奴隸營有人瘦如枯柴,難怪那些營隊的人死傷這麼多。

  吃不飽,如何打仗?

  但那些蒙古兵不在乎,奴隸本來就是推到前線去送死的,去消耗敵軍的箭矢、戰力,等敵人累了、乏了,正規軍才能以逸待勞,一舉攻下。

  可他在乎,他在乎,所以才買糧,餵飽他們。

  這領悟,讓她震懾不已。

  人人都說他愛錢,他砍取敵將的腦袋領賞,賺了錢卻總是捨不得花用,誰知他把錢全花在買糧。

  他應該是個怪物,應該要是個怪物——

  她沒辦法呼吸,無法喘息。

  「對了。」古瑪轉身要走,臨走前又回頭笑看著他。

  「忘了恭喜你,這回攻城戰打得漂亮,把拉蘇那傢伙氣得要死。他本來等著到甕城裡替你收屍的。像你這種人,只當個百夫長實在太大材小用了。」古瑪嘴角噙著笑,遺憾的說:「可惜你不是蒙古人,否則早已位及將軍。」他面無表情的看著那傢伙,只淡淡道。

  「我只要有東西可以吃,有個帳篷可以睡就夠了。」

  那蒙古兵走了,她在他走出來之前,就先溜到了一旁,待那人走了,才提著水回到帳篷裡。

  他在擦拭他的兵器,奴隸營裡,所有的兵器都是獨眼龍巴巴赫在收管的,只有在戰時才會發給奴隸兵器。但他不是奴隸,他的帳篷裡有刀有槍,有弓有箭,他甚至有一把百斤大斧,但他從來不讓她碰他的裝備,無論鎧甲或刀劍,長弓或箭羽,抑或是那把沉重的斧頭。

  他不信任人,當然也不信任她,他知道她會搞鬼。

  她將另一塊干糞放到火爐裡燃燒,看見他替刀劍抹上油,他的動作很仔細,他把那些護衛自己的武器維持得很好。

  他注意到她的視線,抬起了眼,叮著她。

  他的眼很黑、很熱,像把刀探進她的眼,讓她心頭狂跳。

  為了她也不曉得的原因,她匆匆挪開了視線,快步離開了爐邊,遠離他,回到自己的位置,背對著他在氈毯上窩下。

  她聽見他磨著刀、擦拭鎧甲,聽見他收拾那些裝備,聽見他開始搗那藥草。

  如今她已經知道,那藥草並不真的需要炒干,炒干碾成粉,只是因為他要讓她拿去分給那些人,干藥粉比較容易收藏、攜帶,那些藥草也不是隨處可見。他不是好人,也不當好^——身為奴隸頭子,他必須做個惡人,當一頭怪物他讓奴隸們怕他,懂得怕他,才能保住性命。

  所以他不直接紿藥,他讓她給。

  她不想知道他為奴買糧,不想知道他對他們的折磨是鍛煉,不想知道他在凶狠殘酷下的用心。

  她不想知道他還有心。

  她想要緊緊抓著他是個怪物的念頭,可即便如此,卻無法不去正視,他其實並不真的那麼冷血這件事。

  他扶了她。

  他說他不會扶她,但他伸出了手,雖然是用那樣粗暴的方式,他依然沒有讓她在帳外倒下。

  她一再告訴自己,那只是他的鏃戲。

  他自己都說了,他只是無聊,想看她能在這奴隸營裡活多久。但她很清楚那不是真話,不是事實。如果只是如此,他大可以不需要警告她,不需要教她如何擋箭,不需要扶她,不需要替她療傷擦藥,不需要和她一起泡在冷得刺骨的溪水裡——如果他真的冷血,他就會替她烙印,烙上奴隸的印。

  然後強上她,再將她扔給其他人。

  她不懂他為何要救她,他明知她一有機會就會殺了他。他說是因為他需要跑腿,但跑腿哪兒找沒有?整座奴隸營都是他的跑腿——搗藥的聲音,停了。

  她聽見他拿來水桶和藥碗走了過來,聽見他在身後坐下,心跳驀然加快。她想要裝睡,她比之前都還要早回自己的氈毯躺下,會睡著是正常的,也許發現她巳經睡著時,他會放棄。

  所以她設有動,只是盡力維持著平穩規律的呼吸。

  她感覺到他俯身,低下頭來,看著她。溫熱的氣息,滑過她的臉頰,拂上她的耳,讓她心跳更快。

  「別裝了,我知道你還醒著,起來把衣服脫了。」他的聲不大,卻讓她面紅耳赤的伸手搗住了耳,只因他湊得好近,太近了,近到她以為他的唇碰到了她的耳。

  因為慌張間後退翻身坐了起來,動作太快太大,扯到了傷口,讓她痛得呻  吟一聲,她忙咬住唇,忍住痛,才瞪著那盤腿坐著的男人。

  「我已經……巳經好了,不需要再換藥……」

  她知道她這句話一點也沒有說服力,尤其是她娥眉還因疼痛緊蹙無法鬆開,語音也因痛而微顫時。

  「把衣服脫了,或者我也可以幫你。」

  她瞪著他,知道他所謂的幫,就是拿刀子割破她的衣,而她可沒多少件衣能讓他破壞。

  他挑眉,將手握住了腰間匕首的刀柄。

  知道他不會退讓,不得已之下,她只好認命的背過身去,雙手微抖的解開了腰帶,然後是外衣,再來是裡衣,跟著是纏繞在胸上的布條。他拿起沾濕的布巾,替她擦拭背上幹掉的藥泥。

  水是微曖的,她知道他加熱了水,這些天他都是這般,把水燒曖,動作輕柔的替她換藥。

  她不懂,他在乎什麼?為何要這樣待她?難道是因為愧疚?

  浸了曖水的布巾極其輕柔的滑過她傷痕纍纍的背,當布巾挪開,她稍稍鬆了口氣,下一瞬,卻感覺他的指腈輕輕撫上她被烙燙的右肩胛骨。

  「結痂了。」

  他告訴她,低沉的聲音輕響,有些啞。

  她喘了一口氣,忍不住輕顫。

  「抱歉。」他說著,抽回了手。

  她喉頭一哽,心微緊。

  他以手指挖出碗中的藥泥,小心幫她抹上,那略微粗糙的指菔會順著那鞭痕移下。

  從右肩,到左腰,從左肩,到右腰。

  然後,是腰側。

  當他更加往下,她抓住了他的手指。

  「我可以……」她吞嚥著口水,啞聲說:「我自己來。」

  身後的男人,沒有應答。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感覺到他略微急促的氣息,那瞬間,還以為他會堅持,但下一剎,他抽回了手,傾身把藥碗給了她。

  然後他起身,將那盆髒掉的水,拿去外頭倒掉。

  她趁那機會,解開褲頭,褪去長褲,迅速的擦拭自己的腿臀,那兩處的鞭傷沒那麼多,也比較不嚴重,早已開始癒合,她用最快的速度將其處理好,不敢回想她傷重時,他是如何處理她臀腿上的鞭傷。

  但她確實記得,記得他多麼、心的照顧她。

  她在他回來之前,將褲子穿好,他已經將新的千淨布條擺放在一旁,她想要自己把布條纏上,但背上的傷,讓這個輕鬆簡單的動作變得萬分困難,她不太能把右手往後彎,曲起手肘也讓她的肩胛骨疼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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