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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古靈    


  ☆ ☆ ☆ ☆ ☆ ☆ ☆ ☆ ☆ ☆ ☆ ☆ ☆ ☆

  遠遠一聽到哭聲,獨孤笑愚立刻脫口道:「記住,一刻鐘!」然後與君蘭舟相互點住對方的耳穴。

  哭閻羅的哭聲最可怕的是,超過一刻鐘時間,不要說聾子,連死人也聽得見。

  兩人又奔馳片刻,穿過一片林子後,眼前豁然開朗,然而這片開朗實在不怎麼開朗,反倒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厲。

  數百上千個凶悍的土蠻子正在那裡揮刀沒命的互相砍殺,宛如有什麼千百代流傳下來的深仇大恨似的,手斷了,繼續砍;腳斷了,繼續砍;人死了,還是繼續砍,好像不把對方砍成肉醬就無法罷休,現場一片屍山血海,慘不忍睹。

  更誇張的是,連大象都在相互撞擊,頭破腦塌,血流成河,骨頭都白慘慘的跑出來了還在撞個不停。

  「小妹在那裡!」

  獨孤笑愚指著殺戮人群中央,但他自己都沒聽見,君蘭舟更不可能聽見,這才想起他們都點住了耳穴,於是推推君蘭舟,再說一次。

  「小妹在那裡!」聽不見,應該看得懂嘴型吧?

  君蘭舟看懂了,兩人當即一起飛身越過殺戮人群,一眼見到垂首嗚嗚咽咽,絕望地悲鳴不已的香墜兒,懷裡竟抱著個血淋淋的身軀,兩人不約而同心頭一沉。

  來遲了嗎?

  甫落下身子,君蘭舟立刻伸指按向香墜兒懷中血人的腕脈,先是皺眉,忽又雙眼一亮。

  「心脈尚未斷絕,還有救!」

  一直盯著他看的獨孤笑愚馬上就看懂了君蘭舟說什麼,心中一喜,馬上扶起香墜兒的臉兒,毫不客氣的甩了兩巴掌。

  「別哭了,墜兒,妹夫還有救,墜兒,你聽見了沒有,墜兒?」

  巴掌一打下去,哭聲就止住了,但香墜兒仍是一臉茫然,彷彿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獨孤笑愚明白她是哀傷過度,一時難以回過神來,於是先和君蘭舟相互點開對方的耳穴,再輕輕拍拍香墜兒的臉頰,並柔聲呼喚她。

  「墜兒,妹夫還有救,聽見了沒有?墜兒,妹夫還有救啊!」

  又說又拍了片晌後,香墜兒才慢慢出現反應,她徐徐蹙起了眉頭,似乎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還……有救?」

  「對,妹夫還有救!」獨孤笑愚更用力的重複自己說的話。

  香墜兒困惑地看了他好一會兒。

  「但……他的呼吸……」

  「你二哥說有救就有救,你不相信你二哥嗎?」說著,獨孤笑愚向君蘭舟點點頭示意。

  君蘭舟立刻扶正躺在香墜兒懷中的方瑛,再將早已準備好的十三支金針飛快的刺入方瑛胸前,根根沒入,半點不露,旋即狠狠地在方瑛心口處重擊一掌。

  沒有動靜。

  再一掌。

  還是沒有動靜。

  第三掌。

  終於,奇跡似的,方瑛竟然應掌喘了一大口氣,又咳了兩聲,隨後,胸膛也開始急促的起伏,雖然輕微,但確實是有動靜了。

  就在這一瞬間,香墜兒終於回過神來意識到現實,狂喜的失聲大哭。

  「夫……夫君沒死,他沒死!」

  「他沒死,但還是要盡快施救!」說著,君蘭舟從香墜兒懷裡抱走方瑛,話才說完,人就不見了。

  「我們快跟上去!」獨孤笑愚扶著香墜兒起身。

  「等等,還有……」香墜兒揪住他的衣袖,又哽咽了。「公公……」

  獨孤笑愚無語,默默地開始在遍地屍首中尋找那個等於是被他親娘害死的人。

  周圍,土蠻子人仍在相互砍殺,已經失了魂、丟了魄,即使哭聲已停,他們的腦子也回復不過來了。

  風,悄悄的嗚咽,為在戰場上流連的魂魄,靜靜的哀悼。

  ☆ ☆ ☆ ☆ ☆ ☆ ☆ ☆ ☆ ☆ ☆ ☆ ☆ ☆

  一得知方政已陣亡,沐晟馬上帶兵溜到永昌去了,龍川江畔只剩下孤伶伶一座營帳。

  「大哥,妹夫傷得太重,我一個人沒辦法,你得立刻趕回去請我爹來一趟。」

  「行,我立刻趕回去。」

  「十三天。」

  「什麼十三天?」

  「十三天之內一定要趕回來。」

  「什麼?」獨孤笑愚驚叫。「就算我們不吃不喝也不睡的趕路,也趕不及呀!」

  「那妹夫就沒救了!」君蘭舟冷漠地道。

  獨孤笑愚窒了一下,咬了咬牙根。「好,我會趕回來,你帶小妹和妹夫到昆明等我們。」

  這裡是最前線,沐晟都逃了,留在這裡連安全都談不上,更不可能靜靜養傷。

  「我會先租一棟屋子住下。」

  「留個記號,我會找到你們的。」話落,獨孤笑愚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可不想在來不及之後再去面對小妹的哭聲,所以,他得拚老命卯起來趕路,不但要趕回去敦請二叔的大駕,還得順便告訴他親爹一聲——

  他老人家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 ☆ ☆ ☆ ☆ ☆ ☆ ☆ ☆ ☆ ☆ ☆ ☆ ☆

  雖然不放心方瑛,但方瑞四兄妹還是不得不先行離去,因為他們必須送父親的遺體回鄉安葬。

  乘興而來,卻穿著孝服回去,真不知方夫人要如何接受這等劇烈的轉變!

  「不可!」君蘭舟搶下香墜兒手中的碗。

  「但那只是米湯,夫君……」香墜兒眼眶又紅了。「夫君好像很渴呀!」

  君蘭舟瞄一下床上一動也不動的人,那張臉死人似的灰白,不要說渴,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感覺。

  「他傷得太重,暫時任何東西都不能下肚,連水也不成。」君蘭舟溫聲解釋,並遞給她一隻小瓶子。「只能用這九轉返魂液沾濕他的唇,滴兩滴潤潤他的喉,千萬別流進肚子裡去!」

  「二哥,你……」貝齒咬住下唇,香墜兒淚眼汪汪的瞅住他。「你真的能救活夫君?」

  「可以。」只要他爹趕得及。

  得到肯定的回答,香墜兒放心了,唇畔綻開一朵可憐兮兮的笑。

  「謝謝你,二哥。」

  「自己兄妹,說什麼謝。」君蘭舟憐惜的撫挲香墜兒的頭髮。「倒是你,守在妹夫身邊好幾天了,最好去瞇一下眼,打個盹兒吧!」

  「不,在他清醒之前,我一步也不會離開他身邊!」香墜兒堅決地道。

  「那麼就吃下這個,」君蘭舟再交給她另一隻瓶子。「每天一顆,不然你的身子會撐不下去的。」

  「謝謝二哥。」香墜兒感激的收下。

  白鶴山下,昆明湖畔,他們租下了一棟磚瓦民屋,幾日來,香墜兒總是寸步不離的守在方瑛床邊,連吃喝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君蘭舟要是不給她藥吃,大概再兩天,她也會倒下去了。

  君蘭舟若有所思的注視她片刻。

  「小妹,妹夫對你好嗎?」

  香墜兒瞅他一眼,默默在床畔坐下,溫柔的為夫婿掖好被子,再小心翼翼的把九轉返魂液滴在他乾裂的唇瓣上,滴入他飢渴的嘴裡。

  「現在我敢說了,二哥,我是為了娘才答應嫁到方家去的,其實我根本不想嫁人,直到新婚夜裡,我都還好害怕、好害怕,還在想說能不能後悔,能不能丟下一切逃回家去?但此刻……」

  她輕輕歎息。「我只慶幸我嫁了,能夠嫁到方家來是我的運氣,不只夫君對我好,疼我、憐我、呵護我,公公、婆婆也好寵我,不,他們比爹娘更寵我,爹娘偶爾還會罵罵我,但他們連一句重話都捨不得對我說……」

  她含淚微笑。「人家說小姑最難伺候,但我那三位小姑跟我處得可好著呢,夫君不在我身邊時,她們怕我寂寞,不是常常來找我閒磕牙,就是帶我到處去玩、去逛。二哥,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下輩子能再嫁到方家來,因為他們對我就是那麼好,好得我捨不得離開他們,一個也捨不得!」

  君蘭舟長長吁出一口氣。「那就好。」

  擔心的就是她嫁錯了人,日子過得不幸福,如今,這種問題已不再需要操心,唯一的麻煩是……

  他爹趕得及來救人嗎?

  ☆ ☆ ☆ ☆ ☆ ☆ ☆ ☆ ☆ ☆ ☆ ☆ ☆ ☆

  趕到了!

  毒閻羅及時趕到了,而且是在第十二天時就趕到了,帶來所有最珍貴罕見的藥材,連一口氣都來不及喘兩下,父子倆就開始動手為方瑛診治。

  不只毒閻羅,連笑閻羅和哭閻羅也一道來了,反倒不見獨孤笑愚。

  「他趕路趕得快斷氣了,還在後面喘息呢,大概要晚個兩、三天才會到。」笑閻羅解釋,再扶起小女兒的臉,仔細端詳。「你呢?墜兒,你可還好?」

  唇瓣抖了一下,香墜兒又開始發大水了。「只要夫君沒事,我什麼都好!」

  看到久未見面的爹娘,她應該向爹娘撒嬌,應該向爹娘哭訴,說她有多麼想念他們、有多麼牽掛他們,但沒有,她連一句爹娘都沒叫,心裡頭惦念的始終是生死未卜的夫婿。

  意識到這點,笑閻羅馬上瞭解了。「你那麼深愛他,嗯?」

  「我愛他!」連紅紅臉都沒有,香墜兒啜泣著,呢喃著吐露出心底深處的老實話。「我好愛好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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