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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陳毓華    


  「這樣啊,那小宇要好好上學,在學校要聽老師的話知道嗎?」替他拉拉領子,像一個溫柔的大姐姐。

  「嗯。」小宇臉紅紅,靦腆的逃避她的眼光。

  「小宇,我們剛剛在家講好的事情是什麼?」宋心怡柔聲問著兒子。

  小宇抬起咕嚕亂轉的眼珠,沉默了一下。

  「小窈姐姐,對不起。」他用不是很字正腔圓的國語說完,然後鞠了個躬。

  「沒事、沒事,小宇趕緊上學嘍。」

  一聽說沒事,男孩眉宇這才真正鬆開來。

  小宇牽著媽媽的手開心上學去了,姚窈笑著朝母子倆揮手道別。

  孩子,瞥了一眼自己扁平的小腹,禁錮住脫韁的念頭——

  她攔住一個員工。

  「把這個送給七八七的鷹司先生,還有跟陸叔講一下,那間房的紗窗要換。」

  她交給員工一管軟膏,這對皮膚過敏很有效。

  都說恨他了,為什麼還要對他那麼好?

  老實說姚窈自己也理不清楚自己的心。

  愛情說起來好容易,對她來說為什麼那麼複雜?

  她往屋裡走,寬敞的隔間後面是廚房,熱氣、食物的香氣一年四季都散不去,她朝著二廚、三廚還有扛著一竹簍大白菜的人頷首點頭。

  多道愛慕的眼光隨著她的身影轉,直到一聲長杓敲在鍋邊夾著獅子吼才喚回眾人的注意力——

  「你們這些兔崽子,看什麼看?!都沒事情可做了嗎?」整個芬芳森林的男人都對自家孫女有好感她知道。

  眾人摸耳的摸耳,低頭的低頭,趕緊去找事做。

  那是頭家嬤,也是大廚,姚窈的奶奶。

  六十好幾歲的人了,樣子瘦長幹練,花白的頭髮藏知雪白的廚師帽裡,轉瞬間,一勺油、一小勺醬油,饔裡的獨家醬料,三兩下炒出一盤色香味俱全的炒飯來。

  姚窈接過盤子,深深的吸了口氣,神情嬌憨的勾住奶奶的胳臂。

  「阿嬤,你最好了,知道我餓得大腸顧小腸,可以吞下一盤你的招牌炒飯。」

  端著香噴油亮的炒飯,她邊走邊用湯匙舀了一大口往嘴裡送,一邊喊燙一邊叫好吃。

  「你啊慢慢吃,又沒人跟你搶。」

  「要搶我也不給。」她嘟嘟小嘴,這時候的她不是那個什麼都攪在身上的民宿老闆娘,只是一個有阿嬤呵護疼愛的小孫女。

  廚房後院的小空地上有著休閒涼椅和圓桌,平常給大伙休息時間泡茶抽菸哈拉用的,姚窈給奶奶拉開椅子後自己才坐下,一坐下就拚命向炒飯進攻,那吃得又香又甜的模樣逗笑了頭家嬤。

  她扯開嗓門往門裡喊,「巴青天,我用雞湯煮的那鍋,用小火悶著,你看看熟透了沒,要是成了,舀碗過來。」

  「知道了!」三廚應聲。

  「我自己去舀就好了,幹嘛勞動青天哥,大家都在忙。」

  「一點小事,能夠替你做事,我看他們每個人都樂歪了。」她哪會不明白這些年輕人腦袋裡轉的是什麼,不過她就一個孫女,不能隨便將就的。

  「奶奶,來,你也吃一口。」

  頭家嬤接受寵愛的張嘴吃了孫女孝敬的炒飯,笑瞇了眼。

  沒有了城市的喧囂,這裡真是好地方。

  黑板樹、黃金雨,周圍傍著綠油油的茶園,只是這樣坐著就能感覺到通體舒暢。

  「爺爺呢?」

  「去茶園了,  那個彆扭的老頭不要理他。」

  「奶奶,哪有人家這樣說自己的尪,爺爺只是心情不好,他在茶園裡會比在家舒坦。」

  「為一個肖子孫把自己弄得陰陽怪氣,早知道寵豬舉灶,寵子不肖,他活該!」

  夫妻有千百萬種,兩個老人對孩子的教育南轅北轍,這也難怪,他們就一個獨生兒子,恨不得把所有的愛都灌注在他身上,栽培寵愛是不用說了,兒子也爭氣,娶了妻子,相隔不到一年,一個好字就有了,可惜,天下十全十美的事情太少,恩愛的小夫妻因為一次高速公路連環意外事故離世,兩個孩子被接回鄉下跟祖父母一起生活。

  因為喪子、因為男權的家庭,大姚窈一歲的哥哥被養成了浮華的個性,對哥哥寄予厚望的爺爺想不到中年失去兒子,晚年又被孫子詐騙,心灰意冷再也不過問任何事情,把民宿丟給老太婆,他遁到茶園去了。

  「奶奶,再過幾年,等我把銀行的錢還了,你跟爺爺出國去玩一玩,好好散心,就當作是二度蜜月好了。」揩掉嘴角的油花,她一心想讓奶奶開心過日子。

  「我不重要,我比較想知道七八七那個孩子是不是你台北的男朋友?」

  第5章

  姚窈不記得自己怎麼回了奶奶,她匆匆落荒而逃。

  奶奶看她的眼神是明白的。

  那時我無法遏抑思念著鷹司龢,讓她精神萎靡,模樣憔悴。

  愛情是那麼簡單又複雜,要做到若無其事,對那個時候的她來說太難了,可是奶奶看在眼底,什麼都沒說,只是用包容和無盡的親情撫平她的失落和悲傷。

  那些說不出口的悲傷,在一個月圓的夜裡,她對著奶奶盡情傾訴,困在她的心結才有了出口,從那時候起,她才從黑色悲傷還有寂寞漩渦裡慢慢走出來。

  她對這裡的每個員工有責任,她不想也不能隨意放棄這裡。

  「要去哪?」亮面的漆皮夾克,緊身麻褲,鷹司龢盡量不嚇到她的出現。

  「市場。」

  「去買我愛吃的菜嗎?」他說起來一點都不慚愧,伸手替她提袋子。

  「要不是你我不必多跑一趟。」

  「謝謝。」突如其來的在她的鼻子上輕蹭了一下,然後親了她柔軟純淨的唇。

  姚窈微愣。

  「這是騷擾!」她明眸定定的看著他,聲音不穩。

  這男人是打不死的小強嗎?

  「是禮貌。」他糾正。

  他們曾經是彼此心上很重要的一個人,現在卻為了一個親熱的舉動計較,姚窈歎口氣,不再追究。

  可是,她溫涼的唇瓣太迷人,她是天地間最美麗耀眼的存在——

  他禁不起這樣的誘惑,再度封住她言不由衷的小嘴。「我真的不想當發情的狼……」不給她掙扎的機會,他把她拉近,抱坐在腰際,一手托著她的臀,一手環住她的腰。

  杯酒釋兵權,他這一吻,吻得又深又長,吻得她身體發軟,最後只能枕在他身上,動也不能動。

  她也忘了這裡是通往芬芳森林的主要道路,這一幕,全都落入大大小小,包括看門狗黑皮的眼中。

  貼附在手心的是他的心跳,隔著衣料是他結實的胸膛,姚窈發現自己不只臉紅,簡直像是燙熟的蝦子。

  鷹司龢輕撫她如絲綢般的頭髮。「兩情相悅不是壞事,不用害臊。」

  「都你害的,他們走了嗎?」她咬他肩膀。

  他「唔」了聲,靜靜讓她去咬,然後以寒徹骨的眼神打發掉那些多餘的外人。

  他那顧地盤的意外濃厚,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來。

  姚窈推離他,低著頭整理一點也不亂的衣服。「以後我怎麼做人?」

  「要我去解釋嗎?」有些東西他永遠都不可能忘記,她的體溫、她笑的時候會抿出一個不明顯的酒窩,還有害羞時臉紅的模樣。

  她是他見過的女人裡,唯一會害羞臉紅的。

  「多事!」

  「如果需要再叫我一聲。」只可惜熊抱著她的時間太短,雙手空空的感覺真不好。

  姚窈往前走去,他也跟著。

  她居然這麼沒用,一個吻就原諒他。

  「在我出生的家庭裡沒有權利決定自己想做什麼,尤其只有我一個男丁的情況下,我的工作早在我出生前就已經決定了,所以,很多事情真的身不由己。」

  「我不想知道你的事。」她口是心非的說。

  「不管怎樣,我還是要對你解釋我為什麼需要繼承人。」

  「我記得你有一個多金美麗的對象不是嗎?」億萬身家的美女,門當戶對。

  「我後來告訴她,我有想要廝守一輩子的人,我沒辦法跟她在一起。」

  「你真的這麼說?」

  「我真的不知道抵擋愛情會那麼費力,我沒辦法忘記我們曾經在一起的每一天。」分開了,失落感如影隨形的掐著他,心裡只有他的小花。

  姚窈心裡亂糟糟的,只能埋頭繼續走路。

  「一開始認識你時,我有想過要坦誠自己的,可是我怕嚇跑你,你跟別的女孩子不同,我住你的公寓,吃你煮的菜,睡在那張SIZE最小的雙人床上,你從來沒有開口跟我計較過一毛錢。」最後,就連他可惡的提出分手,她也什麼都不要。

  「鷹司家一直以來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這個家族的男人必須在滿三十歲以前結婚剩下繼承人,且向來都是以羽林家的女子當做婚姻對象。」

  古老的家族,老舊的習俗,套到今日的世界早已腐朽。

  「這些複雜的關係,不是單純的你能明白的,我也不想把你捲進我的世界裡,我對你並不公平。」

  「……不要說了,你不用對我解釋這些。」她幹幹的說。

  「當初,我對你的愛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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