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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春野櫻    


  他想起之前因為惹事而差點兒進了衙門的事,於是收回了手。

  「快回去吧,教豐。」周教傑說。

  周教豐不甘心就這樣離開,語帶戲謔的想羞辱周教傑一番,「我聽說你娶了一個秦家村的姑娘當繼室,該不會就是這個肥婆娘吧?」

  周教傑微頓,臉上有一絲懊惱。

  瞥見他臉上的表情,秦又冬可以想像他有多麼不願意承認她就是他的新娘子,而且是在這麼多人面前。她「營養過剩」的體態,一定讓他覺得丟臉吧?

  想著,她竟有點歉疚難過——雖然把自己吃成這樣的是秦又冬,不是趙馨予。

  周教豐存心要讓周教傑在大家面前丟臉出糗,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娶了一個胖女人當繼室。她不想讓周教傑遭受這樣的羞辱,開口便要否認這個事實。

  「我不是……」

  「她是你大嫂。」周教傑搶在她之前說了話。

  話一出,她愣住,驚疑的看著他。同時,她也注意到週遭的人用驚訝的、同情的眼神看著他。

  想他原本是堂堂的周家大少爺,如今在宅斗之中失勢,被養母李氏逐出周家大門不說,還只能娶一個胖女孩當老婆,真是有夠悲情的。

  周教傑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如此坦率的便認了秦又冬是他妻子。昨兒她進門時,他還故意缺席以抗議這樁由花嬤嬤一手主導的婚事呢。

  為何如今當著大庭廣眾,他竟能承認秦又冬跟他的關係呢?是意氣用事?還是……不,他想大抵是因為秦又冬剛才那勇敢又有自信的反擊,讓他對她有了不同的想法。

  她不是養在溫室的花朵,不是驕縱的貓。她有著一身傲氣,卻果敢堅定,她雖樣子不如人,卻有著過人的自信心。

  而那樣的她,竟意外的散發著光芒。

  周教豐先是一愣,然後狂妄又囂張的笑了起來。「哈哈哈,這肥婆娘真是大哥你的妻子?大哥,天下女人那麼多,你居然委屈自己娶這樣的女人為妻?」

  「娶妻求淑女。」周教傑並未因此憤怒或沮喪,神情平靜自若,「教豐,別再惹是生非,快回家去吧。」

  說罷,他反手一抓,拉住了秦又冬的手,「走。」

  周教傑的手好大好暖,就這樣把她胖胖的手整個握在手心。

  秦又冬小跑步的跟在他後面,在眾人好奇的眼光中離開。

  她有種心兒怦怦跳的感覺,胸口又熱又漲,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胸腔裡衝出來似的。

  她想,大概是他剛才當著所有人的面承認他們的關係,這舉動太有男子氣概了。

  拐進了市集旁的一條胡同裡,周教傑突然鬆開了她的手——

  她愣了一下,疑惑的看著他。

  他看著她,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須臾,他說道:「教豐在眾人面前那麼叫你,我替他跟你說聲對不住。」

  她微頓,「嘴賤的是他,不是你,你不必替他道歉,再說……」她不以為意的聳肩一笑,「他說的也是實話,我確實是胖呀。」

  她的豁達及開朗讓他有點訝異。周教豐那樣當眾羞辱她,她是真的不在意?不是逞強?

  「你不生氣嗎?」

  「當然也生氣,不過因為是事實,也就沒那麼氣了。」她一臉氣定神閒,「倒是你,你才真的是受氣了,被笑說娶了肥婆娘為妻,你心裡可嘔了吧?」

  他沉默了片刻,「嘔是嘔,但也是事實。」

  聽他語氣像是無奈,卻又有著豁達。

  「你也別把他的話往心裡擱,他被慣壞了。」他說。

  「再怎麼慣,都不能沒了教養。」想起周教豐那囂張模樣,她還真有點生氣,「他常常對你那樣無禮嗎?」

  「……」他不語。

  是的,周教豐還是個懵懂的三歲孩子時,李氏便灌輸他一些觀念,讓他將周教傑當敵人看,告訴他周教傑是外人,是壞人,是來跟他爭愛搶家產的野種。

  因為被李氏這樣教養著,周教豐一直把周教傑當眼中釘,不只不敬他為兄長,還態度惡劣。

  「罷了。」他像是不想再提這件事,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話鋒一轉,「你不是要買種子嗎?」

  「嗯。」她點頭。

  「有間藥草鋪子也賣各式各樣的種子,我帶你去吧。」他說:「到了那邊,你自個兒去挑種子,我去收租,稍後再回去找你。」

  「嗯。」

  就這樣,他領著她來到一家開業數十年,在拓城極有名氣的藥草老店。

  人稱慶老的店東一見他,便熱絡的招呼著,「周大少爺,什麼風把你這稀客吹來了?」

  「慶老,近來可好?」

  「托福,過得去。」慶老注意到他身後的秦又冬,露出狐疑的表情,「這位是……」

  其實慶老也聽說他娶了秦家村姑娘為妻的事,只是見他身後的秦又冬那麼福態,實在與他不太匹配,一時也不敢妄加揣測她的身份。

  「她是秦又冬,我的……」周教傑頓了一下,「新婚妻子。」

  整個拓城都知道他娶秦家村姑娘為妻,經過剛才在市集那麼一鬧,再不用多久,所有的人都會知道他娶了個胖姑娘。反正大家早晚都會知道,他也沒有逃避及說謊的道理。

  聞言,慶老愣了一下,雖覺失禮,但臉上還是露出了「怎麼可能」的驚疑表情。

  他打量著秦又冬,硬是擠出了笑容,「原來這位是周大少爺的新媳婦,真是失敬……」

  「慶老您客氣了。」秦又冬應對得體且大方,「小女子名叫秦又冬,秦家村人,初來乍到,以後還請慶老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她的體態雖然令慶老咋舌,但她那落落大方的樣子卻更令他印象深刻。「不知賢伉儷今天來到敝店,是為了……」

  「我媳婦想買些種子,我知道慶老這兒種類最多,所以帶她過來。」周教傑說著,轉頭看著秦又冬,「你要些什麼就跟慶老說,我先去收租了。」

  「喔,你忙去。」她點頭笑笑。

  周教傑走後,秦又冬便跟慶老討教起藥草的事。因為她對藥草及香草的知識頗豐,與慶老相談甚歡,慶老還不藏私的跟她分享了一些關於藥草的知識及獨門料理,甚至還將他自異域商隊那兒買到的特殊香草種子割愛,以合理的價格賣給秦又冬。

  稍晚,周教傑收了租,回到到慶老的藥草鋪來領秦又冬返家。

  見慶老跟她相談善歡,慶老還對她讚譽有加,說她對於藥草及食用香草的知識豐富,實在難能可貴。聽了,他不禁感到訝異,他以為秦又冬只是懂一些菜種,沒想到她連藥草及罕見的境外香草都有涉獵。

  見她買到了喜歡的種子而笑得燦爛,他的心情竟也有點飛揚。

  回家的路上,她一臉笑意的跟在他身後,還低低的哼著他聽都沒聽過的歌。

  他們沒有交談,他甚至沒回頭看她,但他可以想像她此時臉上的表情是多麼的歡欣喜悅及心滿意足。

  回到莊子,花嬤嬤已在門口候著。一見他們回來,立刻迎上前——

  「去得有點久,沒事吧?」她問著周教傑。

  「沒事。」他淡淡地道,「租收到了,種子也買了不少。」

  「是嗎?」花嬤嬤見他們相安無事,還一起出去那麼久,也寬心許多,「少奶奶都買了什麼種子?」

  「是一些可以入菜的藥草種子,慶老還把他珍藏的香草種子割愛,賣給了我。」她興高采烈的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不過……」花嬤嬤微微蹙起眉頭,「現在都是深秋了,能播種嗎?」

  「有些藥草是耐寒的,不要緊。」她續道:「而且我聽說這兒的秋天不算太冷,白天的光照又非常足夠,我想是沒問題的。」

  花嬤嬤聽著,轉頭笑視著周教傑,「少爺,你瞧咱們少奶奶懂的可真不少呀。」

  周教傑沒回應她,「我先回房了。」說著,他逕自轉身離開。

  稍晚,秦又冬進廚房親自燒了幾道菜,教周叔跟花嬤嬤都十分驚訝。

  晚膳時分,花嬤嬤去喊了周教傑用膳。周教傑來了,見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不禁一愣。

  周叔跟花嬤嬤都不是廚子,他們做的飯菜是可以下嚥,但樣子不佳,菜色也是十年如一日,毫無變化。

  可今日飯桌上的菜餚卻是他見都沒見過的,雖然是一樣的魚肉蔬菜,可因為烹調的方式不同、配菜不同,就有了不同的風貌及風味。

  「少爺,今天的晚膳是少奶奶親手做的呢!」花嬤嬤不等他開口問,就急著說道:「真是想不到少奶奶有如此好手藝呢!」

  「只是一些家常菜,奶娘怎麼說得像是我做了滿漢全席?」秦又冬淺笑。

  做菜對她來說從來都不是問題,她愛做菜也會做菜,在那個她已經消失的世界裡,她還是個擁有多家養生餐廳的女老闆呢。

  想起那些明明距離不久,卻已遙遠得像是幾輩子之前的事情,她有點感傷。

  她的死也許已經被以意外墜谷來結案,也或者,她的身體已經腐敗在深谷之中,根本沒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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