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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春野櫻    


  他看著她畫的賀卡,上面的畫有著松鶴延年的意象。他挑眉一笑,「你還挺能畫的。」

  她本來差點兒就要衝口說出「沒你畫得好」這樣的話,但話到嘴邊便忍住了。

  她發現自己在吃醋,真是丟臉又可笑,她居然跟一個早已不存在在這世上的人吃醋。

  周教傑拿起一旁的筆蘸了墨水,想也不想的便在一旁寫下四句十六字的賀語,然後在落款處寫上自己的名字。

  秦又冬拿回賀卡,怕墨未干,先不闔上。「謝謝你。」說罷,她轉身便要走。

  見她反應怪異,神色匆匆,他喚住她,「慢著。」

  她停下腳步,疑怯地問:「還有事?」

  「你……」他微微攢眉,兩隻眼睛定定的看著她,「你有事嗎?」

  迎上他那深沉又銳利的目光,她倒抽一口氣,然後強自鎮定,「沒事。」

  「沒事?」他存疑,「我看你……」

  「我還有事要做。」她打斷他,「不打擾你了。」話落,她轉身急急忙忙像逃難似的跑走。

  那晚,躺在床上,她背對著他,整夜無語。

  第5章(1)

  李氏大壽,在拓城也是一件大事,早在一個月前,周府上下便開始準備著。

  周家在周老太爺及周老爺周擅健在時,行事低調保守,生活簡樸,可周擅一死,李氏便開始修築府邸,重建庭園,從前簡樸雅致的周府,如今金碧輝煌,氣派豪華。

  未到周府,沿路已是張燈結綵,熱鬧非凡。這是秦又冬第一次來到周府,也是周教傑自分家後第一次回來。而這趟回來,周府已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來到門前,周家家丁上前相迎,看見傳說中的大少奶奶,家丁還愣了一下,露出不可思議及難以置信的表情。

  「大少爺,大少奶奶,裡面請。」幸虧另一名家丁機靈,趕緊將他們夫妻倆領進府裡。

  府中賓客雲集,在庭院裡、迴廊間來回穿梭。主屋前的寬廣前庭上已擺滿筵席,奴僕們也忙得像是蜜蜂般團團轉。

  周教傑是個顯眼的人,秦又冬也是。不同的是,他是因為出色的外表及身份而吸引眾人目光,而她則是因為突兀的身形。

  她從來不是個妄自菲薄又缺乏自信的人,可這一刻,她感到自卑。

  若她是單獨一人反倒還覺自在,但今天她伴著周教傑,並且是以他妻子的身份出現在眾人眼前,她無法不介意旁人的目光。

  她不自覺的低下頭,並走在他身後兩步遠的地方。

  突然,他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她。「你在磨蹭什麼?」

  她怯怯的望著他,小聲地道:「我們還是別走在一起……」

  他眉心微微一擰,像是有點不悅,接著他回過頭來站在她身邊。她愣了一下,疑惑的看著他。

  「如果你是想說什麼配不上我,怕給我丟臉,那就免了。」他臉上有著令她折服的堅定及強勢,「跟在我身邊,走。」

  彷彿將軍對著士兵下令前行般,他邁出步伐,也要求她跟隨著。

  就這樣,他們穿過前庭,走向正屋大廳。

  大廳內,李氏正招呼應酬著一些身份尊貴的賓客,周教傑一踏進大廳,立刻引起注意,包括李氏及周教豐。

  今天的李氏身著金銀絲線織成的上好緞子縫製而成的華服,肩披著狐裘,腳上那鞋也是綴著珍珠及玉石,十分氣派華麗。

  見周教傑終於帶著秦又冬出現,她忍不住唇角上揚。因為,今晚的重頭戲就要上演了——

  「唉呀,教傑,你可來了。」李氏趨前,「我可是千萬盼望著你的到來呀。」

  「娘親,」周教傑彎腰一揖,「兒向娘親拜壽,祝娘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唔,總算你有這個心。」李氏眉梢一挑,笑瞥了他身邊的秦又冬一眼,「你這孩子也真是見外,續絃可不是小事,怎麼都沒讓為娘的知道?」

  「娘親持家事忙,孩兒不敢叨擾娘親。」他不卑不亢的回答。

  「說這什麼話?你可是周家的大少爺,娶妻如此重要的事,怎可糊裡糊塗的就辦了?」李氏挑挑眉,看著秦又冬一歎,「唉,是誰給你做了這門親事的?」

  這話可說得一點都不客氣,既讓周教傑難堪,也羞辱秦又冬——而且是當著所有人的面。

  當然,這就是她的最終目的,而他一點都不意外。

  「又冬是個好妻子。」周教傑神情淡定,「她勤奮持家,節儉樸實,既會農活還燒了一手好菜……」

  他這番話一出,教李氏一愣,她以為周教傑對這個胖妻子也不滿意,未料他一開口,對她儘是讚美。

  一旁的秦又冬聽見他這麼說,感動又激動,不禁眼眶濕潤。

  「對了,」周教傑呈上手中包裝得雅致的兔毛暖墊,「又冬擅長女紅,親手幫娘親縫製了一張暖墊,娘親夜裡睡在上頭一定非常暖和。」說著,他將暖墊交到李氏手中。

  李氏當著所有人面前取出,展開。

  一旁的周教豐上前抓著暖墊的一角端詳並揉了一下,語帶輕蔑,「嘖,兔毛?大哥,這麼輕賤的東西,你怎敢送給娘當賀禮?你瞧瞧娘身上這件狐裘……」

  周教豐說出這番無理又無禮的話,李氏並沒有責備或阻止,因為那亦是她心裡想說的話,只是她不方便說。

  這時,大廳內其它賓客看著周家上演的這齣戲,聽著李氏跟周教豐母子倆那尖酸刻薄的話,有的是抱著看戲的心態旁觀著,但也有人替周教傑感到不平。

  只不過周家家大業大,勢力頗巨,為了做買賣談生意,誰也不想得罪李氏。

  李氏將兔毛暖墊交給一旁的周教豐,周教豐轉手就將它丟給家丁,「拿進去給來福睡吧。」

  來福是周教豐養的狗,他擺明了就是要給周教傑難堪。

  家丁接下暖墊,轉身走了出去。

  這一切的一切令周教傑感到憤怒。但,他為何感到如此的憤怒?他不是早已習慣被他們母子倆如此對待?他不是早料到會是這樣的局面?他是做了心理準備才來的,為何此刻胸口卻竄燃著怒焰?

  瞥見一旁微低著頭,隱忍著情緒的秦又冬,他忽地明白了。

  他的憤怒來自於為她不平、為她抱屈、為她不值,是因為她受了委屈,是因為李氏母子倆欺了她,他才感到如此的憤怒。

  這一刻,他赫然發現她在他心裡已經有了份量。

  「娘親,賀禮已經呈給娘親,孩兒就先告辭了。」周教傑說著,又彎腰一揖。

  「怎麼急著走?留下來吃點東西吧。」李氏虛情假意的說。

  「是啊,大哥,為了娘親五十大壽,我跟舅父可是請來拓城最拔尖的廚子備膳,用的食材全是難得一見的山珍海味,你平時肯定吃不到這些昂貴的東西,還是留下來吃一點再走吧。」

  「雖然卻之不恭,但孩兒還有事,無法久留。」周教傑對周教豐的話置若罔聞,他直視著李氏,不卑不亢地解釋。

  「大哥真是不識抬舉,難怪娶了個不識大體的妻子。」周教豐口無遮攔,毫不客氣,「不過,娘已經替你教訓過你這個不知好歹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媳婦了。」

  聞言,周教傑心中警鐘一響,疑惑的看著他。

  李氏教訓過秦又冬?這不是她們第一次打照面嗎?如果不是,她們是何時碰過面?

  見他一臉疑惑不解,周教豐微頓,然後挑眉一笑,「原來大哥還不知道啊?先前這肥婆娘曾在慶記對娘出言不遜,娘狠狠的賞了她一巴掌呢。」

  此言一出,周教傑恍然大悟。他想起那次秦又冬臉上那明顯微腫的巴掌印,當時她無論如何都不肯道出事實,原來……

  他的胸口有股熱潮沸騰了起來,他用力的倒抽了一口氣,想壓住那幾乎快爆發的憤怒情緒,他拚命的忍,忍到拳頭緊握,指節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音卻不自覺。

  突然,有人輕輕的抓住他的手——

  他猛回神,轉過頭,抓著他的手的是秦又冬,而她正以堅定而澄澈的目光注視著他,唇角漾著淺淺的,像是在說著「我沒事」的笑意。

  瞬間,他沸騰的怒潮平靜下來,但他不能讓秦又冬遭受這樣的委屈及羞辱,身為一個男人、一個丈夫,他得有所作為及表示。

  捺下脾氣,他目光一凝,直視著一直置身事外觀賞周教豐羞辱他們夫妻倆的李氏。

  「娘親,又冬是我的妻子,縱有不對也是由我教導,上次的事,孩兒不知便也作罷,但……」他眼神如鷹隼般銳利的射向了李氏,「往後娘親在要動手前,請三思。」

  「什……」感受到他言語中的警告及威脅,李氏勃然大怒,惡狠狠的瞪著他。

  從小就逆來順受,從不敢吭氣的他,今天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出言恐嚇她?

  「孩兒告辭。」不等她做出任何反應,也料準她在自己的壽宴上並當著那麼多有頭有臉的賓客前,不敢做出太失控的行為,周教傑一手拉住了秦又冬的手,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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