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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陳毓華    


  起先覺得她敏銳聰慧,令他驚訝探究,一段日子下來,她表現出來的,越發叫人驚艷、著迷,她,讓他中意得不得了。

  現在,又再度驚艷。

  她是一本教人怎麼讀都不會厭倦的書……

  「我們那裡的老老少少幾乎都讀過書,文盲幾乎不存在。」

  「你的家鄉究竟在哪裡?」沒有文盲的國家,世間有這種地方嗎?

  「反正也已經回不去了,說了,也沒用。」回去,怎麼回去?她那支離破碎的身軀還在嗎?還能喘氣、還活著嗎?

  恐怕早就成為一堆白骨了。

  「你身上的謎題太多。」說怪話不是頭一遭。沒有文盲的國家,很難想像。

  「不是謎題,只是說出來很難叫人相信,為了保住我這條小命,還是不要說比較好。」她已經是奴人了,再被當成妖人,就地行刑那種沒人道破習俗真的不必了。

  越紫非看著她多變的表情,既然她一而再的不提自己的出身,層層掩住心緒,既然不想坦然以對,那麼他就等吧,等到哪天她自己願意說的時候。

  「那就這麼說定,以後的每一天,你還是照常來陪我吃早飯,吃過飯,其他的時間你自己運用。」

  聽起來時間依舊寬裕得很。繁德兒點頭。

  「開飯吧。」他笑得像得逞的狐狸。

  她這頭實在點得有點太快,她很慢半拍的發現,陪這位爺吃飯不是小工程。

  他奉細嚼慢咽為最高法則,一口飯要咬上半天,一碗湯要喝上半天……這就是有錢人家的臭規矩……

  吃過飯。

  「茶。」

  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標準寄生蟲。

  「茶來了。」

  「捏肩。」

  「你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也沒有五十肩,捏什麼捏?」

  「捏不捏?」

  磨牙。「捏。」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那個混蛋,伺候他吃早飯就用去好幾個時辰,又不是牛,四個胃還反縐咧。

  好幾個時辰欸,想想,她自己好像也沒吃上幾口飯。

  給我記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繁德兒嘀嘀咕咕的走了,越紫非耳朵立刻發癢,用膝蓋想也知道,她很有得氣的把他亂罵一通了。

  想起她瞪眼生氣時,那精神抖擻,臉紅得像蘋果的樣子,他一天的精神好像都被充滿了。

  回頭看見地上掉了朵玉蘭花。

  這不是他院子裡的。

  他撿起來。

  他知道只有哪裡才有這麼動人心魄的花。

  不只香氣迷人,就連個頭也長得跟別人不一樣。

  原來她身上那麼香,是因為這個。

  他把花往几案上放,轉身往敞廳走去。

  但是他很快去又復返,把那朵依舊散發香氣的花兒放進了袖子。

  第6章(2)

  一年時光過得飛快,就好像只是眨眼般的事。

  春風如剪,剪出碧綠校葉,剪出溫軟的白雲和姑娘們的春衫。

  也才短短一年,繁德兒在浮屠的調教下,不斷利用時間,修習內力,將內功練到了超乎她這年紀該有的成績,就算還未能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在浮屠這師傅看來,她天賦之高,已經是前無來者了。

  這天,用過早膳,繁德兒依照慣例的離開紫氣東來閣,前腳剛跨過門坎,越紫非那把清朗如雲的聲音就追了出來。

  「我可能要出一趟遠門。」

  他出遠門不是新鮮事,這一年,他也常出門,多則半個月,少則幾天的。

  「這次要去哪?」她轉頭,這一年,她的個頭幾乎比一年前多了好幾寸,臉色紅潤,骨骼均勻,稚氣混合著聰穎自然的寫在兩道英眉裡,才小小年紀就長成這

  般,假以時日,不知道會變成什麼俊俏模樣。

  「上山。」

  「嗯,幾日回來?」

  「無法預計。」

  繁德兒腳步收回來了。「什麼意思?」

  每回他出門,她都會例行的問他要去哪、幾時回家,他也總是據實以告,時間一到,也都準時回來。

  這變成了一種他們彼此間小小的習慣了的行為模式。

  所以,他出門歸出門,繁德兒也很安心。

  「你這次上山,有別的、很重要的事嗎?」總覺得他特別告知,事有蹊蹺。

  「要上山拜師學藝,再不上山,就老了。」他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叫人發噱,但是再細看,完全不是那回事。

  他沉靜而悍然,不容更改的決心、絕不猶豫的堅持很明白的彰顯著。

  「再說一遍?」繁德兒挖挖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

  噴飯「老」這字眼,論她自己靈魂的年紀,她都沒叫老了,他算哪根蔥。

  「你可不是那種只會混日子的男子,幹麼把自己說得一無長處。」教她騎馬,推演兵法,教她練武防身,這樣的男人夠優秀了吧,居然嫌不足,想要更上層樓,精益求精?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擁有上進心,誰能說不好?

  「我學的只是粗淺的拳腳功夫而己,這些還不夠。」這一年,她的精進,他看在眼裡,或許很快,她的修為就可以與他比肩。

  他不想在這個地方輸給某人。

  「我這幾天就會起程。」

  「你前天、昨天,甚至剛剛吃飯的時候為什麼都不說?」火燒眉毛了才丟顆炸彈下來,讓人措手不及,這算什麼!

  「因為我沒想過你的反應會這麼大。」他眼神帶著玩味。

  「哪有。」繁德兒心虛的摸摸自己的臉,打死不承認。

  她只是神經線沒控緊,偶爾……偶爾發神經。

  「為什麼這麼突然?」好像一個悶雷炸在胸口,炸得她喉腔發澀,暈頭轉向的,這感覺很差。

  「不是突然,這是我早就計劃好的人生一部分,只是我覺得現在是應該實踐它的時候罷了。」

  「你從來沒說過,暗示、明示,都沒有。」她忿忿。

  她突然覺得自己一直沒有看透他。

  「這又沒什麼好說。」

  沒什麼好說?她咬牙,很好,沒什麼,那她又何必一個人唱獨腳戲,在那裡表現得非常有什麼呢?

  「去吧、去吧你,最好一輩子老死在光禿禿的山頂上好了。」

  這負氣的喊聲看在越紫非眼裡,嘴角詭譎的彎了起來。

  她對他也不是沒感情嘛。

  繁德兒見他還笑得出來,頭髮都豎起來了。

  「那就祝你一路順風!」然後半路發瘋吧!

  「不急,我還有件事要拜託你。」

  「我從來不接受人家拜託。」她氣得不輕。

  「聽我說說看嘛。」

  這種柔軟的口氣,這傢伙是在哄人嗎?

  「說吧。」心馬上軟了一塊。

  「這個家就拜託你了。」

  她把手搭上他的額頭,再摸雙耳,又按了他的脈搏,一臉難以置信。

  「很正常啊,沒燒沒熱,可怎麼說這麼奇怪的話?你又不是不打算回來了。」

  拜託,在這別院,她壓根是個外人好不好,把這個家托付給她,不像是腦袋清明的他會說的話。

  「別妄自菲薄,除了你,我不以為還有誰有能力扛起這樣的責任。」

  「這冷笑話一點也不好笑。越紫非,在這個家,我只是個跟著你屁股回來的食客,巴總管呢?方婆子呢?他們隨便一個資歷都比我長久,要替你扛這麼大一個宅子,隨便哪個人經驗都比我多。」

  「沒辦法,我就中意你一個怎麼辦?」自從遇見她以後,他就變得很愛笑,可這笑裡怎麼看都多了幾分狡猾。

  「神經!你信不信你前腳踏出大門,我後腳馬上跟著出了後門?」她大怒,卻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只因為這消息來得太突然嗎?

  她梀然一驚。

  她歷經再世為人,有什麼好想不闊的?

  人生聚散如浮萍,世事多變,就像掠過指尖的風,抓都抓不住,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相伴她一整年的人終究要回到他自己的軌道路線去了。

  這有什麼不對?

  ……但是,有沒有什麼可能讓他留下來?

  她又驚。

  為什麼她非要他留下來?只因為這三百多天她得到的溫暖?她捨不得放手?人真自私,她也是。

  她整個慌了。

  只是相處一年的人,她居然就擱下了感情。

  就因為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這間生冷酷的朝代,然後有人給了她溫情,她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淪陷下去了?

  繁德兒啊繁德兒,你不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你真實的年紀已經二十六了好不好?

  前世到底是怎麼死的,不就因為太信任別人嗎?

  換到這個地方來,你又重蹈覆轍了嗎?

  這該死的心軟毛病!

  「沒什麼不可以的,那就讓天青、浮屠,還有你走到哪跟著你走到哪的那個囉嗦丫頭別院所有的下人都回老家去吧!」他從來都不是陰險小人,只是偶爾工點心計。

  「別逼我。」

  「我又不是要逼良為娼,再說了,這叫托付,不是逼迫。」他應答如流。

  「你不知道跟著一個無用的主子,下人的命運會有多慘嗎?」

  「所以,我這不是在替他們找一個『有用』的主子了嗎?」

  「越紫非,我發現你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不知道為何,他就是喜歡捉弄她,想使喚她,要不就逗慌她,或者看她跳腳咆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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