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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蒔蘿    


  這時一名小藥僮端了一碗湯藥出來,交給裴子瑜。「裴姑娘,這碗湯藥趕緊餵這位傷員喝下,一會兒師父就準備好了。」

  這小藥僮口中說的「準備」,跟這位姑娘手中接過的湯藥,讓他心生警覺。

  裴子瑜接過湯藥後扶起皇甫霽,用湯勺一口一口小心的將湯藥餵進他嘴裡,「黃公子,這麻沸散有麻醉跟止痛的效果,你趕緊喝了,一會兒才不會感到疼痛。」

  「麻醉?做什麼需要喝到麻沸散……」

  「你手臂的傷勢太嚴重,一會兒大夫會幫你將手臂上傷口的肉刮除乾淨。」

  刮肉……他的眉頭瞬間緊皺。

  這個時候他怎麼能夠做這種醫治,端王的手下爪牙定是到處在搜找他。皇甫霽搖頭,吃力的自乾啞如砂紙的嗓子裡吐出,「不行……」

  「黃公子,你先聽我說,不趕緊處理你可撐不過今晚,你手上的死肉一定要刮的。」裴子瑜放下手中剩餘湯藥,看著他眸光認真毫無虛假的道。

  皇甫霽頓時陷入兩難。

  「你放心,張大夫的醫術很好的,他會讓你沒事的,你一定可以看得到明天早晨的太陽,不、不,今天晚上的月亮你就看得見的。」她拍拍他沒受傷的那邊肩頭安慰道。

  皇甫霽定定看著她明亮誠懇、宛若龍眼子般晶瑩的眼睛,直覺可以相信她,她的眼睛讓他莫名地生起一種信任感,「你會在這裡嗎?」

  裴子瑜實在很想老實跟他說,她很忙,沒空在這邊陪他動手術的,可看見他眼底的一絲惶恐與慌亂,就像是落水之人想緊抓著那唯一的救命浮木一樣,她竟然不忍心拒絕了,點頭道:「嗯,我在這裡等你醒來,一起看月亮。」

  「記住……除了你信任的人可以碰我外,其他的人一律不許他們碰我……」他意識開始模糊,再度陷入昏迷前,斷斷續續的交代道。

  「嗯,好,加油,我會讓人給你準備宵夜的。」她握拳為他打氣。

  在皇甫霽失去意識之前,迷濛的眼前是她開朗而充滿元氣的笑容和打氣加油的聲音……

  真是一個奇怪的姑娘……這是他昏迷過去時最後一個念頭。

  沒一下子,這位黃公子就人事不知了,裴子瑜找了張椅子坐下,畢竟她已答應他會在這邊等他醒來,不遵守承諾就這樣離開,太沒有誠信可言了,還好今天草藥園沒什麼事情,該出的貨前兩天都送出去了,至於賬目她明天再算也一樣的。

  本來就因為多了許多災民顯得人滿為患的醫館,因為她突然帶了一個重傷病患進來,讓醫館是更加的忙碌。

  她想著與其在醫館裡坐著發呆等待,倒不如幫幫那些磨藥、包藥的小藥僮們一點忙,便拿過一個藥缽幫忙搗藥,手下忙碌的同時,眼睛不時的往診廳裡望去的,希望盡早聽到好消息。

  這時一名小藥僮自診廳走出來,交給裴子瑜一個竹簍子,「裴姑娘,這些衣物是從那位公子身上脫下來的,師父說交給你。」

  裴子瑜皺眉看著竹簍裡的衣物,又髒又臭的,熏死人了,只是這些衣物並不是自己的,也不好隨便丟掉。她皺了皺鼻子,決定好人做到底,再好心一回的幫他把衣服洗了吧。

  來到井邊,她打上一桶水,正要將這些髒衣物放進桶子裡搓洗時,沒想到自衣物裡掉出一個用油皮紙包裹的信封和一個小香囊。

  她疑惑的撿起這兩樣東西,放在手中拍打了下,想了想,還是不將這兩樣東西拆開來看,這又不是她的物品,隨便翻看他人的物品是不禮貌的行為。

  她隨手將這兩樣東西放到自己的包包裡,然後捲起衣袖、蹲下身子,開始搓洗衣物。

  當皇甫霽悠悠轉醒之時已過了子夜時分,意識雖然還有些混沌昏沉,但稍早之前所發生的事情,已全回到他腦海裡,醒來當下第一個閃過腦海的念頭是——他又活了一次。

  他努力眨著沉重的眼皮打量著只點著一盞油燈的幽暗屋子,迷濛酸澀的眼眸微瞥,瞧見了床邊正趴著一名姑娘。

  他看不見她的臉蛋,不過瞧見了她髮髻上的那支簪子,記得那是在他昏迷之前替他打氣、承諾會在這裡等他醒來看月亮的那位姑娘所佩帶的。

  想不到,她真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即使面對的是一個陌生人。皇甫霽頓時說不出心裡的感覺,只覺得暖暖的。

  他吃力的動了動手指,又動了動腳,確定他的四肢還有知覺,只是還是使不上內力,一身的武功有可能是廢了,會造成他武功全失的原因恐怕與赤鳩毒脫不了關係。

  本來趴在床邊睡覺就睡得很不安穩,頭上又傳來陣陣擾人的騷動,裴子瑜下意識的抓了抓,嘟囔著,「討厭,蚊子,走開。」

  「我不是蚊子……」

  這一道低沉聲音雖小,但卻讓她聽得很清楚,她倏地清醒過來,彈起身子,驚喜的看著朝著她吃力的扯著嘴角的皇甫霽。

  「你……」裴子瑜訝異的看著他。

  「我……怎麼……」皇甫霽吃力的朝她晃了下手,證明自己已經恢復意識。

  「張大夫還預估你到明天早上才會醒呢。」她驚喜的低呼。

  「你一直在這裡照顧我?」他喘著濁氣,虛弱地問道。

  早些時候,裴子瑜就打發八角回去跟她娘說一聲了,這大業國民間對女子的管束並不嚴謹,一般小門小戶的女人們都可以出門走動,做些小營生也是被允許的,同齡的男女間交談往來也不會被投以異樣眼光,當然想像現代一樣男女關係不受限制還是不能的,必要的規矩仍是得守。

  八角從頭到尾都在旁看著,知道她和這位黃公子之間並沒什麼曖昧,自然曉得她留下照應是遵守承諾,回去後會好好跟她娘解釋,不會造成什麼誤會的。

  「呃……」想到若承認今晚「一整晚」都在這裡「照顧」他,她實在有點心虛。「我不是答應你要陪你看月亮的嘛,自然就在這裡了,瞧,今晚月亮還很亮呢。」

  其實,她本是拿著椅子坐在床邊撐著腮幫子張著眼,按著張大夫的囑咐仔細觀察照顧,預防他半夜發燒的,只是見他沒什麼動靜,睡得又安穩,一點發燒跡象也沒有,她手撐著撐著就忍不住趴在床邊睡著了。

  真是丟臉啊,照顧病人的人竟然比病人睡得還熟。

  「我昏睡多久了?」他虛弱的轉了下眼珠,看向窗外的那一輪明月,用著有如砂紙般乾啞的嗓音問道。

  「四、五個時辰吧。你先別急,張大夫說了,要是你半夜醒來,得先喝下這碗湯藥,才能盡早解開你身上的毒。」裴子瑜猛地想起這事,轉身端來一直煨在小火爐上的湯藥。

  「解毒?!」這毒能解嗎?

  「嗯,張大夫說你中了什麼赤鳩毒,這藥雖苦,但可解你身上之毒,讓你一醒來就先喝了。」她將藥碗放在床旁的小几上,「張大夫說你身中劇毒,加上刀傷,再晚些時候,你這命鐵定就沒了。」

  皇甫霽十分詫異這位大夫能診斷得出他所中何毒,「這位大夫竟然知道我中的是什麼毒!」

  傳聞赤鳩毒無色無味,一般人根本無法察覺,一旦等到毒發,為時已晚,更無解藥,因此江湖中人無不聞赤鳩毒色變,替他刮骨的這位大夫不僅診得出他所中之毒,更配得出解藥,實在令他震驚。

  「張大夫醫術很厲害的,我還聽過有人叫他神醫,說他什麼病都懂治。這藥你先喝了,其他的等等再說。」她用湯勺攪拌了下湯藥吹了吹,確定這溫度適中可入口,便拿過一個枕頭墊在他身後,讓他坐得舒適了,一口一口的餵他。

  剛從鬼門關走一遭回來,身體十分虛弱的皇甫霽也不矯情,張口便讓她餵他湯藥,一碗湯藥喝盡,他虛弱的道:「對了,還未請教姑娘您尊姓大名。」

  「我姓裴。」

  裴子瑜將湯碗放到一旁桌案上,打開一盅在另一個小爐子上熬的魚湯,拿過小碗,目了些魚湯再走了過來。

  「你剛做完刮骨,身體正虛弱著,過硬的食物不好克化,我讓人給你熬了盅鮮魚湯,你慢慢喝,身體才好得快。」她一邊將魚湯吹涼,一邊說著。

  「裴姑娘,今日救命之恩,日後在下定當回報。」

  「回報?不用了,你趕緊將身體養好就好。」她一邊餵他鮮魚湯,一邊安慰他,「這人活著比什麼都重要,你別想太多,好好養傷要緊,傷好了才有本錢力氣東山再起。」

  皇甫霽點點頭,目前是得養傷要緊,等他傷好了,就換傷他的人該糟了。

  裴子瑜似是有感而發地道:「這場水患造成很多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有的人甚至一夕之間家人財產都沒有了。黃公子,你可千萬別因此感到絕望洩氣。」看他衣著破爛、身中刀傷,還有劇毒,說不定是逃難路上遇劫。天災作孽就算了,防止不了,這人為禍患才最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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