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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七巧    


  「可是……應該要把腿傷養好,再遠行較適當,能不能延後一、兩個月?」她試圖勸說。

  距離他所提的出國時間,剩不到一個月,就算明天能開始做復健,他的腿傷復健期,至少需兩、三個月。

  「我下禮拜一就會跟主治醫生商量,最慢這個月底辦出院,之後的復健物理治療,再定期回診。

  「雖然可以用網路視訊跟公司幹部做聯繫,但太久沒進公司也不行,更何況醫院空氣我早已吸膩了。」歐陽炵無奈地輕笑一聲。現在每天的活動空間除了病房,就只有這個小小的中庭花園。

  「炵大哥總是以天下為己任,置個人生死於度外,『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她所謂的『天下』是指歐陽集團,不禁心疼他即使受了重傷,也無法真正的休息、養傷。

  「寧老師,今天要教諺語或成語嗎?」歐陽炵笑了笑。「到這裡就可以,坐下來休息一下。」對身後推著輪椅的她道。

  「小學生可不會學到范仲淹的名言。」她笑說。在鯉魚池前,大椰樹下一張長椅坐了下來,讓坐在輪椅的他,和她並排而坐。

  「真把我當成你的學生了?」他側頭望她一眼。

  「是啊!歐陽同學,之前教的閩南語歌謠,有沒有記起來?」她一副想叫他默背表演的神情。

  「抱歉,忘了。」他揚揚手,表示遺憾。其實他記得她唱過的歌詞、念過的課文,但念給她驗收太彆扭了,只好簡單說忘記。

  「沒關係,下次再教你唱。」她原就沒想過要他真的記住,那只是想讓他放鬆的娛樂而已。

  「你這前提過的那個學生,後來怎麼樣了?」她之後曾向他陸續報告那名心理受創的學生狀況,這陣子倒沒再聽她提起。

  「志工持續對他家進行關懷溝通,也向警局申請保護,但他母親卻是直到現在才開始有考慮離婚的打算。」她簡單報告,有些意外他會詢問與他無關的瑣事。

  之前是因為擔心受到家暴傷害的孩子,才向他吐露心情,後來覺得不該再繼續向他報告這種別人家的事,便沒再提起。

  「我不明白,為何一個女人可以長期忍受伴侶的精神及暴力虐待?強撐著維持一個完整的家,是顧慮孩子嗎?但在這樣的家庭下成長的孩子,豈不是受到更大的傷害?」雖然事不關己,但他其實不介意花時間和她探討,尤其此事讓他想起她曾有過的恐懼童年。

  「我想……是因為愛吧。」寧靜海有些沉重地輕歎口氣。

  「愛?」歐陽炵不解地望著她。

  「我曾問過我媽,為什麼不跟我爸離婚?我寧願沒有爸爸,也不要一個喝醉酒就會瘋狂施暴的厲鬼。」她垂眸,神情黯然回憶。

  「厲鬼?」沒想到她會用這個字眼形容她父親,令歐陽炵有些驚訝。

  「在我心裡的爸爸有兩張臉孔,一個是已經有些模糊,曾經溫柔會陪我玩的爸爸;另一個卻是影像更鮮明,如夜叉鬼魅般張牙舞爪的可怕爸爸。

  「在我媽的心裡,我爸也有兩個面目,一個是婚後的頭幾年,他工作順遂,對家庭、對她關愛付出的樣子;另一個是他被朋友出賣,生意失敗後失志且頹廢的模樣。

  「從此,她一個人辛苦挑起家庭經濟重擔,還得供應不務正業的丈夫伸手要錢,更經常飽受爸爸的暴力傷害,而她卻是一再的吞忍、包容,只因為放不下。

  「我媽說,當我爸第一次出手打我時,她曾想過要放棄這段婚姻,但始終無法下定決定,內心深處一直抱持一絲希望,也許有一天,我爸會清醒過來,重新振作起來。

  「然而,他始終沒有清醒,不僅放棄自己的人生,更放棄家庭、傷害家人,直到他突然病逝,我跟我媽才真正從家暴中解脫。

  「我以為自己很恨他,以為我媽一定非常埋怨他,但他死後,看著他的棺木被推進火葬場,燒成一堆灰燼、白煙,我跟我媽竟情緒失控,相擁慟哭。

  「之後一兩個禮拜,只要看到他的照片,便會無法自己,傷心掉淚。那種矛盾的情緒,直到現在我仍無法真正理解為什麼,更不知道當初我媽沒離婚,究竟是對、是錯?」回憶過往,她心情頓時無比凝重。

  她國二那年,父親過世時,他人在國外唸書,待他回國,再度和他相遇,已是幾年後的事,他問起,她只是輕描淡寫帶過。

  歐陽炵靜靜聽她訴說過往心情,她低垂睫眸,神色黯然,令他感到心疼與不捨,儘管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但他仍在意她的情緒。

  現在見到她的愁容,他的感覺跟小時候對她的心疼、關愛似乎有些不同。

  他有點想將她摟進懷裡安慰,但兩人畢竟不是真正的兄妹,對她,他無法有太過親密的舉動,只是輕輕拍著她的肩,希望她能真正釋懷。

  「我以為因為曾經的愛而執著,抱著對方會被自己感化而改變的想法是一種盲目的天真,會是種豢養對方的惡習,不僅拯救不了對方,且傷害自己,也傷害身邊的人。」歐陽炵有感而發。

  「炵大哥一直是個溫柔有責任心的好男人,將來肯定是個好丈夫、好爸爸。」寧靜海抬頭望著天空,白雲緩緩飄動,她內心其名有些揪扯。

  比起回憶童年的悲慘,想到他將跟另一個女人共組家庭,那種心情似乎更憂愁落寞。

  儘管她不斷說服自己祝福他,但這段時間和他日日相處,她愈來愈無法豁達真誠的祝福他了。 

  第4章(1)

  杜璃蘋走進中庭花園,遠遠地,看見兩人看似自在地談話,坐著輪椅的歐陽炵,將手臂搭上旁邊寧靜海的肩頭。

  她踩著高跟鞋,卡達卡達走上前,對於他們愈來愈親暱,著實感到吃味。

  她的不滿情緒除了吃醋外,還有不能容忍護士們對寧靜海天天來醫院關懷的行為讚賞有加,相形之下,她這個未婚妻顯得失責,惹人背後議論紛紛。

  「炵,我去病房沒看到你,卻見到看護在病房裡看電視,寧小姐比專職看護還盡心,我們是不是該考慮支薪給她?」身穿一襲高雅套裝的杜璃蘋,臉上露出艷麗的笑容,似在開玩笑,但話語中卻帶有一抹暗諷意味。

  「你最近工作很忙?」歐陽炵只將她的話當成玩笑話,沒有糾正或追究的意圖。

  「忙翻了,昨晚從高雄連夜飛回台北,凌晨趕去攝影棚錄節目,一結束,就匆忙來醫院看你。瞧,是不是黑眼圈很嚴重?」她比了比上著濃妝的無瑕臉蛋,向他撒嬌抱怨著。

  「通告不用接得這麼密集,小心把自己累壞。」歐陽炵記得她之前並沒有這麼多行程,反而常嬌聲抱怨他工作太忙碌,沒時間陪她約會。

  「炵,對不起,你是不是怪我這星期都沒來看你?」無視一旁的寧靜海,杜璃蘋雙手圈上他頸間,轉身傾靠向他,低領前襟誘人的深溝。

  寧靜海別開了眼,忙將視線望向前方的鯉魚池,觀看池裡色彩鮮艷的肥美鯉魚優遊,耳朵聆聽從假山造景落入池中的潺潺水流聲。

  視線望見的平和景象,卻無法讓她心情寧靜。她發覺自己對杜璃蘋的醋意愈來愈濃,如今只要見她和炵大哥在一起,便感到心悶難受。

  「炵大哥、杜小姐,不打擾你們的相處,改日見。」她站起身,強裝微笑,朝兩人點點頭,便轉身離開。

  「小靜,回去小心點。」身後的歐陽炵關心囑咐她。

  因為他的溫柔,更讓她難以自拔,儘管步伐看來從容,但她的心情卻愈來愈難以灑脫。

  她並不著想自己的辛勤付出能贏得他一絲愛意或感動,她一直很清楚,他愛的人是誰,真正需要的人是誰,杜璃蘋只要現身五分鐘,就贏過她付出的兩小時。

  她每日來探望他是心甘情願,不求回報,甚至認為自幼受過他太多恩情,如今在他受重傷時理應前來鼓舞他。

  她沒資格對他的未婚妻吃醋,嫉妒,卻又很難克制自己的心。她討厭內心這種愈來愈偏頗的情思,卻又是阻止不了自己天天上醫院的舉動。

  無奈地歎口氣,她抬頭,再度凝望蔚藍天空,多希望流動的白雲,能帶走她浮躁的心情,讓暗戀的心,得到平靜與自由。

  歐陽炵十日後辦理出院,出院後他每天公司、醫院兩邊跑,固定回醫院做三、四小時的復健治療,但直到他出國前,仍需依賴輪椅,拄著枴杖只能勉強步行一小段距離。

  寧靜海前往機場為他送行,目送杜璃蘋幫他推著輪椅,兩人甜蜜同行的情景,她不禁感到更加心悶、酸楚。

  她沒想到炵大哥會要求杜璃蘋與他同行,這是他第一次帶女人一起出差,這麼做,一方面希望行動不便的他能有未婚妻陪伴照料,另一方面卻想替近來被幾起緋聞困擾的杜璃蘋澄清,向八卦媒體證明兩人鶼鰈情深,感情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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