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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黑潔明    


  卡卡抬頭看了他一眼,對他怪異的行徑給予關注。他沒有理牠,只是在丟完東西之後,砰然關上大門,大踏步回到床邊,重新躺上了床。沒了柔軟毛毯的木板床,冷硬的像塊冰。他合上眼,可即使他已經將她曾經存在的痕跡,清得一乾二淨,卻依然嗅聞到她身上的香味,讓他心口抽疼。

  火大的,他將那女人的影像從腦海裡撥開,翻身再睡。

  他不需要她。

  這世界,沒有誰少了誰,就不能活。

  他獨自一個人在這裡生活已經好幾年了,她不過是個過客,是個該死的城市嬌嬌女,反正他早就知道那個嬌生慣養、細皮嫩肉的女人,不可能在山裡和他一起吃苦耐勞。

  對她,他本來就不該傻到有任何期望。

  走了也好,走了最好,省得他在床上睡覺時,還得擔心會壓到她,現在這樣多好?他可以躺得四平八穩的,不用成天擔心她會冷到、會餓到、會滾下山、會被野獸攻擊!

  而他,不是不好,只是不夠好,不夠好到能讓她考慮留下。緩緩睜開了眼,他痛苦的看著那曾經屬於她的位置。過去,她總會躺在那裡,窩在他身邊,在夜裡擠到他身上,她的睡顏是如此嬌柔、如此美麗,彷彿會在他身邊,待上一輩子。她依賴著他,卻同時也溫暖著他……

  胸口,悶痛著。

  算了,別想了。

  一切都已經結束。

  煩躁的,他閉上眼,再翻過身,試圖將那美好卻又叫他心痛的回憶隔絕在外。

  痛苦又昏沉的,他度過了另一個寒凍的夜晚。

  半夢半醒間,卻依稀彷彿感覺到她回到了身邊,撫著他的臉,輕吻著他的唇,哭著道歉。

  伊拉帕……對不起……

  他不想理她,卻無法做到。她哭泣的聲音在他耳畔迴盪,他可以感覺到她臉上滑落的淚,印在他胸膛。

  他抓住她,想將她推開,但伸手後,反而將她拉進懷裡。

  她沒有說話,只是垂淚看著他,濕潤的黑眸,有著他以為存在的不捨。這是夢。他告訴自己,卻依然忍不住緊緊擁著她,擁著這個他渴望不已的溫暖。他能聞到她的味道,甚至嘗到她的淚水,感覺到她的心跳。

  「別走……」他嘎聲開口懇求,痛苦的說出他在清醒時,不敢說出口的要求:「拜託妳,不要走……」

  但,懷裡的女人,卻哭著消失無蹤。

  他猛地驚醒過來,爐裡的火已經熄了,屋子裡一片漆黑,只有微光從門縫底下透進。

  卡卡不知何時跑到床上來,窩在他身邊,因為他坐起身,牠也跟著坐了起來,一臉的同情。

  他看著那隻狗,只覺得自己可悲到了極點。

  忍住惱羞成怒的咒罵,他下了床,丟了幾根木柴進爐,重新生起爐火,替自己和卡卡弄了一鍋馬鈴薯燉肉。

  他食不知味的吃完,再到屋外鏟雪。

  她的東西在門外散落一地,ru  液罐破了,抹布掛在灌木叢上,用美洲獅做的皮手套則掉在雪地中,那件拿來鋪蓋的毛毯,卻落到了那對雪人前面。他真的很蠢,他需要那件毛毯。走上前,他將那件毛毯撿起,卻看見那對雪人,因為疏於照顧,已經在這幾天放晴的陽光下,逐漸融化變形。小雪人的披肩被風吹歪,頭髮滾到了一旁,嘴巴和大雪人的一樣,掉到地上;大雪人不只嘴巴掉了,眉毛還歪了,鼻子和鐵罐帽也飛得不見蹤影,三顆扣子更是全部消失不見。

  他根本已經看不太出來它們原來的樣子。

  但是,它們用樹枝做的手,依然還牽在一起。

  那是在她離開前的那天早上,特別將它們擺好的姿勢。

  那個傻氣的小女人,只要一有空,總是會幫它們改變姿勢和表情。

  她每天都會來照顧它們,害他也跟著傻氣起來,忍不住和她一起照顧這兩個春天一來就會融化的東西。

  現在想起來,這是他成年後,第一次跟著一起玩的遊戲。

  第10章(2)

  他清楚記得,他開始玩它們時,她清亮的笑聲;他清楚記得,握著她溫暖小手的感覺;他清楚記得,和她一起開懷大笑的感覺……

  她總是能惹他發笑,教他也想讓她笑。伊拉帕瞪著那兩個無嘴垂眉的雪人,心口倏然隱隱作痛。她的笑,溫暖他的心。一股熱氣猛然湧進眼眶。

  該死!他不是多愁善戚的人,但這個女人無論是悲是喜,卻總是能緊緊牽扯他的心。

  事實上,他甚至想不起來,除了和她在一起之外,他這輩子有何時這麼快樂過。

  但她已經走了,離開他空虛寂寞又可悲的生命。

  緩緩的,他蹲下身,看著那個小小的雪人,他調整它的披肩,把它用玉米須做的頭髮整理好,然後撿起掉進泥濘雪地裡的彎樹枝,他將它們清潔乾淨,然後放回大小雪人的臉上。

  兩個雪人再一次的微笑起來,只是這一次,旁邊沒有笑聲傳來。

  他應該要放棄她,可他沒辦法做到。

  因為太膽小,太害怕遭到拒絕,他連試都沒試過。

  溫暖的陽光,持續散發著熱力,小雪人的臉上,因為融化的水光而閃閃發亮,她離去時,悲傷的表情浮現腦海,和那張小小的臉,重迭在一起。不自禁的,他握緊了拳。那瞬間,他突然知道自己該怎麼做。至少,要去試一試。她一定也對他有感覺,否則不會在離開時,露出那樣的表情。

  或許,是他誤會了,或許他去找她,會得到更殘酷的結果,但他必須試否則他一輩子都會想若他問了,若他曾經要求過、爭取過,事情會不會有不結果。

  他必須找到她。

  但,他不知道她在哪!

  不,他知道。

  那本筆記!

  她在那本筆記中,畫過地圖,寫過電話。

  他霍然轉身,匆匆回頭,在雪堆中尋找撿拾昨晚被他丟出來的那些散落東西。

  但他什麼都找到了,就是沒看到那本筆記。

  一時間,有些慌亂。雪地裡,除了成堆的白雪之外,觸目所及之處,已經沒有別的東西。為什麼不見了?她不可能帶走它,她走時,除了身上的東西,什麼都沒帶到。昨天晚上沒下雪,它應該就在這裡。但它不在。放眼望去,到處都沒有。

  難道是剛剛不小心被他踩進雪裡?

  伊拉帕拿來鏟子,開始有系統的在門前的雪地裡翻找,越找心卻越慌。他花了一整個早上,幾近瘋狂的把屋前的雪地剷平清空,卻還是沒有找到。

  當他鏟完最後一塊雪,卻還是不見那本筆記的蹤影時,忍不住咒罵出聲,火冒三丈的將那把鏟子也丟了出去,沮喪的坐倒在門前階上,爬著汗濕的發,他怒瞪著前方的空地。

  該死的!它一定就在這裡的某個地方!

  昨天夜裡,他應該把它丟出來了,不是嗎?

  可惡,早知道他當時就多看一眼那個電話號碼!

  他抹去臉上的汗水,懊惱的閉上眼,就在這時,他感覺到卡卡蓬鬆的毛髮擦過他的身體,牠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呼出的熱氣噴在他臉上。

  他睜開眼,轉頭看去,只見那隻大狗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一雙金**的眼,映著一個萬分頹喪狼狽的男人,他可以看見自己下巴上的鬍渣又冒了出來,但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卡卡那張大嘴之中叼著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那本筆記。伊拉帕錯愕的瞪著牠。卡卡把筆記本放到他腿上,然後搖晃著自己的尾巴,等待稱讚。

  那本筆記沾滿了狗毛,但確實是他找半天的那本筆記。

  這隻狗也想念她,所以才把筆記拖到牠的窩裡,難怪他四處找不到,看這上面狗毛那麼多,昨晚之前它恐怕早就在卡卡那裡。

  喉頭猛地一哽,他伸手將那隻狗抓進懷裡,揉著牠的臉和腦袋,「好小子……你是只好狗……」

  不知是同意他的說法,還是抗議被抓著揉弄,卡卡吠叫了一聲。

  伊拉帕笑了出來,放牠自由,匆匆把筆記打開,只見裡面寫滿了她娟秀的字跡,他翻找到最前面,很快就找到了她寫下的那支電話號碼。

  他跳了起來,衝進屋裡,從櫃子中翻出背包,迅速的把登山用具和必需品全都丟進去。

  下山需要一點時間,但他現在只有一個人,對他來說,這些雪山從來就不是問題。

  問題是狗。他猛地停住,低頭看著那只對著門外打呵欠的大狗。他不能把牠單獨留在這裡,如果只是幾天還好,但這次出門,恐怕會花上一些時間,她住在海的那一邊,太過遙遠,無法幾天就來回。

  雖然卡卡會狩獵,但山裡冬天的食物不多,他得將牠帶到村子裡去寄放。

  大部分的山路,牠都能夠應付,但中間有一段山路很險,他得背著牠過去。

  牠會不高興的,但能夠到牧場裡去吃香喝辣一陣子,應該能夠平復牠的不悅。

  他拉開地窖門,抓了幾塊生肉出來煮食,準備吃好就上路。

  現在天黑得很早,但還有幾個小時,他知道自己應該要好好睡上一覺,等到明天再出發,但他真的等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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