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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春野櫻    


  「那我可以用嗎?」

  「你自便,待會兒我到主屋去向我爹娘請安時,會順道跟張媽交代,請她明天帶你去買些東西,來,我帶你去客房。」

  「喔。」她擱下小虎,趕緊跟在他身後。

  將趙慕真安置妥當,稍晚,傅天抒便前往主屋向傅天抒請安,交代此行交易的結果,並且向他們報備趙慕真之事。

  為免節外生枝,讓人對她的身世及身份臆測或議論,他對她自怡春院逃出之事避重就輕,只說她父母雙亡,無依無靠,於是自己便將她帶回府中當丫鬟。

  雖對向來獨來獨往的兒子「撿」了個姑娘回來之事感到驚訝及疑惑,但傅長年夫妻並沒有意見,更無反對之意。

  相反的,兩老樂見有個人可以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就這樣,趙慕真在別院待了下來。

  第2章(1)

  趙慕真睡了一晚好覺,她已經好多年不曾睡得如此安穩。

  大清早,她便起床餵飽小虎跟小花,還在小廚房邊的草叢裡找到初次見面的小龜。

  傅天抒還沒起床,在來永春城的路上,她聽韓棟說了一些傅家的事,也知道傅家做的是金飾買賣,而且在城裡擁有一家知名的金飾鋪子——鎮金堂。

  傅天抒上頭還有個哥哥,名叫傅耀祖,據韓棟說,傅耀祖是個不事生產的紈褲子弟,成天只顧著風流快活,理所當然的將擔子全丟給了傅天抒。

  不過,韓棟對傅耀祖的事提得不多,似乎是不屑提及。

  她猜想外出買賣,幾乎得整日整夜繃著神經的傅天抒一定沒好好睡過一覺。如今回到家,想是沒睡到日上三竿是起不了的。

  可當她這麼想著的時候,卻聽見他房門開啟的聲音——

  轉過頭,看見他光著上身站在房門口,她愣了一下。

  還沒來得及有任何的想法或是做出任何反應時,他已一臉懊惱尷尬地旋身走回房裡,再出來時,身上已套了件青色的薄衫。

  這時,她才意會到他為何對於將她留在別院之事如此猶豫,甚至是抗拒。

  以往這別院裡就他一人,他毫無顧慮,更不需在意誰的眼光。可如今,她來了,他勢必不能再像從前那麼自在。

  看來,她的存在改變了、甚至是毀了他以往的平靜生活。

  想到這兒,趙慕真不禁對他感到歉疚。

  她希望他別在意她的存在,希望他像以往那樣自在,她想自己得表現得落落大方,甚至是男孩子氣,好讓他對於她是女人這件事的感覺淡薄一些。

  「早,二爺。」她若無其事的跟他問好,好似剛才她什麼都沒看見。

  「……早。」看著撞見男人光著上身,卻一點都不顯尷尬或羞赧的她,傅天抒微怔。

  他忍不住心想,是她見多了?還是他自己太大驚小怪?

  想到剛才驚慌得轉身就跑回房裡穿衣的自己,他突然覺得有點……蠢。

  「小花、小虎跟小龜都已經吃飽了。」她說。

  他微怔,「你看見小龜了?」

  小龜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就連他有時都會好幾天見不到它。

  「是啊,它在小廚房旁的草叢裡,我給二爺打盆水洗臉吧。」

  「不用,我自己來就行了。」一直以來,這些事他都自理,不需要也不習慣有人替他準備。

  她一臉嚴肅認真地說:「二爺千萬別跟我客氣,這是我分內的事。」說罷,她轉身便去準備。

  打來一盆乾淨水後,她還替他擰乾了臉巾,然後遞給了他。

  傅天抒真的很不適應讓人跟前跟後伺候著,但一迎上她那認真得像是隨時隨地都在對他說「不能拒絕我」的眸子,他又什麼都說不出口。

  伺候他洗過臉,她又問:「二爺早上吃什麼?」

  「不必,我待會兒就要到工坊去。」他說著,起身到五斗櫃前,打開了最上面的抽屜,從裡頭拿了五兩銀子出來。

  「這些錢,你拿著。」他說:「待會兒到主屋去找張媽,我昨晚已經跟她提過你,並請她今天帶你到市集上買些東西。」

  趙慕真收下了錢,「謝謝二爺。」

  「你要是缺什麼,只管跟我說。」他頓了一下,又開口,「雖然你是為了報恩而待在別院伺候我,但事實上,我並不需要你凡事伺候。」

  她微怔,急問:「我做得不……」

  他抬手打斷了她,「跟你無關,而是我不習慣有人伺候,我每天幾乎都待在工坊或是鋪子,再不就是外出做生意,待在別院的時間其實不算多,所以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必在意我。」

  趙慕真不解,他是傅家的二少爺,照理說應該從小便過著有人穿衣卸履、倒茶送水的生活,怎麼竟說他不習慣呢?還有,他為什麼獨自住在別院,而不是跟其他人一樣住在主屋?是圖清靜還是……

  她心裡有好多疑問,但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該逾越分際,多嘴多舌。

  「這兒沒你的事了,你去主屋找張媽,順便熟悉一下宅子的環境吧。」

  「是,二爺。」她轉身要走,傅天抒又叫住了她。

  「等等。」

  「二爺還有吩咐?」

  「沒有,只是要提醒你一件事,昨晚我跟我爹娘提過你的事,只說你養父母雙亡,孤苦無依,所以收留了你,關於怡春院的事,你一個字都別說,明白嗎?」

  她點頭。傅家是永春城的大戶人家,比起家財萬貫,或許名聲跟清譽更是他們在乎的事,怡春院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光聽名字就知道,雖說她只是個丫鬟,並非賣身的花娘,但終究是從那種地方出來的。

  若是傅家老爺跟夫人知道她的出身,或許就不會允許傅天抒將她留下。

  「那我出去了。」她彎腰一欠,轉身走了出去。

  稍晚,趙慕真到主屋找張媽。

  張媽是傅夫人張儷的同鄉,在傅家多年,是看著傅耀祖及傅天抒長大的,這傅家上上下下的事,她比誰都清楚透徹。

  她是個開朗又熱情的婦人,對趙慕真的第一印象也極好。

  依著傅天抒的吩咐,她帶著初來乍到的趙慕真到市集上添購生活用品,趙慕真因為不敢也不想多花傅天抒半毛錢,因此只買足夠的、便宜堪用的東西。

  張媽看在眼裡,對她十分欣賞。

  帶著她採買的路上,張媽跟她說了不少傅家的事,包括至今還未見過的傅耀祖,原來是跟朋友到江南遊歷,沒一、兩個月不會回來。還有……傅天抒並不是傅老爺及夫人的親生兒子。

  知道他跟自己一樣都是被收養的孩子,她感到十分驚訝,但更讓她驚訝,甚至感到難過的是傅天抒的身世比她悲慘多了。

  至今二十餘年,仍然沒人知道他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而他也不曾想起。

  她也知道了傅天抒自幼聰明懂事,卻因此惹來傅耀祖的嫉妒及怨恨,一直以來,傅耀祖都欺負著毫無血緣關係的他,而他為了報答養父母恩情,總是忍氣吞聲。

  成年之後,他便搬到別院獨居,不肯動用到任何一點傅家的人力及資源。

  他在鎮金堂沒日沒夜的工作,卻不曾拿過一毛錢,儘管賬目都歸他管,他卻分分毫毫都向傅老爺報備並清楚記錄。

  他如此委曲求全,只是要讓傅耀祖及那些對他存有疑慮,認為他會取而代之,甚至奪去傅耀祖一切的人感到安心。

  他要讓所有人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報恩,而不是覬覦傅家財產。

  知道傅天抒一直以來在傅家的艱難處境,趙慕真突然覺得很心疼。

  對她來說,怡春院是個牢籠。對他,別院也是個牢籠,要不是有小虎、小花跟小龜,那寂寥冷清的別院根本感覺不到一絲生氣及暖意……

  不過,現在她來了,她不只要幫他好好照顧它們,還要好好的照顧他,陪伴他,以報答他的恩情。

  回到別院後,她立刻燒柴起灶,開始幫傅天抒準備午膳,並送到工坊。

  關於她的事,韓棟跟林群開已經跟店裡夥計及工坊的金匠們提過,因此當她出現在工坊時,大家並沒有大驚小怪,直到她打開膳箱,拿出那一碟碟飯菜……

  傅天抒喜歡她做的菜,而早就吃膩了外面飯館午膳的韓棟、林群開及金匠們也「垂涎」著她燒的飯菜。

  難得大家喜歡,她便答應隔天也替大家準備午膳。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之後……大夥兒不再從對街餐館叫外賣,而是引頸期盼著她每天為大家送來午膳。

  每天早上,她餵飽了傅天抒、小虎、小花及小龜後,便開始著手準備十幾人份的午膳。中午,替大家送完午膳後回到別院小憩片刻,又開始整理打掃。

  別院不算小,但空空蕩蕩,傅天抒在這裡住了幾年,房間裡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及一隻櫃子,什麼都沒有。

  被子洗得褪色,布也磨薄了,可他沒換過;床前的紗帳也灰灰暗暗的;院裡,除了一片長得參差不齊的草地和一棵梧桐樹,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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