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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千尋    


  「江同知好女色,妻妾成群,江英芰怕是沾染了他爹爹的習性,不好!」光想到小丫頭要和人在後宅鬥,他就忍不住心抽。

  「我爹爹也好女色、妻妾成群,可我兩個哥哥都潔身自愛得很,上樑不正下樑歪,這話兒不能套在這上頭。」

  「總之他不行!嫁過去,你定要受委屈。」怕她受委屈?這句話出現,她再大的氣也沒啦,帶著兩分調皮、三分愜意,她繼續扳動手指點名,「那就李縣官家的么子?聽說他長相清秀,許多小姑娘都迷他呢。」

  「都長到十五歲啦,還認不了幾個字,你想嫁給傻子嗎?」他的丫頭這樣聰明,碰上一個呆的,這不只是浪費,更是暴殄天物。

  「得嫁個滿腹經綸的?」她掛上滿臉笑意。

  「對,得嫁個滿腹經綸的。」最好是狀元,可最近幾榜狀元老得不像話,當丫頭的叔伯都嫌大,他考慮得很認真。

  「那就陳禮元,二十歲,學堂夫子,挺受人看重的。」

  「不好,太老。」學堂夫子?嫌他老是客氣,惡毒一點的話就直接說他沒出息。

  「可他皮膚白白、臉圓圓,又不蓄鬍子,看起來不太老。」

  「看起來如何不重要,二十歲就是太老,超過十八歲的都別提。」他的條件越訂越嚴苛,好像不是在替黎育清選丈夫,而是在挑女婿。

  「不然大福酒館的掌櫃,他十八歲,沒超過你的標準。」

  「商人憑什麼同官家結親,更別說你是個公主。」他想戳她的頭,連掌櫃都行,居然這樣眨低自己?就他看來,要勉強挑出能夠匹配的,全大齊上下數一數,十根手指頭都用不到。

  「你這樣挑三揀四的,整個樂梁城的男人都被你挑剔光了,我哪還有人可以嫁?」

  「如果都找不到,放心,還有我呢!」一時嘴快,話吐出來,他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瞬間,臉被紅暈染過,而黎育清在發愣一下下後,嘴角上提、眉梢上揚,彎彎的眼睛像天上彎彎的小月亮。

  所以他並不是不喜歡自己,只是尚未把友誼往那個方向發展過去?

  所以他並未逮到蛛絲馬跡,也沒打算企圖說服她別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感情,他是真的在替她擔心焦慮?

  真好,不管情況怎樣壞,總有個男人在後面為她撐腰。

  「就這麼說定嘍,我要嫁不出去,有你!」一彈指,她顧不得害羞,逼著他不准將自己說出來的話給吞回去。

  她的大膽,讓他臉上的緋紅一路蔓延到耳際、到頸子、到頭頂心……新婚的時候他沒有臉紅,洞房花燭夜他沒有臉紅,被母親坑害、氣急敗壞時也沒有臉紅,不管是喜、是樂、是憂、是怒,他清冷刻板的臉色從未更改過,但一句不經大腦鑽出來的話、一個大膽的小丫頭,讓他臉上的潮紅久久不褪色。

  他悶悶地拋下一句,「天黑了。」就急匆匆抱著她往下跳。

  這話惹得黎育清想笑卻又不敢笑,天黑了?他們上屋頂時不就早天黑了,他怎麼到這個時候才發覺?

  欣賞著他的臉紅、他的無措,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浮上心頭,這個晚上的月亮……真不壞!

  第二十六章 努力不那麼愛你(1)

  第一次,齊靳感覺不捨。

  從記事起,他就在不同的地方待著,王府、宮裡、軍營……他很少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長大之後更是南征北討,思鄉之情對他而言太陌生,然而現在,他有了不捨離開的低落感。

  尚未離開,他己經開始出現思念情懷。

  四下張望,書櫃裡有黎育清替他找來打發時間的書冊,衣櫃裡有她連夜趕工替他裁縫的新衣物,床前有一雙見都沒見過的毛絨便鞋,在春寒料梢的季節裡穿起來格外溫暖,而窗邊軟榻旁的瓷瓶裡供著幾枝新梅,梅花盛放,清冽的香氣盈滿整個房間,她常常坐在軟榻間看著賬本。

  黎育清曾說:「我痛恨梅花。」

  他問:「為什麼?我還以為所有人都喜歡梅花代表的清雅高潔。」她搖搖頭,回答,「它會讓我聯想到死亡,我討厭梅花。」相當奇怪的聯想,之後,他再也無法從她嘴裡挖出因由。

  不過,黎育清的聯想再奇怪,也怪不過蘇致芬的,她滿腦子驚世駭俗的想法,蘇老爺不知道是怎麼把她給教養長大的,偏偏十三叔維護她,處處都維護得緊。

  他對十三叔埋怨,「丫頭會被蘇姑娘帶壞。」他卻似笑非笑地說:「育清能夠受致芬的教導,是她最大的幸運。」幸運?一個認定不需要為丈夫盡心的女子,受她教導會是幸運?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黎育清前幾日又說:「我現在,好像不那麼痛恨梅花了。」他問:「為什麼?它不再讓你聯想到死亡?」她說:「現在它讓我聯想到寧靜安詳。」他明白那種感覺,他們經常這樣對坐著,不交談,各自忙各自的事,不必刻意製造氣氛,但小小的屋子裡,就是會流動著一股安詳寧和的氣息,讓人舒服且安心。

  齊靳很開心,因為自己,讓她奇怪的聯想有了改變。

  桌子旁還擺著小丫頭的針線籃,她經常在他忙碌時,拿著針線在一旁縫縫補補,她說:「我喜歡有人在身邊。」他問:「是不是一個人太寂寞?」黎育清認真思索後搖頭,她本來想改句話說:「我喜歡有你在身邊。」但這個話太……明顯,臉皮子薄的女人說不出口,只是她說不出口的話,卻讓蘇致芬半真半假、搶著對阿壢說了。

  於是齊靳又生氣起蘇致芬,氣她不明白育清的小心思,氣她不知道自己喜歡的男子恰恰是育清喜歡的那一個,若真是把育清當成好朋友,就不能讓讓?反正,她這一輩子己經無法與黎品為分開。

  他不討厭蘇致芬,卻總是因為育清而惱她,偏偏育清喜歡蘇致芬,喜歡到讓人嫉妒,唉,還真是理都理不清的紊亂感覺。

  他真的得走了,再拖下去,回到雁蕩關又得晚上一日,背起黎育清縫製的斜背袋,回首看一眼屋子,這個屋子裡,裝著滿滿的、滿滿的小丫頭氣息。

  蘇致芬和十三叔那裡己經打過招呼,連育清也己經道過再見,蘇致芬還辦過豐盛午宴、歡送大客戶離去——在他慷慨大氣地將定金、中款、尾款一次付清之後,她認定他是……「宜經常往來的好客戶」。

  只不過臨行前,他還是想再看小丫頭一眼。

  齊靳走到黎育清屋前,敲門,門裡沒人應,他輕輕一推,沒上鎖。

  忍不住又蹙眉,早跟她提過,屋子裡一定要留個丫頭看守,免得惡人有機會往她屋裡偷東西或藏東西。

  聽見這個話時,黎育清笑得歡,反問:「這裡是哪裡啊?是挽月樓呢!在錦園的屋子,我可不只留一兩個丫頭,而是留一票丫頭,但是在這裡……你放心啦。」她就是這樣信任蘇致芬,相信有蘇大、蘇二幾個守門,挽月樓就是無人能入的銅牆鐵壁。但如果真是銅牆鐵壁,試問,李軒怎麼能夠進進出出?

  唉,這話與小丫頭說不通,還得吩咐常業、常寧多注意一下笨丫頭的安全。

  門己經推開,他沒有不進屋的理由。

  跨步進入,屋裡收拾得乾乾淨淨、井然有序,木槿是個忠心勤勞的丫頭,不管什麼時候都把主子擺在第一,有她在,他可以多放心育清一點。

  走到桌旁,桌上紙墨筆現擺得整整齊齊,一迭用過的紙折成長形、擺在桌沿,他打開,一張一張看,卻發現裡頭寫的都是同樣一首……詩?

  嗯……是一首不像詩、不像詞的……應該稱之為文章嗎?不好說。

  都是你的錯輕易愛上我讓我不知不覺滿足被愛的虛榮都是你的錯你對人的寵是一種誘惑都是你的錯在你的眼中總是藏著讓人又愛又恨的朦朧都是你的錯你的癡情夢像一個魔咒被你愛過還能為誰蠢動我承認都是月亮惹的禍那樣的月色太美你太溫柔才會在剎那之間只想和你一起到白頭我承認都是誓言惹的禍偏偏似糖如蜜說來最動人再怎麼心如鋼鐵也成繞指柔怎樣的情生意動會讓人拿一生當承諾這種東西要是讓黎太傅看見,肯定要怨自己教育孫女失敗,這東西……不講究字數、不理會平仄對仗,有韻但怪得讓人不知所云,換了齊鏞瞧見,一定要大肆批評,嘲笑堂堂黎太傅教出這等程度的笨孫女。

  嗤,怎麼好端端的、會寫出這等怪東西?

  他想笑,但這樣的怪東西恰恰描述了那夜他在屋頂上的情緒。

  的確是夜色太美她太溫柔,才會讓他在剎那間只想和她一起到白頭,的確是幾度開口、他想要拿一生當承諾,的確是情生意動,似糖如蜜的她,讓他出現不該有的念頭……是恰巧?她怎就寫出這樣亂七八糟,卻契合人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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