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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寄秋    


  青衣少年看來十一、二歲,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嘴唇白得全無血色,他眼皮一顫一顫的抖動,看似想睜開又無力的垂覆,額頭有血不斷冒出,流了他一臉,看起來怵目驚心。

  在母子兩人身後停了一輛青帷馬車,車上的車伕也嚇得手腳直抖,青緞簾子一掀,走出一位秀婉可人的小姑娘,神韻端靜,舉止沉穩。

  「這位大娘,是我們行車過於不慎,馬兒不聽使喚橫衝直撞,誤傷了你家公子實在抱歉,敝家主人深感愧疚,小小補償望請見諒。」唉,她家夫人一放出欄就成了下山的猛虎,衝勁十足。

  婦人不識字,看對方只遞來一張花花綠綠的紙,哭聲更為宏亮的為自家叫屈。

  「什麼人家啊,心黑手狠地撞了人也不給個交代,看我們小門小戶就想用一張沒用的紙打發,蒼天呀!禰也睜睜眼,我們是招誰惹誰了,平白飛來橫禍……」

  「大娘你……你別哭呀!好好聽我說,我們有心要解決事情,絕不會故意敷衍馬虎,你就消停消停,別哭啞了嗓子……」這婦人好不厚道,給了錢還嫌少。

  白桐拾回被婦人拍掉的銀票,認為她想訛錢。

  「聽聽,聽聽,這是人話嗎?我兒子還躺在這兒一動也不動,她卻冷心冷肺地說要解決我們母子倆,鄉親呀!你們說句公道話,這不是活生生地要將人逼死嗎。」婦人在傷心之中,哪有辦法細聽白桐說話,哭鬧不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謾罵指責。

  「大娘,你……」她怎麼把話聽糊了,存心想把事鬧大不成?

  「還真沒良心,人家明嫂子好不容易才拉拔個兒子長這麼大,眼看著就能為家裡添點進項了,可這麼一撞,別說攢錢了,救不救得活還是大問題,真是可憐……」

  「是呀!那馬兒就這麼衝過來,是人哪躲得過,兩條腿哪跑得過四條腿,這不是,撞個正著。」

  「唉,無妄之災,人好好的在路上走著,怎知有馬車從後頭撞上來,成哥兒也是倒霉……」

  鄰里鄉親自是幫自個兒城裡的人說話,人不親土親,總沒幫外地人的道理,何況真把人撞出事兒了。

  白桐雖是伺候人的丫頭,可是在京城裡誰人不識高盛侯府車駕,每回陪夫人出府無人敢攔路,她所見到的也都是知書達禮的夫人、小姐,曾幾何時被包圍斥責,令她一下子慌了手腳。

  「去去去,賠錢還不行嗎?死了葬,活著養他一輩子,是腿斷了還是折了胳臂,哭什麼喪?衝撞了我家夫人,賠上你家幾口子也不夠。」一位俏生生的小丫頭跳下車,趾高氣揚地道。

  「你……你……反了反了,這世道還讓不讓人活,撞人的反而比被撞的還張狂,我的兒呀!娘沒用,讓你白白被人糟蹋,你若活不了,娘也陪你一起死……」

  婦人扯發嘶吼,手掌大力拍地,一副當鬼也不放過害他們母子的人。

  「你這人是無賴呀?給你銀子還不要,也不把人送去看大夫,非要鬧到大家都難看不可,這少年不是你親生兒子吧!」哪有人只顧著哭鬧,扯著喉嚨嚎哭能把人哭醒嗎?

  「誰說不是我親兒,我十月懷胎生下的一塊肉,你是哪來的賤嘴蹄子,分明是你們仗勢欺人,枉顧人命,我一兩銀子也沒瞧見,糟蹋人也要有分寸啊!」

  「明明有……」銀票。

  「白芷,別和無知婦人一般見識,我們誠意到了,她有眼無珠不是我們的錯,把銀票給她,讓她帶兒子去醫館,上車走人。」青帷馬車內傳出嬌媚的女聲,微帶了些不快,聲音雖柔卻有種懾人的壓迫感,是屬於上位者的冷傲。

  第4章(3)

  她不是不想賠罪,只是這婦人胡攪蠻纏,一再曲解話意,她脾氣再好也被惹怒,多說無益。

  「是的,夫人。」一臉鄙夷的白芷又丟下一張在全國各地皆有分鋪的元豐錢莊通運銀票,攜著氣得不輕的白桐回馬車上。

  不過她們一行人想走,別人卻不一定肯讓道,在見到她們這種羞辱人的行徑,原本冷眼旁觀的人也被激起一腔熱血,在自己的城裡被外鄉人欺凌了,這口氣不討回來還有臉面做人嗎?

  不待婦人喊著攔車,看不過眼的百姓們一人、兩人、三人……一大票人往馬車前一站,人越來越多,將青帷馬車團團圍住,叫嚷著要馬車的主人出來。

  「夫人,怎麼辦,我們的馬車動不了。」白芷此時才有點慌亂,透過半掀的車簾往外一看,一顆顆鑽動的人頭讓人心惶惶,她十分害怕地看向眉頭一皴的自家主子。

  「這裡離巡撫衙門還有多遠?」雙拳難敵四手,她能打出去卻免不了要傷人,她受的是軍事戰技培育,一出手非死即傷,若要無傷不動皮肉的過,對她而言反倒是一大難題。

  杭氏便是以一記小擒拿手扳倒沉迷女色的高盛侯,再用奪命剪刀腿壓制得他不敢有二話,現代武技碰上古代武學,略勝一籌的她順利收服渣男夫婿,並讓他心甘情願地上了愛情枷鎖,對她言聽計從,寵愛有加。

  「這……奴婢不知。」白芷是侯府的家生子,幾代都在侯府當差,她最遠只到過夫人的陪嫁莊子。

  「夫人,遠水救不了近火,就算奴婢們想向二公子求援,可是您瞧,一圈一圈的人,怎麼闖得過去,螞蟻雖小卻能咬死大象,這是您常告訴奴婢們的話。」白桐憂心忡忡,深怕夫人在江蘇地頭出了事。

  「這些起哄鬧事的……」真想拍死他們。

  特戰隊員的熱血在杭氏體內燃燒,即使當了二十幾年的侯爺夫人,她骨子裡還有抹滅不去的軍人魂,被人圍困的惱怒讓她蠢蠢欲動,想飛身下車,左一側踢,右一橫劈,以武力來解決手無寸鐵的百姓。

  可是她不能,不說是她們犯了眾怒,理虧在先,吃皇家糧的丈夫是朝中重臣,身為大臣之妻的她沒有胡作非為的權利,只有黃口小兒才能任性一回。

  就在她一籌莫展之際,就見一名穿著雪荷色綾緞長襖的清靈女子牽著一對玉做的雙生子走來,她不往人多的地方擠,面容沉靜的從人群後走過,默不作聲地來到抱著兒子痛哭失聲的婦人身側,遞給婦人一條左下角繡有紅梅的錦帕。

  「大娘別急,先瞧瞧令郎的傷勢,看他是傷到哪了,咱們先替他把血止了再看看情況。」臉色灰白但呼吸平順,腦袋上的傷得多注意,可應該沒傷到內腑。

  「夫人是……」看到有人關心,婦人的哭聲漸歇,抽抽噎噎地用帕子拭淚。

  「我不是大夫,不過我看過幾本醫書,這裡有幾顆藥丸,一顆內服,其他捏碎了敷在傷口,能止血的。」幸好她習慣地帶些藥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這下真的用到了。

  「謝謝,夫人真是好心人,我兒子若能救得回來,我讓他給您磕頭。」婦人又哭又笑的將黑色丸藥塞入兒子口中,見他能自行吞嚥,她喜得豆大淚珠直掉,說是遇到貴人。

  她笑著搖頭。「大娘別折了我的壽,舉手之勞哪敢居功,我這兒還有參片,你讓他含一片補氣,說不定一會就醒了,你這眼淚是白流了。」

  說醒就真睜開眼了,面無血色的少年含了參片不久,吃力的眼皮顫呀顫,真給張開了。

  原來他只是撞到頭暈過去,再加上受了不小的驚嚇而魘住了,他很想清醒卻四肢無力,聽得見外面鬧哄哄的聲音可嘴巴張不開,全身又僵硬得不能動,想讓娘安點心也無法。

  不過服了止血的藥丸後,他覺得流失的氣力又回來了,等參片的參氣衝向腦門,他頓時靈台一片清明,氣全補足了。

  「啊!醒了,醒了,我的成哥兒,你還有哪裡痛,快告訴娘,娘快擔心死了……」婦人乂哭又笑的說。

  「娘……」青衣少年動動腳,又抬抬雙臂,欲起身時,吃痛地發出嘶聲,指著腰叫疼。

  「怕是落地時撞傷了,我看他手腳倒是沒傷著,還能動,大娘趕緊將人往醫館送,頭上的傷可要好好瞧瞧。」大致上無礙,只要沒內傷,養養也就好了,不幸中的大幸。

  頭一低,裘希梅拾起被揉成一團丟棄地上的紙張,隱約看到錢莊四四方方的章印,她將其攤平一看,瞬間一怔。

  面額上的數字讓見慣了大錢的她也微微一驚,她悄然收入袖子中,另外給了大娘五兩銀子,讓她帶兒子就醫去。

  大娘千謝萬謝地扶著兒子走了,旁觀的眾人見事情了了也一哄而散,馬路中央只剩下一輛青帷馬車。

  「夫人,這是你的吧?」語氣平靜的裘希梅將拾得的銀票遞回馬車內,不是她該得的她不會拿。

  「你不心動?」她明明看見她不動聲色的往袖內一藏,還以為她見財起貪,藉由助人圖利自己。

  「面額太大,醫館找不開。」裘希梅淡淡解釋,「夫人當知出門在外以謹慎小心為上,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懷璧其罪的道理你不會不懂。夫人如此處理一場攸關人命的事故,是有些失當了,即便你真用銀子將此事壓下,又何嘗不是給自己惹來更大的禍端,人性是醜陋的,人家知道你有錢還不下狠手來搶?」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銀子多遭賊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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