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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寄秋    


  笑著輕撫她柔滑的黑髮,他似乎貪戀上這點親暱,「既是緣,何來見怪,夫妻是來還債的,你欠我,我欠你,欠來欠去成冤家,來世再相欠。」

  「我們有來世嗎?」忽然間,湯負心很怕死,兩年時間太短了,她起了貪念。

  原本淡然地看待生命,是因為覺得世間除了秋弟,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但現在,她發現她還有好多事能做,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看出她眼底的希冀,他眸心低垂,輕握住恍若無骨的柔白小手,「死是生的開始,生是死的結束,人生來來去去,有苦也有樂,一世為道場,生生懷喜樂,死有何所懼。」

  他藉由佛家的說法開導她,解她心結,人的一生不是取決於生命的長短,而在於心的遼闊,以包納百川的心態看待生死,心自歡喜。

  她反握他的手,握得好緊好緊,緊得兩人都感受到意思痛楚,「可是我不想死,我想看知秋考上秀才,一路到當個狀元郎光耀門楣,我還想要有自己的孩子,看他們的小手小腳活潑的動著,輕輕地哄著抱著,教他們喊娘,牽著他們的手學走路,一粥一飯的喂……」說著,眼淚又悄悄滑落。

  她其實真的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而現在真的有機會實現,她不想放棄,不想什麼都沒來得及體會就又回去。

  祿至輕歎,拉著她往懷中一靠,「怎麼又淚眼汪汪了,你該明白,我只能舒緩你的病痛,所以你此時才能面色紅潤,全無病容,也不會心口發痛,徹夜難眠,但是你的壽命是老天定的,我改變不了。」

  這一刻,他想起壽仙,他想:若向阿壽借壽,她會不會給,而他開不開得了這個口?

  「以前多少大夫在背地裡斬釘截鐵地說我活不下來,可我都撐過來了,我不信我拼不過老天。」她忽地心生怨恨,不甘心活在數著死亡日期的無望中。

  他悲憐地輕擁她,「不怕、不怕,有我在。」

  「要是我不在了,黃泉路上你也會陪我一起走嗎?」如果黃泉路上有人做伴,她會笑著辭世。

  「這……」他語塞。

  神仙不會死,道行越高,活得越久,百歲、千歲是眨眼間,若不犯錯,他們壽與天齊,他無法對她坦白,他們將來要去的地方並不相同。

  不見他回答,湯負心忍著鼻酸,強撐起笑臉,「不說這個了,湯府的親眷並不多,就在府裡辦幾桌吧,把鋪子的管事和掌櫃請來熱鬧熱鬧,不用太多人,就自己人湊個興,你看好嗎?」

  「你是指婚禮?」

  「嗯,這樣的安排還可以嗎?我怕有人來鬧場。」她羞赧地咬著唇,垂睫睞他。

  雖不明白為何會有人鬧場,但他沒多想,輕輕嗅聞她身上的淡雅香氣,「讓小小去看門,他知道該做什麼。」

  一提到狐小小,湯負心若有所思的盯著他,「他不是個十歲的孩子嗎?怎麼能一人打倒十幾名壯漢,教人不敢置信。」

  「人雖小但腦子靈活,只要有心修煉……」

  「修煉?」她捉到語病,不解地偏過頭。

  驚覺失言,祿至輕咳兩聲,笑得不自然,「修煉武學,從小打下根基練功不懈怠日復一日不斷地持之以恆,年紀雖小卻有高強本領。」

  「所以是武功嗎?」不知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古怪。

  他回答不上來,「婚禮定在哪一天較適宜?請人看過日子沒?」

  話題突然被轉移,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卜卦算命的卜醫,這是你的本業,有必要再問別人嗎?」

  他面上一熱,「卜卦算的是別人的命,算命不算自身。」

  「所以你算出我活不過十九,才一再勸我不要想太多,太過於執著壽長命短。」她直直地看著他,想看進他雙眼深處。

  「人太聰明麻煩多,偶爾傻一點才活得開心。」他又露出憐憫的眼神,撫著她花樣正好的芙頰。

  她一聽,眼眶濕潤地揪擰他衣衫,「沒有其他方法嗎?我沒看過冰裂的河川、沒吃過天下第一味的珍饈、不曾赤足在漫山遍野的野花中奔跑,我想登高望遠,我想拜遍百廟,我……我只想活下去,有那麼難嗎?」

  聽著她低啞地數著沒做過的事,他心中又湧起萬般不捨,「其實也不是全無辦法,如果向壽仙求壽……」

  「壽仙?」她驀地一怔,眼底漸漸亮起來。

  「不過阿壽不輕易借壽,她認為會擾亂輪迴,造成人間秩序大亂……」他似乎說多了。

  「你認得壽仙?」湯負心雙眼明燦若星。

  「……婚期就定在五月初六,端午剛過,正陽充沛,擺手蟄伏。」他一語帶過,不再提及神仙事,凡人迴避。

  第5章(1)

  「丟人現眼,十幾個大男人居然奈何不了一個湯負心,這話要是傳了出去,看你們還要不要做人,平常一副多麼勇猛的樣子,沒想到個個都是不中用的軟腳蝦,三兩下就被擺平了……」

  看著陶一飛等人上門尋晦氣不成,反而被打成豬頭送回來,縣令莫登祥氣得破口大罵。

  可恨的是哪個地方不好丟,偏偏把人丟在縣衙前頭,好似這一行人全是縣衙內的人指示,裡頭的官仗勢欺壓良民,派出不學無術的市井流氓令百姓寢食難安,莫登祥一張臉快比鍋底還黑,原先他是想讓陶一飛帶人去鬧一鬧,把湯府搞得雞犬不寧,家宅不安,他準女婿的前任未婚妻一驚慌便會趕緊嫁人,絕了死不成婚、妄想吃回頭草的準女婿妄念。

  誰知鬧事竟成了場鬧劇,羞辱人的反被羞辱,連帶著他一張老臉也被丟光了,現在外頭的百姓無不交頭接耳,暗地猜測他做了什麼缺德事,指著縣衙大門竊笑。

  不過為了他的寶貝女兒,再丟臉的事他也做得出來,誰教他年過五十才得了這麼一顆明珠,不疼她還能疼誰,凡事她想要的他都會送到她面前,包括那個給臉不要臉的上官錯。

  哼!敢不要他女兒,說她太嬌氣,性情嬌蠻有難伺候,屢屢拒婚還弄哭他的心肝寶貝,這口氣難嚥下呀!

  「以為你有點長進,沒想到是我看走眼了,長得人模人樣確是個徹徹底底的膿包,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連帶我一起受累……」真會被活活氣死,他怎麼會挑個虛有其表的廢物幹活。

  被罵得狗血淋頭,有苦說不出的陶一飛也是一肚子氣,洗得快脫去一層皮的臉漲成豬肝色,難堪得想往柱子上一撞。

  「這件事不能全怪我。我也是照著縣令你的吩咐行事,帶了一群凶神惡煞嚇嚇她,想挫挫她目中無人的氣焰讓她知道什麼是天高地厚……」嘶!好痛,他的手、他的腳、他的……噢!全身都痛。

  「不怪你怪誰,難不成是我的錯?」莫登祥氣惱地拍桌。

  「沒……沒有……」陶一飛囁嚅一應。

  「不就是一個上無兄長兼老父沒本事,加上有個軟柿子般幼弟的弱女人,腰粗腿壯的男人居然應付不了她?」

  「不是這樣的,請聽草民一一道來,那丫頭不知上哪找來一堆很厲害的主僕,一身妖法整得我們毫無招架之力,我……我們還沒出手就倒了。」他們連那個小童身影看都沒看清楚就慘叫四起,眼前黑影一晃就中招了。

  「哪來的主僕,查仔細了嗎?不會是在其他地方犯案的江洋大盜把?」他語帶暗示。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隨便羅織一個罪名就能將人強行羈押,再多派點人伺候、伺候,什麼罪都招了。

  敢和官作對就要先洗淨脖子,小小賤民哪有冤情,凡事他說了算,不用過堂審理。

  陶一飛神色怪異地歪了歪嘴巴,「縣……縣令您如果看過那兩人,絕不會把他們當成奸邪狗盜之輩,也沒有人會相信有這等風采的人會作奸犯科……」

  即使是魚肉鄉里的他也說不出假話,那真是個令人眼睛一亮的人物,飄逸絕塵,面容俊朗,似遺世獨立的神仙,被他一注視他就嚇出一身冷汗,當下軟了雙腿,忍不住想跪地膜拜。

  不是懼,不是怕,是打從骨子裡冒出來的敬畏,他一對上那人的眼睛,立即有自慚形穢的感覺,怎麼也比不上人家的清逸和不凡。

  還有那猴兒般的小童,簡直是來去無蹤的妖了,一雙看似無害的眼閃著懾人光影,小胳膊小腳細如竹竿,可是打在肉上那個力氣……真教人痛不欲生,他養了三天傷還是痛得差點沒法走路,得佝僂著背彎下腰才不致痛到冷汗直冒。

  「說什麼鬼話,犯案的人一定是滿臉橫肉嗎?天牢裡多少文質彬彬的大文豪,就你一個兔崽子瞎了眼,劣玉當美玉看。」管他是哪一路名流文士,落在他手中就只有一種下場--死。

  「是是是……縣令您真是青天大老爺啊,斷案如神、明鏡高懸,草民由衷的佩服。」陶一飛拍著馬屁嘴角陣陣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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