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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古靈    


  「待爹下妝換過衣服後再抱。」

  呀哈!這更難得,老爺子居然能如此平心靜氣地對待他最「痛恨」的兒子,真是實屬難能可貴也!

  想也是那日裡挖牆角偷聽的後遺症。

  再見往常一刻也靜不住的兒子竟然乖乖站在一旁等候,滿兒更是感慨萬千。以往兒子收了叔叔伯伯阿姨們一文兩文的買糖錢總會交到她手裡,可這會兒他卻全數孝敬給了他老爹爹。

  嗚嗚,害她少了一份外快!

  金硯竹總習慣先至屏風後更衣,再卸發套、頭飾,最後下妝,這會兒,他已經即將下妝完畢了,突然,戲房外傳來一陣喧擾聲。

  「不讓見金老闆?娘兒們,你可知道爺兒們是打從哪裡來的麼?」

  「對不起,各位,無論你們是誰,我忙金老闆一概不見。」這是錢如詩千篇一律強硬的回答。

  「說的這甚麼話,我們是內城裡來的,他敢說不見?」

  「內城?呃……」頭一回,錢如詩有點畏縮了。「這個……各位大爺,真的很抱歉,我們金老闆下戲後是從不見客的。」

  「喝!你們金老闆可真大牌呀!要捧他還得瞧他的臉色?好,你去問問他,咱是內務府員外郎他見不見?若這還嫌不夠,當今皇上的皇弟二十爺,還有恆親王的世子他見不見?」

  老天,是皇親貴胄!

  下一刻,錢如詩便慌慌張張地撞進戲房裡來了。

  「金大哥,他們……他們……」

  冷冷的,「讓他們進來。」金硯竹連眼皮也不撩一下,繼續卸他的妝。

  有這麼一句話,原已經夠擁擠的戲房裡又加進來好幾個人,當先兩個年輕人俱是一身貂皮馬褂厚呢長袍,後頭一個三十多歲的錦袍瘦漢子,還有四個侍衛大漢,僅只一個揮揮手,好幾個人便被他們趕了出去。

  「哪一個?」瘦漢子一進來即趾高氣昂地吆喝著。「你們金老闆是哪一個?居然這般……」可惜沒有機會讓他威風個夠,就被那兩個年輕人比他更大聲的驚呼給打斷了。

  「十六嫂(嬸兒)?!」

  兩對錯愕的視線共聚於同一處,只見滿兒兩眼緊張兮兮地瞄著金硯竹,雙手則拚命甩手暗示他們趕快逃命,可惜他們沒一個懂,兀自驚訝地打量她。

  「你怎地會在這兒,十六嬸兒?」

  「不對,弘升,她已經不是十六嫂了。」不過三、四年過去,今年十九歲的允禕卻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單純爽朗的少年了。「忘了麼?四哥不但早已將她自宗譜中除名,而且只等十六哥回來,四哥便要讓十六哥與阿敏濟完婚了。」

  「可是……」弘升猶豫著。「十六叔不也因為這事兒氣得把莊親王府燒了一大半麼?」老實說,以個人觀點而言,他還是比較喜歡滿兒。

  「那又如何?四哥決定的事兒,十六哥難不成敢抗旨?何況這女人根本就配不上十六哥,」瞄著滿兒的眼神更是輕蔑。「你可知道,她不僅僅是個平民而已,阿敏濟還偷偷告訴我,這女人是她娘被賊人強暴之後所生的雜……」

  話還沒說完,人影倏閃,一聲慘嚎,允禕已然飛跌到牆壁角落裡砰然撞下好大一片牆灰,金硯竹則滿身殺氣地卓立在他跟前。瘦漢子與侍衛們一驚,正待上前救駕,不料又聽得弘升世子的驚叫。

  「十六叔?!」

  雙眸煞氣凜然,金硯竹居高臨下地俯視允禕,「再說一次,」語聲裡更是透著說不盡的冷酷與殘佞。「允禕,『請』你再說一次,好讓我有『正當的理由』殺了你!」

  「不、不……十……十六哥……」允禕兩頰腫得老高,外加滿嘴西瓜泡沫汁,驚恐地拚命搖著雙手往後瑟縮。「對……對不起,我……我錯了,請你……請你饒了我吧!十六哥……」

  「饒了你?」金硯竹冷哼。「帶滿兒回京那一年,我便已慎重警告過你們了,你們盡可以嘲笑我,可若是膽敢說一句對滿兒不利的言詞,我絕饒不了你們,而你,剛剛……」

  「我還沒說完!」允禕驚懼地失聲大叫。「那不算,我還沒說完,我還沒說完呀!」

  神情更冷厲。「對我來講,那已足夠了!」

  一旁的弘升終於發現十六叔是真的想殺死二十叔,他不禁機伶一顫,「不要,十六叔,請您饒了二十叔吧!他……他還年輕不懂事,難免會說錯話,就這麼一回,請您恕過他吧!」說著,趕緊往滿兒那兒送過去求救的眼神。

  滿兒歎了口氣,把女兒交給張著大嘴直發怔的小桃玉,悄然過去拉住金硯竹的手臂。

  「爺,再怎麼說,他也是你弟弟嘛!不要因為我而真的殺了他,否則你教我何以自處?這樣一來,我就真的不好再待在你身邊了呀!」

  金硯竹蹙眉瞄了她一眼,冷哼一聲後即回到梳妝台前,滿兒連忙揮手要弘升趕快帶允禕離開;忙不迭的,弘升立刻指揮幾個護衛扶掖著允禕先行,他隨後也要逃之夭夭……

  「弘升。」

  甫一腳踏出門口的弘升渾身一震,膽戰心驚地回過半臉。「十……十六叔?」

  「叫他們每一個都來看我的戲──內城裡的每一個,一個都不許漏,哪一個敢不來,我饒不了他!」

  嗚嗚,怎麼每次都把這種爛差使丟到他頭上來?

  「是,十六叔。」弘升沮喪著臉離去了。

  瘦漢子遲疑半天,終究沒敢就這麼悶不吭聲地悄然離開。「奴才告退,十六王爺。」就算他再魯鈍、再愚蠢,光從他們的對話中也聽得出來跟前的金老闆到底是哪位主子了。

  「你也想讓我殺了你麼?」

  瘦漢子抽了口氣。

  「不不,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奴才告退,十六王爺、十六福晉。」

  「滾!」

  不過晃個眼,適才還氣焰囂張、不可一世的「閒雜人」等全都溜得一乾二淨,可戲房內卻依然毫無半點聲息,每個人都只呆呆的看著「金老闆」把妝卸乾淨,然後抱起始終乖乖等在一旁的小日兒,兩眼望向滿兒。

  「回去了。」

  「是,老爺。」

  滿兒自小桃玉手裡抱回女兒,如同兒子一樣乖巧的伴同金硯竹離去了。而戲房內卻仍舊靜默得彷彿內無半人。

  直至良久良久後,才有人啞著嗓子擠出聲音來。

  「天天天……天哪!他他他……他是莊親王爺!」

  ☆ ☆ ☆ ☆ ☆ ☆ ☆ ☆ ☆ ☆ ☆ ☆ ☆ ☆

  「三慶園名旦角兒金硯竹便是堂堂莊親王爺,每個人都得去看他唱戲,否則腦袋不保。」

  一句「傳言」,惹來北京城裡一片混亂,三慶園差點爆破,大家爭先恐後的去聽金硯竹唱戲,就怕沒來得及看腦袋便得搬家。

  不過,聽完了戲,他們也不能不承認,金硯竹唱得還真是好得沒話說!

  兩天後,金硯竹甫上戲,後台裡來了個人,一個高高瘦瘦,滿臉親切和藹的笑容,那身高貴氣質卻不容小觀的中年人。

  這一回,錢如詩的兩眼可就睜得夠大、夠亮了。「請問您是?」她小心翼翼地問。

  高貴中年人倏地咧嘴一笑。「我排十三。」

  十三?什麼十三?

  錢如詩正自滿頭霧水,戲房裡的滿兒便驚訝地迎上前來。

  「十三爺?」怎麼看起來比皇帝還要老?是因為他蓄了鬍鬚嗎?

  高貴中年人──允祥笑咪咪地頷首。

  「十六弟妹,咱們沒見過,你可認得准呢!」

  滿兒聳聳肩,趕忙往裡肅客,邊暗自咕噥著,「這位不曉得是來損我的,還是來嘲笑我的?」

  她的聲音夠細,但允祥還是聽見了,深深注視她一眼後才向小日兒瞧過眼去。

  「喲!這位可愛得不得了的小傢伙肯定是十六弟的小阿哥弘普了,嘻嘻!跟十六弟小時候一模一樣呢!呃,還有那位,是梅兒小格格麼?」

  「是梅兒。」滿兒朝戲房裡其他人使了個眼色,那些人立刻默默地退離戲房,她這才轉身跟允祥面與面對上。「十三爺,我猜您今兒個不是來聽戲,也不是來看爺,而是來找我的吧?」

  允祥仍是笑咪咪的。「哦!十六弟妹為何這麼說?」

  過去抱起梅兒坐下,「我也在內城裡待過,有些事就算我不想知道,還是會有人告訴我,譬如皇上與十三爺的關係……」滿兒抬眸直視允祥。「請問十三爺,您是來勸我離開爺,還是來殺我的呢?」

  聞言,允祥不禁哈哈大笑。「十六弟妹,我要說,你知道的不夠頂真。」

  「怎麼個不頂真法?」

  允祥停下笑聲,低頭,瞧見小日兒正在拉扯掛在他腰帶上的玉珮,「你喜歡麼?」小日兒拚命點頭,他毫不猶豫地解下來遞給小日兒。「那就送你,當是十三伯的見面禮兒吧!」

  「十三伯?」小日兒似乎有點困惑。

  「嗯!真乖。」允祥也抱起小日兒坐到一旁去,依舊那般親切隨和地對滿兒笑著。「十六弟妹,我今兒個來只有一個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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