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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衛小游    


  我再瞧了瞧那陌生男人典型的衣架子,暗灰色毛衣搭配黑長褲。著黑皮鞋,很像雜誌上英俊瀟灑的男模特兒。臉皮長得也挺好,高挺的希臘鼻和性感的薄唇,唇邊還噙著若有似無的笑。

  這樣的人,跟我往後數十年歲月不會有任何瓜葛。既然如此,假意道個歉,對大家都好,對我也沒什麼損失。

  「沈!」遠處一個老頭喘著奔過來。

  我順著聲音來源看去,覺得那人有點眼熟,想不起來是何許人。

  「那不是學務長嗎?」

  李明玉是什麼時候回魂過來的?

  「誰?」我問。

  「那個人呀。」我指了指朝我們方向奔來的老頭。

  原來是學務長,記得剛入學是遠遠的見過一次,但我近視一百多度又沒戴眼鏡,根本看不清楚。

  「沈,」學務長遠遠的又喊了聲,像是個名字,我望了望四下,應該是喚這個人吧。

  我看向他時,才發現他也在看我。

  「去健康中心擦點藥吧。」他說,然後迎向失態奔來的老頭。

  我瞧了瞧自身的狼狽樣,決定以後要和李明玉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秋涼,你等等我!」李明玉又追了上來。

  傻子才等她,我故意裝作沒聽到,繼續走我的路。

  「秋涼,對不起,我跟你道歉就是了。」她奔過來挽住我的手,親熱的說:「走,我陪你去保健室擦藥。」

  我閉了閉眼,有種在劫難逃的預感。

  莫非天意難違?

  「喂?」

  李明玉用手肘碰了碰我,不知又有何指教?

  「啥事?」我意興闌珊。

  「剛才那男的長得好帥。」她雙頰緋紅,眼中閃著發現新大陸的興奮喜悅。

  帥!這個字眼太膚淺。男人如果冠以這個形容詞,我替他們感到小小遺憾。

  「帥有什麼用,你沒看到他手上的戒指嗎?早就死會了。」我喜歡潑人家冷水。

  「欣賞?現在有內涵的男人不多見嘍。」李明玉有點失望的說。

  「那你男朋友怎麼說?」李明玉長相甜,個性又活潑,如果我是男的也會喜歡像她這種女孩。甫進C大就傳聞有一大票的男孩追在她身後跑,現在她身邊的男友是第二任,但據說他之前的前科紀錄下在少數。兩人有得比。

  我並非好奇,只是不懂。

  愛情究竟是不是一種遊戲?

  如果連男女間的愛情都是爾虞我詐,各所需的把戲,那麼紅塵之中還有什麼是真的,得一輩子等待?

  「他呀」李明玉嬌羞地笑了:「秋,你沒談過戀愛,不知道欣賞跟喜歡是兩碼子事。」她訓我。

  「或許吧。」我無法反駁,一點點餘地都沒有。

  我不認同李明玉的愛情,但並不否定她這個人,這與她所謂欣賞不等於喜歡的類推方式或許有異曲同工之妙。

  「來C大麼久,沒見過這個人,不曉得是不是學校裡的老師?看穿著,不像學生,而且全身充滿男人的氣息,好有男人味哦。」李明玉一副標準的花癡模佯。

  難怪剛才她看到傻眼。我在心裡偷偷地想。

  「喂,上次那個小陳似乎對你挺有好感的。」

  「哦。」哪個小陳?李明玉的話帶了點好奇刺探的成分,我偏不讓她得逞。「怎麼了嗎?問這個?」

  「嗯……也沒有啦。」我瞧她低下了頭,怔思著:「秋,你心目中理想的情人標準是什麼?」

  「多金,英俊瀟灑,而且只愛我一個。」我不假思索便道。

  「就這樣?」李明玉的問話裡有懷疑的成分。也許是覺得我開出來的條件太拜金,太膚淺而今人不屑。但現實中,往往在選擇婚姻時,哪個女孩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擁有這些條件?

  愛情與麵包之間,總是後者較為實際。浪漫愛情,無法成為感官所能實質接觸的物體。所謂幸福,仍舊得建在銅臭上,困頓潦倒的環境裡蘊育不出童話一般的愛情。

  是虛榮又怎麼樣?

  我們都在作繭自縛。

  「就這樣?哦不!他還要比我高這麼多……差不多這樣。」我伸手比擬出一個比我發頂出約莫二十公分左右的角度。我不能接受個子比我矮小的情人。對於只有一六三高度的我而言,這應不是一項太苛刻的條件,畢竟今日台灣人營養充沛,應該不難找。

  「真的假的?」李明玉狐疑地看著我,顯然不信我的話。

  我笑著把問題丟還給她:「你說呢?怎麼,打算介紹男朋友給我?」我半開玩笑地道。

  「如果你要的話。」

  「好啊!」我的爽快讓她訝異得合不朧嘴;「我覺得你男朋友滿符合我的條件的,瞧他常常請吃飯。」

  「啊!秋對不起,不能陪你去上藥了,差點忘了我和大方今天有約,我先走一步嘍,不好意思,下回請你吃東西,拜拜!」拋下一串話,李明玉飛奔也似地走了。

  大力是她現任男友。

  我瞧她奔過去,佔有性地挽住他一條胳臂,兩個人朝我揮揮手,然後一同走出我的視線。

  唉!我真是個壞女孩。哈!

  李明玉是個典型重色輕友的例證——超典型。

  結果,我獨自上保健室消毒上藥。

  那護士不懂得憐香惜王,雖說不奢求什麼「感同身受」,因為那是一定IMPOSSIBLE的事情,她只要別「同性相斥」我就阿彌陀佛了。

  可是她笨手笨腳,光擦個雙氧水就痛得我哀哀叫——我當然沒那麼失態——那蟻一般的痛癢感確實不怎麼好受。

  我皺著眉:「護士小姐,如栗你能輕一點,我會更感謝你。」我對那護士提出一個好建議讓我少受點折磨,她也少被我詛咒幾回。

  認識我深一點的人都知道,我討厭無終結的冤冤相報。

  但她不但不領我的情,反而賞了我一記衛生眼尤其對方還是個媽媽,五公分厚的粉都掩蓋不了她前額,眼角被歲月的火車輾過的深痕。

  我不該這麼惡毒:「修修摩訶修,修修,薩婆訶。」我低聲誦禱著,這是淨業真言。

  別笑我的思想迂腐,在科學昌明的二十世紀末,仍舊存有許多科學無法解開的謎,我不是信教的人,但是我相信上天的存在,在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量推導著宇宙萬事萬物的循環。

  到櫃檯要了些紗布藥品,我一拐一拐地拐回宿舍去。高中時代的護理實習足夠我應付這些小麻煩且綽綽有餘。

  大概也只有這種情況,我才會曉得感恩。

  女人,果真還是「同性相斥」的居多。

  受不了昭君猛烈的挖角攻勢,上個禮拜我正式舉白旗無條件投降。

  「你有一張利嘴,適合當推銷寶貝。」這場拉鋸戰不公平,對手太洞悉我的弱點,害我連反敗為勝的機會都相當渺茫。

  「不管,記得下禮拜二晚上七點社團教室見,我會在那兒恭候大駕。」昭君擺明不買我的帳,這一說,形同宣告死刑。

  「昭君,一碗紅豆牛奶冰。」我不死心的賄賂她放過我。

  「天有點冷了,吃冰不好。」這句話是否代表了有某種程度的轉圜餘地。

  「紅豆湯圓熱的。」我當機立斷。

  「嗯……」

  「再加一豌豆話。」我趕緊再加籌碼。

  「好,成交。」昭君大喝一聲。

  「真的。」我喜出望外,然而我忽略了人性本有的狡詐。

  「之前的承諾就算了。」就等這句話來免我死刑,可惜我馬上又被打進無期徒刑的深淵裡。

  昭君說:「沒關係,反正長路漫漫,我多的是時間來說服你。」

  她笑的好甜好膩,我便是那濕翅的蜂,陷入蜜一般的陷阱,抽不出身。

  這樣的結果讓我得到了一個教訓,賄賂只會讓人賠了夫人又折兵。

  一個禮拜後,我乖乖的自動到國樂社報到。怕昭君罵我,我還特地提早十分鐘。

  可是,此刻我蹲在社團門前,抖瑟著身軀,呼吸夜裡冰涼的空氣。

  教室裡有人在彈奏琵琶,我不好意思打擾。

  不是昭君,我從門上的玻璃音樂辨識出彈奏者的身形,是個男的。他正彈著「春江花月夜」的曲目。

  啊,春江潮水連海平,張若虛的這一首詩是我的最愛。

  這是什麼心態!我陶醉在如泣如訴的弦音裡,希望不要終曲。可是廊外空蕩,冷風刺骨,凍得我幾乎想大喊救命,而暖屋內琵琶手依然未有收弦的打算,興致似乎正當頭,教我怎好入內打斷人家的雅興。

  「哈啾!」我忍不住打了聲噴嚏。

  咦?簡直是來受罪的,好冷。可憐身上衣著單薄,心憂未見君來。

  我忍不住又想打噴嚏,趕緊掏出面紙備用:「哈啾!」

  門豁然被打開了,我用面紙捂著口鼻,有點訝異的看著站在玄關下的人。他手裡還抱著琵琶,看著我的眼神很奇怪,不過他那雙眼睛倒很漂亮,水水的,可惜結冰了。

  可是我不懂他為何要用那種捉賊的眼光看我?我又沒做什麼壞事。

  厭惡不對等的地位,我緩緩站起來,這一站才知道這實在是個失策,剛剛蹲太久了,腳好麻。我皺著眉頭想活動活動筋骨,幫助血液循環,偏偏昭君這個時候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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