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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謝上薰    


  只因事情牽涉到寶寶,價值觀使差上十級二十級。在明智、明理的私心裡,寶寶初到少林寺時仍是一個小嬰兒,他們用眼睛用愛心看著「他」會爬會走會說話,心裡有說不出的快樂滿足。寺裡不收留嬰兒,他們唯一能抱在懷裡逗著玩的小嬰兒便是寶寶了,稀罕到極點,情感自與旁人不同。明月是後來才出的家,那時寶寶已經會說話了,稀奇古怪的聽明月小大人似的開口之乎者也,閉口之乎者也,也依樣畫葫蘆的鸚鵡學舌,笑壞了明智、明理,老大不好意思的反而是明月。在這種情感下,寶寶算是半個少林弟子,是他們嬌生慣養的一個活寶貝,自然是最好的,「金龍社」再好也好不過少林寺去。

  明月兩手一攤,有沉重的感覺。「事實證明,寶寶是個女娃兒,她不再是可以和我們一起去溪邊玩水、在山嶺眺望雲霞的玩伴,更不是可以和我們手牽手、心連心的聯合搗蛋惡作劇的小頑童。事實是,我們都大了,時間和環境改變了我們,也改變了寶寶,老天爺對我們開了一個大玩笑,她成了你我今生今世都不敢親近的絕代小佳人。」

  明智、明理感到詞窘了,他們無法想像寶寶變成姑娘的模樣。

  「時光也真快,一年一年地飛逝。」明理忽然感慨起來。

  「是啊,那些日子過得真暢快。」明智以一種悻然的神氣附和,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遺憾:「如果她永遠都是我們的淘氣小兄弟,該有多好?」

  師兄弟三人均是心有慼慼焉,心裡難受便都安靜下來。

  黃昏的井邊又熱鬧起來,很多婦人來汲水,明月乘機向一名當地婦人詢問本地最大的商號在哪裡?經人指點,他們找到「龍記」,旗桿上飄著金龍社的旗族。

  明理問:「直接走進去找人?」

  「不,不,」明月道:「看情形衛施主尚未蒞臨,否則他們不會這麼安靜。」

  「有道理。」明智也說:「前面交叉路口那家太平客棧是本地最大的投宿處,衛施主若為求藥急著趕路,住客棧無疑是最方便不過。」

  王人有志一同,在太平客棧的轉角屋簷下等候。

  這一等,等到日落西山,等到一輪又圓又大明月升起,肚子餓的看了很想咬一口。一個窩窩頭根本不飽,明智又拿一個出來啃。

  明月靜靜地閉目養神。明理有時一個姿式站得過久,感到麻木,就把重心移到另一隻腳上,只有那對眼睛一直動個不停。

  終於,有一個車隊來了,一輛大馬車和六位馬上健兒停在客棧門口,兩名夥計手提燈籠站在門前候迎,顯然先有人來打點過,其中一名夥計朝前引路,讓馬車直接進入院子,方便女眷在已被包下的西廂院裡安歇。

  「到底是是不他們啊?」三名和尚在一旁嘀嘀咕咕。

  「他們又不穿紫衣,如何辨認啊?」

  「『金龍社」』的人不是都身著紫色衣物?他們五個人沒一個穿紫衣,應該不是。」

  「沒人規定他們出門不能換穿別的服飾,天天穿紫衣,不煩死了。」

  「你說什麼?像我們一年四季都一襲僧衣,你也嫌煩嗎?」

  「我沒那意思。出家人理應刻苦耐勞,他們可不是。」

  「哎,別爭了。上前詢問不是又快又明白?」

  原來,他們壓根兒沒見過衛紫衣,如何辨識?

  六人當中,氣質最顯獨特惹眼、清俊秀逸卻不苟言笑的年輕公子,頗好奇的朝他們三人的光頭溜過去一眼,原本也不在意,直到與他們的目光對視,見其眼裡精光閃爍,加上兩邊太陽穴微微隆起,使他心念一動,問一句:「三位師父可是少林寺的?」

  明智咦了一聲。「我們臉上有刻字嗎?」

  「普天之下,也只有少林出身的和尚就一身上層功夫。」

  「你又曉得我們功夫不錯?奇怪,難不成你會算命?」

  他沒解釋他是如何得知,只微微一笑,現出金童般的笑容。

  「啊,你是衛紫衣,『金童閻』羅衛紫衣!」明理在一旁衝口而出:「原本還有三分疑慮,你這一笑,可就露了底。寶寶把你形容得真神,你相貌堂堂、威儀赫赫,處事有閻王的手段,說你貌如金童,笑如金童,只要有機會見你一面,就再也忘不了。」

  呵,這通常不是一件好事,衛紫衣心裡嘀咕著。

  「我不相信口齒伶俐的寶寶會形容我形容得這麼彆扭。」

  明智大叫:「可終於找到正主兒了。」

  「你們是——」

  「衛施主想必聽寶寶提過明智、明理、明月吧!」

  衛紫衣頷首。「當然。幸會,幸會。」

  「哪裡,哪裡。」明智、明理高興得像個孩子,似乎忘了目的。

  明月直接道明來意:「方丈命我們三人特來送藥。他老人家算出寶寶將有一場劫數,生怕誤了一線生機,令我三人兼趕來送藥。」

  「什麼藥?」他的心陡地懸起半天高。

  「少材聖藥『大還丹』。」

  啊,老天總算開眼了!衛紫農心喜若狂,一種醉人的快樂,一種無盡的感恩,淹沒了他那顆教哀傷腐蝕著的心。

  不只他有這般感受,席如秀五人亦險些手舞足蹈呢!

  東方的天色漸漸發白,公雞開始啼叫,一聲雞啼厲雞應和,嘹亮的啼聲從民家傳來,喚醒了在客店裡安眠的異鄉人。

  小鳥吱吱地叫,好一個晴空麗日的好天氣,枝上的鳥雀竟有些管不住興奮的嘰嘰喳喳鬧成一片,燦爛的黎明使它們發出喜悅的歡唱。

  太陽上升了,天色蔚藍耀眼。

  衛紫衣起得早,打坐了一個對時,讓精氣運轉全身,這是每日必做的功課。之後,他到寶寶房裡。今天她顯然精神好多了,已梳洗過,換好了新彩裙,正等著他。

  『寶寶!」衛紫衣看到她,自然浮現溫暖的笑容,好像二十多天的擔驚受怕,在一瞬間消退了。「你今天看起來很好,想不想到院子裡用膳?」

  「好啊!」療養了十日,她說話仍然無力。

  他們包下的西廂院裡有一塊小庭園,有涼亭、老樹和一些花草,小巧玲瓏不失野趣。出門在外能覓得這般住處,適時舒展一下疲累的筋骨,才有力氣走更長遠的路。

  涼亭上已擺好早膳:一小盆的紫米粥,一盤家常烙餅,一碗羊肉羹,三碟小萊給寶寶配粥吃,幾塊豌豆黃給她解饞,另外,廚房裡還在細火慢熬燕窩粥和參場,讓她不早不晚的充當點心吃,以補充元氣。

  長期臥病使人氣悶,寶寶由衛紫農扶著走一點路使有點氣喘,坐在涼亭的石凳上嘟嘴抱怨:「我討厭這樣,我喜歡自己能走、能跑、能騎馬、能……」

  「惡作劇!」衛紫衣順口接上,他可是很實際的。「能撿回一條命算好的了。等你痊癒,你想做什麼我不阻止你便是,現在你可要乖乖養病。」

  「做什麼都行嗎?」

  斜地裡三個和尚走近,一個順口提醒:

  「偷搶拐騙、殺人放火可不成。」是明月,喜歡說老實話的毛病不改。

  她給他一個白眼。「我怎會去做哪種事呢,你就念念不忘我差點燒掉『藏經閣』的事?小雞肚腸小眼睛。」

  明月苦笑。這年頭,喜歡講老實話的人吃不開。

  「衛施主,寶寶,」明智有些感傷。「我們是來辭行的。」

  「這麼快?」寶寶驚住了。

  「可是衛某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衛紫衣帶笑說:「明智、明理、明月,我以為我們已經結成方外之交了。」

  「衛施主太周到了,實際上我們是受之有愧。」明理唸一聲佛。「出家人已習慣粗茶淡飯,享用太過反而於心不安。況且,寶寶已了脫劫難,我們正可安心回寺向老方文報喜,請他老人家放心。」

  「哎呀!」寶寶不加思索地應聲說:「不知我的身體能趕路了,大夥兒一同上少室山去,大和尚叔叔見了我,才叫真的放下十萬八千顆心呢!」

  三名和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由老實的明月說道:

  「寶寶,你是不能再回少林寺了。」

  「為什麼?我不信大和尚叔叔狠得下心從此不見我,我不

  「方丈憐你之情不曾稍減,只是寺有寺規,有一條你通不過

  「什麼呀?」

  「你是女的,而少林寺向來『女客止步』。」

  寶寶啞然,像給人點了穴道般的呆住了。她覺得有點茫然,有點驚惶,好半晌也不做聲。衛紫衣有點擔心,看她手按住心房,顯得跳動的很厲害,呼吸急促的喘著氣,驀然,哇的一聲哭倒在他懷裡。

  「我不管啦……我要見……大和尚叔叔……」

  「寶寶,寶寶!」衛紫農輕撫她的背脊,然後,帶著激動的聲音說道:「你別哭,事情並不絕望。你不能上少林寺去,可是,大師可以下山來見你,只等機緣一到。你知道,他們出家人是很講究機緣的。」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她聲音裡滿含著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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