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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謝上薰    


  我一切照辦,然後回公司拿皮包,總偵查室裡擠著路華、陸星座、老劉(負責項目人之一)攝影小吳(叫吳立中,個子矮小,工作績效卻很高),圍在路華桌前談得很熱絡的樣子,我不免因好奇而被吸引住。

  「慢著,慢著,」路華提高聲音,其他人安靜下來。「你們三人都急著發言,我不知道聽誰的好。」

  「電話是我接的,我來說,」小吳以火箭發射的速度說:「剛才你不在,有個女人來電話約時間,她指定要路華親自替她辦這件事,約後天下午三點,請你到時候不要出去,她會非常、非常盼望見面的那一刻。」

  「你昨晚蒙被偷看愛情小說啦?」路華笑著捶他的肩,其他男人嘩啦大笑。

  老劉問:「後天下午三點你見不見她?」

  「為什麼不?」

  路華這一說,陸星座、老劉、小吳又吹口哨,又尖聲怪叫,不只路華被唬住,連我也嚇得一楞一楞的。

  「你們怎麼搞的?」路華問。

  陸星座迷人的笑服從路華臉上瞟到我身上,非常不成熟的歡叫:

  「好啊,後天三巨頭會面大典,奏樂!」

  老劉、小吳湊興的發出怪調的進行曲。男人一瘋起來可真像個孩子,三、四十歲的人的行為卻像十八歲。

  路華露出尖銳的目光,看看陸星座,又看看我,最後對我說:

  「愛麗絲,你可以下班了,先走吧!」

  我很想知道他們到底在鬧什麼,但路華這麼說,我打消好奇心,向每個人道別,準備奔向凡凡汲取她的活力。

  自從被程春野誣陷一次,已視進工作室為畏途,按鈴之後,我就眼睛四瞟,出來的若是凡凡也罷,要是程春野來應門准摸不清我按誰家的鈴。

  在等待的時候,六O一室走出自稱書法、潑墨書權威的趙從德,據說已五十五歲,可是怎麼看都像五十六歲,蓄著兩撇鼠鬚,穿著復古得過分杓中國式藍長炮。我想他要能換上一套西服,看起來或許會像五十四歲。

  他說話之前習慣先「嗯哼」一聲,喉嚨有太多痰似的。

  「要是想求宇或求書,先跟我的秘書洽談。」

  我骨碌著眼睛,不知他說哈。

  「近幾年來找我要字書的人太多,煩不勝煩,我己打算聘位秘書,到時候你和他談吧,我不想被俗人打擾。」

  六O三在六O一的隔壁,所以他誤會了我的來意?

  他感歎,很大聲地:「人怕出名豬怕肥啊!」

  我繼續沈默,這時候,不約而同的,六O二的「半吊作家」伍書鋒,六O四的漫畫家吳婉,算準時間似的開門出來,有默契的互視一笑,動作一致的鎮上門,你走向我,我走向你,終於手牽手,目中無人的走了。

  「哼!」趙從德鄙夷的道:「一對狗男女,做什麼好事天曉得、我曉得,嗯哼,我得向房東反應才行,免得空氣污染。」說罷,挺直腰桿大跨步走啦。

  自始至終,他也沒正眼瞧上我一眼。

  我再按鈴。這扇不常有反應的門,這次有了。

  「你下工啦!」凡凡伸出秀髮蓮亂的大頭,媚眼亂飛,但見四下無人,這才走出來。「準時五點一到,隔壁那個假道學的書法家就出門,嘿,要跟他撞上,可有得瞧。他走了沒?」她不放心又追加一句。

  「長袍加身的老先生?走了。」

  凡凡一拍大腿。「真笑死人了,穿那種東西,不知他在那訂做的,百貨公司可沒見人賣,虧他找得到裁縫師。」

  「一定有人做啦,電視、電影也常見人穿。」

  「那是民初時代戲哩!」

  「你管他做什麼,要走了沒?」

  「我進去說一聲。」她說完即消失。

  又剩下我一人,無聊的踱來踱去,踱到電梯門前,我突然想起有個一直教我羞於啟齒的問題:那時候我暈倒在電梯裡,醒時已在休息椅上,路華是如何將我弄出來的?

  「他媽的!他媽的!」從電梯「沖」出一個花衫男人,一路罵下去。「去他×××,絕子絕孫,不得善終……。」

  除了演戲的,我從來沒聽男人說話這麼缺德,存心引人側目,我就瞧瞧有無續集。

  他拖著皮鞋一路踢踢躅躅,嘴裡罵不絕口,頗不適合我這種高尚耳膜,當然也無法引述,只見凡凡走出來,用聲音逮住他:

  「袁飛,你又在發什麼瘋啊!」

  「他媽的爛女人,沒一個好東西!」

  凡凡火了。「你罵誰?」

  「我罵誰幹你屁事,你給我滾進去叫程瘋子出來,那個瘋子——」(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不要臉,拿我的錢卻給我幹出這種事來,我要不找他算帳,他當我縮頭烏龜,好欺負啊!」又是一連串的三宇經。

  「我下班啦,你自己進去找他,別衝著我,晦氣!」凡凡口氣很惡。

  袁飛鄙笑。「你有上下班時間啊,我以為你是日夜兼差,專門……啊!」

  接下來的情形使我終身難忘。凡凡欺近袁飛,不知用了什麼法術,袁飛突然飛過凡凡肩頭,四腿朝天摔在地上!那副英姿真會使夢幻女孩對天下男人失去信心。

  凡凡拍拍手。「教你知道女性不是好欺負的!」

  袁飛哼哼唧唧老半天起不來,嘴上依然不鐃人。「我今天受夠了女人的氣,還會不知道女人的凶悍嗎!」

  凡凡怒道:「你還罵?」

  「凡凡!」我害怕起來,恐事情鬧大。「凡凡,我們走了啦!」

  凡凡朝坐在地上的袁飛重重一哼,警告說:「下次罵人要對準對象,不要以為只有你有脾氣,別人沒有。」

  我幾乎是強拉她走,走進電梯才放下心來。

  「我真倒楣,盡跟瘋子在一起。」她開始發牢騷。

  「他是誰?」   「

  「他是攝影師,偶爾也挖掘人家的醜聞賣給三流雜誌社,像樓上那家女性雜誌就刊過他的稿件,他還特地拿來給程先生看。」

  「他為什麼對程先生那麼生氣?」

  凡凡聳肩。「可能是程先生介紹他工作、可是人家看不上他,所以才亂發脾氣。」

  「他也住六樓?」

  「對,六O六。」

  又一個怪人,六樓這是非之地還是少來吧!

  「凡凡,剛剛你是怎麼使他摔了一跤,我沒看清楚。」

  「五樓的道路學的啊,女教練唐路爾專授女子防身術,你也可以學學,徵信社裡不全都是男人嗎?」

  「凡凡,」我失笑。「男人也有溫柔的一面,你想嚇跑所有退你的人啊!」

  「沒勇氣的男人會有出息嗎?」

  「怎麼才算有出息呢?」

  「事業第一,會賺錢的。」

  「那好,你放棄陸星座,專攻路華吧!」我說出心願。

  走出電梯,步出大樓,就近找問小店吃冰。天熱啊!

  凡凡點了酸梅泡泡冰,我要了芒果冰淇淋。

  「愛麗絲,你說路華怎回事?」

  「他沒事。」

  「那你為什麼要我放棄陸星座?」

  「難道你比較喜歡陸星座?」

  「是啊,他又帥又風趣,比較起來,路華太硬了,不合我品味。」凡凡品評的說。

  我說服她。「可是路華比較有事業心啊!」

  「男人還是要風趣才迷人。」她立刻推翻前論。

  我洩氣。「當初你還說被路華的才能吸引,很欣賞他,不要這麼快又變花樣,凡凡,你實在很沒定性。」

  「管我,」凡凡不在乎的說:「你不覺得他根本沒有欣賞女人的眼光?不把女人放在眼裡的男人終究要吃虧.」

  媒婆總須為雙方說好話。「那裡,路先生對女性客戶總是很客氣,比較起來,我倒覺得陸經理太過分慇勤。」

  「女人就是喜歡男人慇勤:水不嫌多。」

  「新女性居然說這種話,」我提醒她:「你一向要求男女平等不是嗎?現在卻像小女人一樣要求男生慇勤了。」

  「你不懂,」凡凡發表高論,「女人在戀愛時,要的就是男人溫柔、慇勤的呵護,才不在乎做小女人呢!」

  我瞪眼。

  「你戀愛了?」

  「可以這麼說。」

  「跟誰?」

  「當然是陸星座,還用問!」

  我當場崩潰。

  「不要啦,路華比較好,他很實在,不會花言巧語騙人,不會在速食店內勾搭陌生女孩,不會故作慇勤迷惑人,雖然不是白馬王子型,但選文夫還是這種人可靠。」

  我差點就要把路華在我暈倒時照顧我的情形說出來。

  凡凡迷惑的眼光看著我。

  「愛麗絲,該不會你也看上陸星座,所以要我退出?」

  「我才沒有,我有男朋友了。」

  「哦,對,銀行職員,你一向喜歡可靠的人。」

  「對啊,那才有安全感。」

  凡凡取笑的說,「就像你姨丈、表哥一樣?愛麗絲,你還是沒長進,怎麼可能獲得美麗難忘的愛情經驗?」

  「又在胡說了,我們又不是明星或小說上的女主角。」

  「她們行,我們為什麼不行?我偏不信邪。」

  我因失望而銜著嘴,大口吃快溶化的冰淇淋。

  凡凡繼續:「你看過新一代女作家寫的小說沒有?裡面的女主角都是既有事業又有美麗、痛苦、難忘的愛情,有個性又有柔情,雙方面兼顧,不是很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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